太后那锦缎绞丝烫边的宽袖下尖利的鎏金护甲轻轻敲击着椅垫,见她跪着,却没有半分想理会她的意思。
她等待着等待太后唤她起身,然而头顶却久久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膝盖跪的有些生疼,启齿轻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太后仍旧是动也不动,她悄悄抬起头望了望,只见太后正撑着额角倚靠在凤座上,双眼阖着,似是在小憩一般。
她见太后这般,也不敢自作主张起身,生怕太后给自己安上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只好强忍着膝盖的疼痛跪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后的架子摆够了,才慢悠悠地睁了眼睛,瞥了她一眼,呵笑道:“箫夫人何时来的,哀家竟没发觉呢。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也不晓得通报一声,平白叫箫夫人这般跪着,若是跪坏了人,叫皇上心疼,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开罪!”
她自是知道太后这番话乃是说给自己听,敛了敛眸子乖顺道:“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未曾出声,怪不得他们。”
太后见她倒是知趣,浑浊而苍暮的眼神慢慢地打量着她,良久才轻哼一声,唤她起身。
“皇上今日登基大典,往后便是咱们大隋朝真正的天下之主了。只是如今后位仍是空悬,唯有定下后位人选,皇上的后宫才算安妥。哀家想着,择日就为皇上定下吴家之女。”
说罢,她察觉到太后的目光朝着自己的面上扫来,见她面上未有半分波澜,又续问道:“箫夫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她此刻已然明白今日太后见自己的用意。太后让自己来问礼请安是假,探自己的口风才是真,她抿了抿唇,难不成太后是担心她向皇上进谗言意图后位么。
太后见她低头沉思默不作答,以为她心中有愧,于是恼意纵生,正要开口呵斥,却听得她缓缓开了口。
“太后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身份卑微,自是不敢奢望那些不该得的东西。”她低眉敛目,语气淡然,“皇上与新皇后的大婚事宜自有太后娘娘操持,臣妾亦不敢妄言,只恪守本分,候贺国婚。”
太后未曾想她如此识趣,锐利的瞳依旧打量着她,想看看她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随意敷衍应付自己。
她从容不迫地回应着太后大量的目光,太后并未发现她面上有什么愧意,这才笑了声道:“好,好一个恪守本分,望箫夫人日后当时刻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莫要让哀家失望。”
“是,臣妾明白,谨遵太后懿旨。”
她恭恭敬敬地对太后拜身行礼,殿内除却她笃笃的叩首声,竟静得再无其他。
她跪拜着,心头却有些涩然,太后如此不看待自己,而自己深爱的男人又成了帝王,从今往后,自己与他,怕是再也不能同从前一般情深顾若旁人,在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世俗的君王妃礼,还有一整个大隋朝的宫规戒律。
......
隋炀帝得知太后召见箫夫人,如今自己已经身为帝王,怎容自己的心意为再他人所左右,他恼怒不已,当夜便亲访永寿宫。
太后听见宫人来报,明白了他的来意,遂也不做托词,直接将为自己为他择后的人选告知。
偌大的内殿里,母子二人相顾无言,面上皆有愤慨之色,八盏明珠夜澜灯将内殿照得亮如白昼,映在隋炀帝的眸中如幽幽萤火。
“母后,朕并不想娶吴家女子,朕想立箫儿为后。”
他双手背在身后,挺立着背脊,带着不容质疑的帝王威仪。
太后虽知晓他迟早要说这句话,依旧怒不可遏。
她怫然,重重拍着椅沿:“箫儿箫儿,如今你已经贵为天子,怎还能如孩童一般任性,你可知她只是一介宫女出身,卑微低下,哀家容许你将她立为夫人已是最大的让步,宫女为后是何等荒唐之事,皇帝如此作为岂不是要叫天下人耻笑咱们皇家!”
隋炀帝反驳道:“大隋一直以德为尊,以仁为尚,箫儿德艺双馨,又自幼待朕不薄,朕不过想要给她区区后位,母后又为何百般阻拦!
“区区后位......呵......”太后嗤笑一声,以手捶着胸口,对隋炀帝的言辞颇为疾首,“你可知你口中的区区后位乃是我大隋朝的根本,皇后何等尊贵,乃是一国体面,你若执意要立箫夫人,他日天下人就要说大隋的皇后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得。广儿,你已经是皇帝了,难道还不懂得为天下当责吗,你这般任意妄为让你父皇在天之灵如何安息,让母后如何宽心。”
“母后......”隋炀帝叹笑,“您何须如此疾言厉色,朕知道母后为国本考虑,所以从不在意朕的心意,就如同当初您将箫儿送到朕身边,自己却一心扑在后宫里对儿臣不闻不问。箫儿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她真心待朕好,宫外的日子也好宫内的生活也罢,陪伴照顾着朕的只有她一人,如今这皇位朕都当的,这后位箫儿怎就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