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握毓秀的手用上了十分力气。
当着宫人的面, 毓秀不好挣脱, 只能压低身子伏到姜郁耳边,“皇后是想你我都难堪?”
姜郁听而不闻。
无奈之下,毓秀只能吩咐留宿永乐宫。
周?心知毓秀为难, 就上前询问一句,“皇上龙体为上, 是否回金麟殿就寝?”
毓秀一声轻叹,“朕不放心皇后, 想留下陪他。”
周?心知无力回天, 不好再劝,伺候毓秀洗漱换衣,灭了殿中几盏灯。
毓秀躺到床上, 望着帐顶想朝事, 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谁知一旁的姜郁沉声问了句, “皇上为何忧心?”
毓秀随口搪塞, “欧阳苏与闻人离就要入京,我在思量用什么礼数迎待二人。”
姜郁也不接话,转而说一句,“那日对皇上做出不敬之事,是臣莽撞了。”
毓秀呵呵笑道, “皇后不必自责。”
姜郁却冷笑,“臣没有自责,你我是夫妻, 理应行夫妻之礼。”
毓秀听出姜郁话中的责怪之意,就笑着说一句,“从前我们一起读书时,皇后满腔抱负,想入仕途也不必靠家荫,凭你的学问,何愁成不了第二个程棉。”
姜郁不知毓秀是否有心拿程棉讥讽他,一时气闷,不再多言。
他不开口,毓秀也不再说话,二人同床异梦,各自睡了。
毓秀醒来时,头似千斤重。姜郁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状若大病初愈,万年冰霜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毓秀只觉得他在幸灾乐祸,一掀帘子,叫宫人进门。
郑乔躬身拜道,“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下士等派人到前朝通传消息,说皇上忽感风寒,不能早朝了。”
毓秀心里一惊,“什么时辰了?”
郑乔看了周?一眼,周?躬身上前,“巳时三刻。”
毓秀心中怨念横生,才要吩咐回金麟殿,姜郁已抢先说一句,“传御医为皇上诊脉。”
周?郑乔领命去了,毓秀只能叫人把新呈的奏章拿来批阅。
姜郁见毓秀看折子的时候冷汗直流,就将人都屏退了,抢过她手里的奏折来看。
毓秀还以为姜郁要把奏折里的内容念给她听,等了半天,姜郁也只是拧着眉头自己看。
不得已,她只得开口叫了一声, “皇后……”
姜郁故作不经意地看了毓秀一眼,“户部关于春耕的奏报,说的都是废话。”
一句说完,他就去桌前取了朱批,替她批上“已阅”。
姜郁见毓秀并不阻拦,就把剩下的折子也一并看了,大意精简转述,三言两语暗道玄机。
毓秀省了许多心思,不知不觉就同他商量起来。二人师从一人,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午膳时分,饭菜才摆上桌,毓秀见周?欲言又止,就召他问一句,“有事禀报?”
郑乔笑道,“华公子听闻皇上卧病,进宫探望,之前皇上与皇后批阅奏章,他叫我等不要通传。”
毓秀一愣,“惜墨几时进的宫?”
“不足一个时辰。”
毓秀心里过意不去,忙吩咐侍从传华砚进殿一同用膳。
华砚与毓秀多日未见,彼此都有些想念,“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姜郁在旁边的缘故,华砚不敢逾距,毓秀也只能正色叫“平身”。
姜郁暗嘲二人故弄玄虚。
三人坐到桌前,各怀心思。
水晶肘子与金枣泥都是华砚爱吃的,毓秀便叫人为他夹了些。
姜郁禁不住冷笑道,“皇上记得臣子爱吃什么,是臣子之幸。”
毓秀忙叫人把青笋百合一类的素菜也给姜郁夹了一份。
姜郁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轻咳一声遮掩过去。
毓秀与华砚对望一眼,面上都有笑意。
恰逢侍从来禀报,说灵犀公主求见。
灵犀一进门看到华砚,当场笑开来,“原来惜墨也在。”
华砚对灵犀行了拜礼,“参见公主。”
灵犀对毓秀与姜郁欠了欠身,“惜墨这一拜,我也不好不守规矩。”
礼罢,灵犀走上前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饭食,大方坐在姜郁与华砚中间,“皇姐怎么这个时辰才用午膳?”
毓秀笑道,“错过了用膳的时辰,连累皇后与惜墨陪我挨饿。”
灵犀挑眉道,“皇姐叫伯良皇后,却只呼惜墨表字,是不是太偏心了?”
毓秀被抓住把柄,便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伯良”。
姜郁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毓秀无心探究,转而对灵犀笑道,“皇妹今日前来,是否有事向皇上禀报?”
灵犀嘴角一弯,“北琼南瑜的皇子不日就要进京,不知皇上派哪位皇亲出城迎接?”
毓秀之前也想过派皇亲,可如今皇室寥落,在京的只有博文伯与右相算是皇亲,却也只是外戚。灵犀既然提到这个,大概就是想亲自接下差事了。
果不其然,她见毓秀不接话,就笑着说了句,“皇姐,何不派我去礼部任个虚职,襄助崔尚书周全迎宾设宴诸事?”
“皇妹要去礼部?”
毓秀之前就猜到灵犀要瞄准六部之一,可她的确是没想到她会去礼部。
灵犀回话的理所当然,“封府之后我也要做些事,来日才好封王,否则如何服众。”
毓秀一声轻叹,“既然皇妹有心,我自无不应,立于礼,成于乐,皇妹多用功夫向崔大人请教吧。”
姜郁冷眼旁观,心中诧异,他万万没想到毓秀竟真的对灵犀有放权之意。
灵犀一脸笑意,行大礼谢恩,“臣谨遵皇上教诲,谢皇上恩典。”
一句说完,顺势请退;华砚也起身告退。
毓秀望着华砚的背影发呆,姜郁却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皇上皱眉了。”
毓秀被姜郁吓了一跳,姜郁收了手,看她的眼神却没有躲闪,才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换班进门的两个侍从打断了。
毓秀不经意地看那二人一眼,万没想到站在康宁旁边的是陶菁。
姜郁见毓秀神情有异,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看到那个个子稍高的侍子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毓秀不问,陶菁也不开口,只站在下头听传。
反倒是康宁对毓秀拜道,“晌午时依照御医的吩咐熬药熏了金麟殿,陛下可要移驾回宫?”
毓秀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就顺势吩咐摆驾。
姜郁只好起身送她,“皇上安心将养,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去看你。”
毓秀裹衣上轿,笑着请姜郁到金麟殿用晚膳。
陶菁与康宁对看一眼,一个仰头望天,一个低头看脚,都佯装没听见;姜郁笑着点点头,目送毓秀走远。
毓秀回到金麟殿,面上再无笑意,冷颜对对陶菁斥道,“莫非短短一日光阴,你就将这宫中的俗例禁忌都记住了?”
还不等陶菁答话,康宁抢先替他应了,“陶菁十分聪慧,昨日我与梁岱两个轮番考他都考不住。”
陶菁目不转睛地望着毓秀,毓秀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就对着康宁轻咳了一声。
康宁忙出声对陶菁道,“不可冒犯龙颜。”
陶菁这才笑着把头低了。
毓秀满心不爽,有意刁难陶菁,就吩咐他沏一壶新茶。
陶菁领旨去了殿外,再回来时就端了一壶菊花茶,“陛下请用茶。”
毓秀一声轻哼,“你不是已对宫中的规矩了如指掌,怎么罔顾我的喜好?”
陶菁早就猜到毓秀有意发难,“m皇上现在病中,偶尔换一杯花茶,清心明目,去火润喉,没有什么不好。”
毓秀认定陶菁自作聪明。
康宁上前斥道,“皇上自来脾胃虚弱,厌恶花茶的香气,独独钟爱普洱。”
陶菁故作惶恐地跪了,“下士自作主张,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他谦卑恭敬,毓秀反倒不好发难,只能挥手叫平身,“不知者不怪,这壶茶赏给你们喝,你去重新泡一壶来就是。”
陶菁应了一声,起身端茶到外室,康宁好奇着也跟了出去,“你早知道皇上的脾性爱好,干嘛触她逆鳞?”
陶菁似笑非笑地回一句,“皇上心中有怒,何不让她发泄一场。”一句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可她最后还是心软,想来是年纪太轻的缘故。”
“你大胆!”
康宁护主心切,一脸愠色,“陛下年纪虽轻,心思却明。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屡犯龙颜,否则就算皇上不罚你,我们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陶菁忙笑着认错,心说毓秀身边的侍从只有这一位心思单纯,比起周?陈赓那些老奸巨猾的,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寝殿里只剩下毓秀一个人,她越发觉得头昏脑涨,腿脚发软,正扶着额头闭目养神,陶菁与康宁就换茶回来。
毓秀喝了一杯热茶发了汗,整张脸还是烧的通红。
康宁躬身拜道,“下士扶陛下上床休息?”
毓秀摆摆手,“午前在永乐宫已卧了半日,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起身,有新送来的奏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