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娃儿,怎么这么大的胆,一个人跑到这大山里来玩耍?如果不是偏巧遇见我,恐怕你早被那饿狼吃了!”陆翁怨责道。
小女娃杏眼嗗碌碌转了几下,轻轻啜泣道:“我与爹娘走姥姥家,不小心就半路上遇见了这恶狼,它吃了我爹娘,又把我叼到这儿来了。”
“啊吔,原来是这样啊,可怜可怜……”陆翁闻说,老泪不禁簌簌落下,问道,“娃儿,你家住在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女娃傻傻地摇了摇脑袋。
陆翁见状,愈加疼怜,暗想:这是天意成全啊,见我夫妇老来无依,特地送来一个娃娃,给我们聊慰晚景凄凉。
于是,他蹲下身来,抹去小女娃的眼泪道:“娃儿不怕,以后跟着爷爷,虽是些粗茶淡饭,但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小女娃见陆翁舍身驱狼救她,言语又充满爱怜,想起红尘孤单,时常与野兽为伍,不由倍感温暖,因此便点点头应允了。
陆翁问起小女娃的姓名,却也不知。他就搔搔首道:“娃儿,爷爷就给你起个名儿吧,日后也好叫唤,唤你‘青藤’如何?”
实则陆翁瞥见那两捆老藤上的藤叶青青,就随口吐出了“青藤”二字。
殊不料小女娃欢心雀跃,不停地鼓掌道:“好好好!我有名儿啰,我有名儿啰……我叫青藤……我叫青藤……真好听!”
陆翁喜上眉梢,笑呵呵道:“青藤!那……咱们回家去吧?”
“嗯,爷爷,我们回家。”青藤甜甜地点了点头。
陆翁高高兴兴地把青藤抱驮在双肩上,又捡回扁担,去挑起那两捆老藤,踏着落日余辉,下了山淖。
走过三五里,新月早已挂在西天。
在淡淡的月色中,前面露出几间土坯草屋,和一段低矮院墙。
陆翁走到那院墙门前,叫喊道:“老婆子,快开门,我回来了,带回来天大的好事呢。”
话落未久,院门拉开,走岀一位老妪来:“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天大的好事哦?”
陆翁喜洋洋地从肩上放下青藤,怂恿道:“快叫亲奶奶。”
青藤奔上前来,挽住老妪的手袖,唤道:“亲奶奶……亲奶奶……”
老妪看得真,听得切,不禁热泪盈眶,抱起青藤:“哪里来的亲孙女哟?我这一辈子也没听见人这般叫唤过哦!”
老妪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使力抱起青藤,亲吻着走进了院子。
陆翁随后而入,把两捆老藤放进柴棚里,复去关了院门。
当晚,陆翁把遇狼救青藤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老妪听得又惊又喜,连称菩萨保佑,可怜她夫妇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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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小青藤便在陆翁家住下,陪伴二老欢喜度日,忽忽之间,就过去了数月。
这日,青藤与童伴在院中绿荫之下、玩“击弹子”的游戏,不经意把一颗铁弹子滚落入石头眼里去了,于是她就撅起小屁股,垂头低脑,双手使劲扒找。
原来这华阳镇境内本属丘陵地带,地底子多是沙石构造,俗称“哈垄”,沙土之下多有大小石块相压,缝罅极多。
青藤扒一层,那铁弹子就下落一层,再扒一层,那铁弹子又下落一层,扒了许久,硬是取不上来,原来地下有一块巨石,光不溜湫,铁弹子挨着巨石边沿,向下滚落。
青藤顿时恼火起来,一双小手抠紧石棱、硬生生地拔起了那块巨石。因身体矮小,巨石硕大,所以她就直接举过头顶,往旁边走来,准备放下。
童伴们瞥见,一个个瞠目结舌,吓傻了一般。
恰此时,陆翁火烧燎眉地赶回院子,准备取绳索套在他田里打架的两头水牯牛,忽见青藤举着一座两三千斤重的巨石,不禁也瞪傻了眼。
“青藤,放下……快放下!当心闪了你的小腰。这大石疙瘩你也能搬起来?”若不是亲眼所见,陆翁怎么会信?
“爷爷,我没事。”青藤说着,轻轻放下巨石,跳进石坑,捡起那枚铁弹子,亮在眼前,格格而笑,极其天真无邪。
陆翁走到巨石边望相望相,仍有不信:“你把它挪回去。”
“诶。”青藤应一声,收好铁弹子,笑嘻嘻地随手抱起巨石向坑里一撂,平平正正没了下去。
陆翁惊得瞳孔放大了数倍:“啊吔妈呀,你这小小年纪,竟生着这般神力!若不是亲见,谁肯相信?”
陆翁正在惊叹,忽听院外有人高唤:“老陆叔,快拿绳索去!四十多条汉子都奈何不了那两头牛。如今全村男丁都去了。”
陆翁一时想不得许多,便慌忙奔入屋内,取出一捆绳索,关了院门,匆匆而去。
青藤听见院外脚步声杂沓慌乱,直奔柳林外而去,不禁想去瞧个稀罕,便吆喊着童伴,开了院门,同人群一起向村外田头跑去。
那陆庄柳林外已聚集着许多人,惊呼声,恐叫声,呼喝声……乍起乍落,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有两个后生抬着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路过。那中年男子腰部鲜血洇红,/呻/吟/不绝,十分痛苦不堪,原是被斗牛抵伤了。
青藤并不知发生何事,急钻入人群之中观看。
但见柳林外水田里,正有一黄一灰两头水牯牛,奔来奔去,斗角打架。四周远远地围站着许多汉子,拿叉的拿叉,握棒的握棒,提绳的提绳……一个个满脸惊慌,时而忽散,时而忽聚。
青藤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小脚丫子径踏入水田,朝斗牛走去。
等围牛的村民们发现,却已来不及阻挡,直唬得大呼小叫,而青藤业已步入水牯牛的攻击的范围,谁也不敢上前拉回她。
陆翁瞥见,大惊失色,径冲出去,欲保护青藤,却不料挑动了一头灰牯牛,掉身低头,冲撞过来。
周围提叉捏棒的汉子吓得四处奔散;柳林里人群惊叫不迭。
眼见这边灰牯牛四蹄踏起泥浆飞溅逼近,那边的黄牯牛忽然亦发了冲劲,低着一双尖角,飞奔撞来。
陆翁一扑身,把青藤扑倒在田里,用自己的身体掩护。
那头奔来的灰牯牛猛挺着尖角,来掀顶陆翁的腹肚。
四围的人都唬得魂飞魄散,如木橛杵着,一动不动。一些妇人失声惊叫,双手蒙住眼睛,不愿看见即将发生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
青藤忽伸出右手抓住灰牯牛的弯角往下一摁,那牛头就猛地栽进田泥里。
灰牯牛努尽四蹄向后挣,却只拚命地晃身绞尾,那头便是嵌在泥浆里,动弹不得。
正此时,那黄牯牛也气势汹汹地顶撞上来。
青藤眼明手快,左手如法炮制,复将牛头摁栽在田泥里。
两只牛头同时被摁在水田里,八只牛蹄,竭力挣扎,刨起污泥,飞溅四射。
村民们一个个惊心动魄,觑得痴傻了一般。
“爷爷!爷爷……快捆上牛头拉开去!”青藤脆生生叫道。
陆翁闻唤,这才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污泥,却见:青藤双手各按住一个牛头在泥田里,毫无惧色;那两头牛,壮硕的身躯竭力摆动,八蹄不停地踢溅起泥浆,竟是无法挣脱哩;这才知青藤降服了它们。
于是,陆翁大叫大喊道:“大家伙……快快快……快套上绳索把牛拉开!”
连喊了数声,站在水田里的汉子们方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慌慌张张用绳索勒紧两头牛的脖子,四十余人分成两拔,费尽气力,把两头牛拽拉开,拴在了大柳树下,终于解散了二牛斗角。
陆翁抱起青藤,感叹道:“我的好孙儿,你是哪路神仙下凡呀,真个是天生神力啊!”
众村民一个个喜笑颜开,竖起大拇指,大大夸赞了青藤一番。
从此时起,陆庄无人不称赞青藤神仙下凡,神力天生。
只是隔着谭家庄三五里地远,并且美娘平日心里只惦念着方庆隐,因此虽有传闻,她却并不曾仔细理会。
今日,青藤力挫流氓无赖,救了美娘清白,因此她心生感激,这才发了好奇一问。
老妪见提起自家孙儿,固然十分自豪,就如数家珍一般把青藤的奇事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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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说说笑笑,走上了回庄的土道。
大约走过半里多地,忽然一阵黄尘飞扬,驰过来一辆马车,径停在了三人身旁。
只见马车前帘打开,听有人道:“撞巧了,请三位上车,顺路捎带你们一程。”
美娘抬头觑看,原来是鳌祥公哩,忙鞠了一个福礼:“鳌祥公客气,美娘这厢谢了。”
美娘谢了礼,便抱起青藤,扶着老妪来到车后。
鳌祥公已打开后车帘,弓身相迎,却不料美娘忽然“啊呀”一声惊叫,玉面顿时失色。
原来那车蓬内居然坐着吴公宝等几个混儿帮闲哩!
鳌祥公被美娘一声惊叫,唬得一跳,忙问何事。
美娘便把差些儿遭这几个/恶/人/强/暴,幸得小青藤解救之事略说了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