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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勾地火 你这是在挑战小爷的忍耐极限

夜半三更,突来其来的一场秋雨使整个北京城提前有感受到冬日的萧瑟与寒意。雨滴细密而冰凉,罄击在瓦片上,发出叭嗒叭嗒的寂寥声响。胭脂在迷迷糊糊中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被褥,她似乎回了那日日下着阴冷冬雨的松江府,屋外雨声不断,屋内的昏暗烛光摇拽,他因为中了暗器锁魂封的剧毒而命悬一线,她褪去了身上的所有衣服,趴在他身上为他降温,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她心痛欲裂,呜呜的哭了起来,“狐狸,不要死……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五儿。”韩轩翔原本在隔壁的书房中给远在英伦的大伯写信,听到内室传出若有若无的嘤细哭声后走了进来,揭开帐子后将把她搂在了怀中,“别怕,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后,胭脂松了口气,感觉脸上被温柔的揩去,她使劲着向着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缩去,同时小声嘟囔着,“好冷……”

想必是自已写信太过入神,所以竟没留意到窗外已经下起了阵阵刺骨秋雨。韩轩翔把拉起了床尾的被褥包裹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女人,无限怜惜的注视着她因为梦魇而惊恐不已的小脸。那年也是在梁溪的船上,她半夜从楼中惊吓而醒时还误将自已当成了流昔。也就是那夜,他只差最一步便能了她,最终却害怕她受到伤害。也许当时自已若能狠得下心,两人何至于再等待三年?

“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他将她放回了床上,脱下制服后将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已的肩窝,低头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因为梦魇的关系,那里渗出了一片细密的香汉。

胭脂却渐渐的睡意全无,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大多,她从中饭起就没好好吃过,肚子此刻饿得咕咕真叫。她睁开模糊的双眼望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床,窗外依旧雨声叮咚,却不再感觉寒冷,感觉到一方柔软的绢布正轻轻擦试着她的额头,便以为是多日来与她同榻而眠的阿娜回来了,于是问道:“阿娜,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是几更天了?”

停在她额间的手顿了顿,“四更天,你再继续睡会。”

胭脂抖了抖身子,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当初在宫里时,只要一听到这声音就像浑身紧张得汗毛直竖,生怕被他揭穿了老底。若非还是在做梦?天啊,连做梦都还梦到死狐狸。要是被阿娜知道又该嘲笑自已了……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日有所思也就罢了,还夜有所梦,丢不丢人。她闭上双眼,心中反复说道,这是梦,这是梦。再继续睡,接下来就能梦到芸豆卷,沙耙饼,白糖糕……她翻了个身,脸却紧紧的贴在一片坚实的温暖中,熟悉而温润的气息在鼻翼间流连,绕在肩后的手臂在轻抚着她的一头青丝。

“嗯……”她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光看到面对的男子正撑着头,居高临下用带着一抹淡淡的幽紫的茶褐色眼眸得注视着自已,眼神明亮而温柔。自已除非是饿晕了,出现幻觉了?明明喝了药后就倒头在大理寺卿府中的厢房中睡觉去了,怎么狐狸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呃……”她掐了掐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手抓下放在唇边亲吻着,声音慵懒而暧昧,“睡醒了?”幻觉,还是幻觉。她不甘心,用另一手继续往下摸去,感觉到面对的身体蓦然一僵,接着下颌被抬了起来,“小妖精,你这是在挑战小爷的忍耐极限!”

……

半晌,胭脂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这是我的床。还有,把你的手挪开,不然我不保证将会出什么事情。”

她轻叫了一声,连忙把手收了回来,“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当然是我把你抱上来的,不然,你以为是会谁?”韩轩翔亲了亲她的额角,“顾家的哥哥把你许给我啦。所以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哎?哥哥?”虽然说顾邵威一直以兄长的身份照顾她,胭脂却从未喊过他一声哥哥,而眼下从狐狸嘴里冒出来的哥哥二字使她浑身起了屋鸡皮疙瘩。不单顾邵威帮着他说话,他居然唤顾邵威哥哥?

“娘子的哥哥,当然也就是我的哥哥。”韩轩翔言之凿凿,“他既是你的兄长,以后就切记不可对他无礼,不可随便就对他发脾气。”

这是怎么了啊,天下大同了?胭脂感觉有些发晕,裹了裹被子继续会晤周公,“我一直是在做梦,做梦……”

阿娜兴致冲冲拎着两只风干的腊猪脸走进公使府邸,下人告诉她韩大人出去公办了,走到里屋却发现胭脂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不由得一愣,“阿姐,你被人欺负了?”

“谁敢欺负我呀。”胭脂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着脸上的焦虑不安。

阿娜把两只猪脸咣的把桌上一搁,坐下问道:“是不是韩家的人又来找麻烦了!哼!上回我们在在船上遇到那个什么韩家的表妹,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别看模样长得不错,鼻子是歪的,嘴也是歪的,心肯定也是歪的!把韩少爷骗了三年,现在还赖在韩家不走!”

“你的小道消息还是很灵通嘛。”胭脂点了点头,“大理寺卿大人不知道收了狐狸什么好处,居然一直帮着他说话。”

阿娜急得呼啦一声站起来,身上的银饰叮当做响,“阿姐,韩少爷对你多好呀,你不是一直喜欢他么,怎么现在又犹豫不决了?”

“我喜欢他和我是不是愿意嫁给他是两码事。”胭脂注意到阿娜的腰间掉来一枚银制钩铃,拾起后说道:“好精巧的做工,银子的成份也够纯,咦,?上面怎么会刻有]坊的牌号?”

“这个是韩少爷让]坊的工匠做的,送我的……”阿娜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抢过她手中的银铃重新系回脸上。

“原来如此。”胭脂的笑容很是甜蜜,阿娜却看心中直打鼓,果然阿姐下一刻便翻了脸,边追着她打,边咬牙道:“给你些好处居然就把我给卖了!”

“好阿姐饶了我吧!”阿娜急忙围着桌子转圈子躲避她的追打,一会就累得直喘气,索性哀求道,“韩少爷对阿姐一片真心,阿娜又岂是容易受骗之人?阿姐没发现你自从遇见他后,笑容得也多了好多么?”

“贫嘴!”胭脂嗔怒着,本想继续追打,却听见一丫鬟的声音在屋外通报,“水姑娘,有一位姓夏的姑娘来找您,说是夏家二小姐。”

“夏家的人还有脸面来找你?”阿娜从鼻子发出了极轻蔑的哼哼声,“跟她我阿姐说不见她,打走了事!”

“别胡闹,初禾是来找我的。”胭脂想了想后对门外丫鬟说道:“请夏二小姐在前厅等我,我即刻便去。”

“阿姐!你干嘛还去见他们家的人!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阿娜气得小脸通红,“我不管了了,和他们家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我受不了。我去要去外边透气去!”

胭脂望着气哼哼冲出门外的小苗女,学着顾邵威故做深沉的模样摇了摇头,“死丫头脾气这么坏,看将来有谁敢娶你!”

夏家二小姐初禾看见胭脂后怯生生的叫了声嫂子,看到她的神情一黯,才红着脸改口道,“水姐姐,我求你救救哥哥吧。他真的好可怜。”

“他怎么了?”胭脂的心中很是不安,这位夏家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会肯降低身份来求自已,莫非是因为夏沐风或是夏家出事了?这声嫂子可是头回叫啊,可是自已听起来却是极其别扭。

“娘快要死了,她要见你。可是哥哥不肯来找你,所以娘要罚他在院中一直跪着,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而且水米未进。娘现在要他起来,可他就是不肯起来,说是对不起你……”初禾抽泣着继续说道:“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娘的病从两年前就已病入膏荒,哥哥尽全力延续娘的性命。所以那□□要哥哥打你,也是因为哥哥怕娘的病情恶化,所以……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他为什么不把娘的病情告诉咱们呢?”胭脂的心中苦涩不已,这个夏沐风,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候还瞒着自已。早知如此,她定不会进夏家的门啊,夏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如此,自已这一进门岂不是更惹得她来气,自已还背负上个有违七出的罪名。

“哥哥也是怕咱们知道后,不经意的在娘面前流露出来。嫂子……不,水姐姐,你原谅哥哥好不好?他夹在你和娘的中间真的很痛苦。我知道我们夏家欠了你太多,包括开始的时候我和姐姐初荼因为你夺走了哥哥对我们关照而嫉恨你,所以才会为难你……”

“初禾,在我离开夏家的当晚,你还把扶着我走了出去。我也终于知道自已并不是非常招你讨厌。”胭脂无奈的笑了笑,“只是你哥哥当初三杖打断了我与他的夫妻之缘,从此之后,我们已经各不相欠。”

“水姐姐,我知道我不能强求你和哥哥和好。”初禾哭得很是伤心,“可是娘快要死了,她很后悔当初这么待你,你可不可以去见娘最后一面,让她安心的离开,也劝劝哥哥,让他别再跪在天井之中,任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呀!”

“好吧……”胭脂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春娘时常教导她,人不能忘恩负义。她确实对夏沐风有所亏欠,就当自已欠他的罢了。

一直跪在天井中的夏沐风在看到胭脂时脸上的神色惊喜非常,可是在看到她身后的初禾时,脸色逐渐黯淡下来,“谁让你去找她的?”

初禾喊道:“哥,娘就要去了, 你想害她死不瞑目吗?当初你和嫂子之间的姻缘全是因为娘一手拆散,现在娘也后悔了,你难道就没想过向嫂子解释清楚当初的误会,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吗?”

冰释前嫌不代表能够重归于好呵。胭脂悲哀的想,哀莫大于心死,任是再大的误会能解释清楚又能如何?更何况,她的心从来就没想过真正接纳他。

“不关娘的事。是我没有好好待她。”夏沐风冷着脸,俊秀的面庞上充满着痛苦,“这石板多冷啊,我不过在这跪了几个时辰,腿便失去了知觉,接着膝盖便是如刀割般的疼痛。我竟害自已娘子吃了这么多苦,她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胭脂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很是不忍,她努力克制着想去将他从地上挽起的冲动,轻声问道:“你是打算在这长跪一辈子,还是让我去见夏老太太,让她老人家安心离去?”

“娘当初如此为难你,你竟一点也不记恨吗?”夏沐风的心中悔恨相交,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胭脂,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给过机会让自已了解。

“都已经过去了,沐风。”她将他从地上掺挽起来,身上淡淡的香气传来,语调中的淡然与温和使夏沐风的心中感觉到一丝希望,这个能为皇上挡上一剑的女子,秉性之中充满着善良隐忍的美德,原来并不是她没给过机会,而是他从未试图认真读懂她的心。

夏老太太本是吃斋理解之人,早年丧夫后好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毕生最值得骄傲与炫耀的便是儿子沐风继承下夏老爷的精湛医术,还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坐到了太医院副院判的位置。偏偏也是这个最令她自豪而言听计从的孝子,若得她动怒不已,多少大家闺秀放着不娶,娶了个从勾栏里出来的女人。当初居然还想瞒着她,要不是大女儿初荼得到消息,这恐怕想瞒她一辈子了。沐风居然为了这个青楼女子企图欺骗她这个当娘的,试问她如何能够忍受?但这气不好冲着自已儿子发,所以就撒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偏生她又借着自家亲人过世不肯与儿子圆房,惹得她动怒不已,只想将她速速赶走后明媒正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进门。终是寻了个不是将她撵了出去,可是两年过去了,儿子沐风越来越寡言少语,平时里回家就对着房内某日那女人穿过的红色喜袍发呆,就更别提他婉拒了多少位媒婆的游说,任是让被他她责骂也一声不吭,只说认定了胭脂才是自家娘子。夏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现在是经过病痛的折磨,性格不再固执尖锐。她开始后悔对胭脂的责骂与刁难,只想在临死前见她一面,道出心中的悔意。本就没有报着太大希望,没想到自已根本不承认的媳妇儿居然跪到了自已的病榻前,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啊……也别怪沐风,过去全是我的错儿。当初,我真的很想不开,咱们家沐风这般优秀……怎么就……”

胭脂心中深感不悦,不过已经不想与将死之人计较,于是低头说道:“老太太别这么说,是胭脂高攀了夏家,胭脂不配。”

“你这孩子一味的逆来顺受,为什么我当初就没好好的从心中接受你呢?可能是我当家嫁入夏家的时候也被自已的婆婆一味刁难的原因吧……”夏老太太心有无限感慨,这似乎成了大户人家的弊病,媳妇年轻时婆婆被为难,所以多年变成婆婆后又要向新媳妇讨回当年自已所受的罪。“我不许你叫我娘,是因为我当时真的很气你和沐风怎么会瞒着我你出身出青楼那事。如今我知道了,你并不知情,只是沐风他想瞒着我……这个孩子……凡事都只想令我高兴,没料到弄巧成拙。”

“老太太。”胭脂抓起她的手,“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再责怪沐风。”

“过去了,过去就好。”夏老太太欣慰的笑了,把她的手递到了夏沐风手中,紧紧将他两的手抓合在一起,“看到你们能够和如初,我就可以放走的走了。媳妇儿,你可不可以唤我一声娘?”

“娘。”胭脂轻轻的唤了一声,看到夏老太太的微笑着,眼中的光却越来越暗,抓着自已与夏沐风也渐渐松开,眼中不由得升起了片泪雾,纵然她再对自已不好,也是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过半载的人。“娘,你放心,我和沐风一定会好好的……”

“娘……”看到亲娘的离世,夏沐风掩着嘴哀哀的哭了起来,他真没想到自已的娘在最后快离世的时候,最终还是原谅了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在悲痛之中,他将胭脂拥进怀中将头抵在她纤弱的肩上哭了起来。而她并没有躲开,只是不断的用柔软馨香的手,抚着自已的头,轻言安慰着。他的心中一热,也许,他们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夏老太太的含笑仙逝,使夏家在场的三位子女都倍感欣慰,连一向对自已敌意有加的大姑初荼在盈盈泪光中都对自已投来了感激的一撇,胭脂也松了口气,看到夏家的人已经在准备老太太的丧事,她抽身悄悄向屋处走去。没想到刚走出大门不远,就被一身披麻带丧的夏沐风给拦了下不,“你去哪?不随我一同为娘戴孝?”

“我早已不是夏家的人,但她老人家终是长辈,回家后我会为老太太白衣戴孝。”胭脂不知道夏沐风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刚才自已的举动令他有所误会,但他正处在丧亲的悲痛之时,不忍心打击,所以婉言道,“沐风,我不想现在做任何决定。你我都需要时间冷静。”

“这么说,你方才在娘病榻前的一番话全是在说谎了?”夏沐风低吼着,全身充斥着怒气,“娘如此委曲求全的求你,你就以几句欺骗之言来敷衍了事?你如何对死去的娘解释!”

“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举动。”她定定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疑惑着某些男子为什么是喜欢鱼死网破追究事情的真相,哪怕真相只会令他们难堪痛苦,难道就不能够给彼此留一个可以回旋的余地吗?“说到欺骗,你当年隐瞒韩轩翔生还一事,你可有想过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夏沐风的心中恨意四起,抓起她的手腕吼道:“韩轩翔!韩轩翔!为了你,我和他十几年的交情不复存在!你就这么想嫁入韩家?”

“我喜欢韩轩翔,不代表我会嫁给他。同样,我原谅了你,不代表我们之间一定能够重归于好。”胭脂的话直白而决绝,却有如一把利刃将夏沐风原本充满希望的心重新划伤,她低下头不忍看到他受伤的神情,“沐风,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还是会和以前打算的一样,和阿娜……去凉山……”

“你……”夏沐风眼中的红光在听到她要去凉山的消息后慢慢减褪,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不想把她逼得太急。既然她已经决定离开京城,就意味着与轩翔之间也成为了过去,只要她不嫁给轩翔,最大的胜算依旧握在自已手中。“也好,你去那散心小住也好。记得及时和我联系,切勿渺无音讯。”

这家伙的口气怎么和顾邵威这么像啊,胭脂闷闷的想,自已真要离开了,要躲开的人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