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菁抬头看一眼毓秀, 捧着奏章上前, “只有礼部尚书新递上来的一封。”
毓秀忙把奏章接过来看。陶菁见毓秀眉头紧锁,猜到她因为什么忧虑,却不敢多嘴。
又过了半晌, 毓秀便对康宁道,“早些时候的折子都落在永乐宫了, 你去取来。”
康宁领旨而去,毓秀越发难过, 就叫陶菁退下。她趴在桌上, 正百般不适,身子却突然被人整个揽在怀里。
毓秀吓了一跳,挣扎起来, 回头一看, 大胆对她动手的人正是陶菁。
“你失性了吗?竟敢碰我?”
陶菁用食指放在嘴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皇上息怒, 下士知道皇上身子不适, 想为皇上顺心平气。”
他一边说,右手已经绕到毓秀的胸口,从上到下轻轻滑抚。
毓秀本还想推开他,可他才动作了两下,她的难过似乎真的有所缓解, 她也不好再疾言厉色,“你不该三番两次逾矩,快退下去。”
陶菁听而不闻, “皇上头痛复发,想必十分难过,不如让下士为皇上揉一揉。”
毓秀本来没觉得头有多痛,被他这么说,竟突然觉得头痛欲裂,“非要我喊侍卫拖你出去?”
陶菁非但不收手,反倒将胳膊收的更紧,两只手扶上毓秀的头,轻轻揉捏起来。
毓秀眼前一阵模糊,身子也沉沉地动不了,这边才跌入梦境,门外却通报皇后驾到。
姜郁与康宁一进金麟殿就看到陶菁搂抱毓秀的情景。
姜郁心下恼怒,误以为毓秀光天化日之下同侍子厮混。
康宁也惊掉下巴,他万没想到陶菁会大胆跑去搂抱皇上,再细看,皇上两只眼紧闭着,似乎是昏倒了。
“皇上昏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扶到榻上?”
陶菁一声轻笑,当真做出扶人的姿势,却被姜郁厉声喝止,“你们都出去。”
陶菁抽了手,低着头同康宁一同退出去,小声问一句,“皇上不是吩咐皇后来金麟殿用晚膳,他怎么现在就来了?”
康宁一皱眉头,“我才去取奏折,皇后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了。”
陶菁失声冷笑,“是放心不下奏折还是放心不下人?”
康宁本就对陶菁心存不满,见他态度张狂,一腔怒火冲上心头,忍不住喝道,“你我是什么身份,也敢妄论皇后,我劝你别对皇上抱着妄想,否则以你方才的所作所为,迟早惹祸上身。”
姜郁走到桌前,望着似昏似睡的毓秀,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松了腰带,除去龙靴外袍。
毓秀的呼吸绵长深沉,大概是睡熟了。
姜郁坐在床边,伸手去摸毓秀的头发,她的额头光光的,脸很软,嘴巴的颜色也很让人喜欢。
姜郁看了毓秀半晌,起身在金麟殿里走动,细看宫中的每一样摆设。
大婚那三日他也曾在这寝殿中粗略查看一番,可惜一无所获。
姜郁从前就听说金麟殿中有一处密道机关,除了皇帝陛下本人,没有人知道其所在。因为孝恭帝是暴毙而亡,也不知孝献帝是否知晓密室入口所在和开启密室的机关。
若孝献帝不知道,毓秀更不会知道,来日若有变故,恐怕连他也保不住毓秀的性命。
逃生之路,还是要早作打算。
姜郁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普洱,彼时他没留意到桌上扣着奏折,当下一见,就坐在龙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将奏折读了。
越读,眼中就越没有温度。
姜郁早知灵犀会有动作,却没想到她如此不小心,又或许是她故意而为之,欲盖弥彰或是佯作张扬?
灵犀背后有高人指点,行事果决出人意表并不稀奇;相比之下,还是毓秀更让他吃惊。
姜郁正凝眉思索,毓秀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龙椅上坐着的人,揉眼又仔细看了看,确是姜郁没错。
姜郁忙从椅子上走下来坐到床前,握住毓秀的手。
毓秀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懵懂,“已是晚膳时分了吗?”
姜郁见毓秀想起身,忙弯腰扶住她的肩膀,“皇上……”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毓秀笑着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姜郁一声轻咳,满心想着怎么把他妄坐龙椅的事遮掩过去,“皇上睡了不足半个时辰,离晚膳还早。”
窗外天光大亮,的确时辰还早。
姜郁摸上毓秀的脉,“午膳时皇上还好,怎么一回来就晕过去了。”
一想到晕倒之前,陶菁对她的戏弄,毓秀就满是怒意。
姜郁见毓秀皱起眉头,就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服侍你的侍子有一位是新人?”
毓秀一愣,随即笑开来,“的确有一个是皇叔新召进宫的侍从,就是当年被母上打入天牢的外籍士子。”
姜郁明知毓秀有意试探,就面无表情地反问一句,“姓陶的那一个,还是姓白的那一个?”
“陶菁。”
姜郁蓝眸一闪,点头道,“听闻那姓陶的士子受了两年牢狱之灾,皇上留他在身边,不怕他寻隙生事?”
毓秀淡然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样。”
姜郁显然对毓秀的做法不与苟同,又不好说甚,只高声叫了句“来人”。
康宁与陶菁一前一后进门,姜郁指着陶菁吩咐一句,“将皇上的汤药端来。”
陶菁躬身拜道,“御医叮嘱皇上的药要膳后服用。”
姜郁冷笑失声,“既如此,那就端几样点心来。”
毓秀哪里吃得下点心,可姜郁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反驳。
康宁为毓秀泡一壶新茶,陶菁将点心端来,咸甜各四碟,送到毓秀面前。
毓秀闻到点心的香味,竟真的生出想吃的念头,拿了一块软的放在嘴里,糕饼入口甜软,除去面香糖香,更有一股桃花的清香。
毓秀吃的顺心,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桃花糕中真的放了桃花吗?”
陶菁笑着点点头,又将桃花酥送到她面前,“这两样点心都掺了一点花汁。”
毓秀吃了桃花糕,又吃了桃花酥,心里生出想去看花的念头;等她喝过茶,一时错觉病去如抽丝,浑身舒爽。
陶菁见毓秀欲起身下床,忙俯下身子为她穿靴。
毓秀故作无状,心里却有点别扭。
陶菁感知毓秀的难堪,越发生出戏弄她的心思,一边偷笑,一边握着她的脚捏了好几下。
毓秀气的想一脚将陶菁踢翻,又不好当着姜郁的面失态。
姜郁盯着二人冷笑,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毓秀穿好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陶菁道,“朕与皇后有话要说,你们出去。”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了毓秀一眼,躬身退出门。
毓秀踱步到桌前,在姜郁对手坐了。
姜郁故作不经意地向毓秀问起礼部尚书的折子。
毓秀心里吃惊,“伯良看过了?”
“看过了。”
“以为如何?”
“迎宾礼事无巨细,亏得崔尚书想得周全,只是皇上真要应他所请,请欧阳苏进宫来住?”
这算是避重就轻,故意不谈灵犀?
毓秀轻咳一声,“白鸿是我堂兄,他从前来西琳时也一直住在皇宫。”
其实何止住在皇宫,欧阳苏每次来西琳都与毓秀同住东宫。
五年前的欧阳苏还未成年,毓秀也不过十二岁。
一双稚子,情谊真挚,分别时依依不舍。
姜郁见毓秀心不在焉,就伸手去握她的手,“同是国宾,皇上请欧阳苏入住宫中,却让闻人离下榻馆驿,北琼会不会责怪西琳厚此薄彼?”
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藏着一点私心;毓秀就事论事,摇头笑道,“就是要让闻人离知道亲疏有别的道理,要是能借此让二人心生嫌隙,那是再好不过。”
姜郁低头喝一口茶,“皇上预备让欧阳苏住哪一宫?”
毓秀笑道,“永寿宫与永乐宫都不成,那就在永喜宫,永福宫和永禄宫里选一个。”
姜郁一皱眉头,“公主已搬离永宁宫,不如请欧阳苏暂住永宁宫。”
毓秀摇头笑道,“永宁宫曾是灵犀寝宫,若白鸿此一来果真是为了联姻,将人安排到她寝宫就不妥了。从前他来南瑜时都住在东宫,这回也让他入住东宫吧。”
话说完,她也不等姜郁接话,就将康宁叫进来吩咐,“叫人将东宫预备一下,等国宾入住。”
陶菁跟在康宁后面进门,听到这一句,不自觉就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姜郁,等姜郁看向他时,他却已经低了头。
康宁领命而去,毓秀转向陶菁说了句,“预备棋盘棋子,朕要同皇后对弈。”
陶菁摆了棋盘棋子,退到毓秀身后观战,中间他为毓秀添过两次茶,她一抬眼就看得见他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姜郁自然也注意到陶菁看毓秀的眼神,渐渐就没了下棋的心情,后半程落子稀里糊涂,一盘棋输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