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周遭如坚冰般冰彻刺骨,又如火焰喧嚣沸腾。身体那么重又那么轻,自己无力掌控,却被轻易摆弄,翻转颠倒着坠向更深的深渊。
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休伯利安在散乱神智中艰难的抓住了自己意识,立刻感觉得胸口压抑得难受。他呼出在胸腔中憋了好久的那口气,继而抽吸,一股刺骨的冰冷顺着鼻孔抽进来,将鼻腔和咽喉刺得生生作痛。
水!圆木!我被撞翻了。
记忆迅速恢复。休伯利安的第一反应是强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即便肺部如撕裂般难受也绝不开口。这是他童年在家乡小河里玩水时锻炼出来的一种潜意识反应。恰恰是这种反应救了他的命。少量水进入鼻腔不会导致死亡,可一旦让水灌进到肺里,就一点存活机会都没有了。
卯足全身上下仅存的一点力气,休伯利安拼命把脚往下压,同时用力收腹,将自己在水中立起来。感觉脑袋已经探出水面,他剧烈的咳嗽了两下,贪婪的含住一大口空气,然后赶在脑袋沉入水里之前将嘴巴紧紧闭起来。如此做了几次,他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便试着摆动冻得僵硬手和腿,让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浮出水面。
冷,好冷啊~要赶快出去才行。
休伯利安知道,在如此冰冷刺骨的水里每多呆一刻,身体就会失去更多的体温和体力。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筋疲力尽的沉下去。幸运的是,没过多久他便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一处浅滩上。连滚带爬的让自己逃离开冰冷的河水,他感觉到侧面有一股冷风吹过来。逆着风向看过去,高耸的岩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很可能是妖精之城的内城用来排水的涵洞。
休伯利安躺在地市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有力气爬起来往洞穴走过去。就在这时候,身后的河水里冲下来一根粗壮的圆木。大概是从断落的那一截吊桥桥板上散落下来的。圆木撞击到浅滩,发出一声闷响。借助头顶上那一线暗淡悠冷的月光,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死死抱着那圆木,浸泡在水里。
“格林希尔?是你吗,格林希尔?”
休伯利安用冻得嘶哑的声音试着喊两声。对方没有啃声。跑到近前,他轻轻用手侧过那女孩的脸。居然是莉迪娅。天知道这个生长在沙漠的女孩是怎么在这冰冷的水里坚持划了这么远的。她又冷又累,已经晕死过去。
“莉迪娅!喂,醒醒啊,莉迪娅!”休伯利安试着叫了两声。女孩丝毫没有反应。他拿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的温度,冰冰凉,又把手放在鼻子下试了试呼吸,气若游丝。
糟糕啊~泡在水里太久了。
休伯利安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喊她,她都是不会醒的,必须想办法让她保持温暖,尽快恢复体温。可他除了自己身上这身湿漉漉的衣服,什么都没有。这叫他如何办才好?
权衡再三,休伯利安决定先离开峡谷再说。他背着莉迪娅穿过潮湿的涵洞,进入到妖精之城的内城。内城里灰蒙蒙的。清冷萧索的月光下,休伯利安看到眼前是一颗几人粗的株参天巨树。更远的地方,建筑和树冠的轮廓交叠在一起,模糊得无法分辨。
休伯利安不敢贸然深入,不敢生火取暖。他太累了,只觉得自己只要是稍稍一合眼就能睡过去。
这么乱闯下去肯定不行。必须要找个地方熬过这一夜!
他环顾四周,还是觉得呆在树上最安全,于是强打起精神,背着莉迪娅爬到树冠里面。找了个牢靠树杈把莉迪娅放下来,他伸手又试了试她的体温和呼吸。女孩的体温此时丝毫不见回升,呼吸比之前更弱了。
怎么办?怎么办?看着女孩冻得发乌的嘴唇,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心一横,从身后将她环抱。但愿他的体温能够帮她熬过这个凄冷的夜晚。
***
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妖精之城内城的双子城楼上只剩下哈坎·沃、依福斯、韦曼和伦巴多四个人。
冷彻的夜风中,依福斯从二楼的哨塔上探头望向下方。原本横跨深涧的木质吊桥,如今从只在两端剩各下一小截,软弱无力的耷拉在两岸的峭壁上。而前一刻还在桥面上拼得你死我活的那一群人,全都一股脑的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都死了吗?应该都死了吧。哈哈,看见了吧。什么兰斯洛特?什么格林希尔?我才是胜利者。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狂喜。那兴奋劲儿让他两鬓的尖尖耳朵略微有些发烧。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居然这么聪明,只是松开两根手指头就一口气解决了兰斯洛特和格林希尔这两个他最最痛恨的人。连同难缠的左手、右手还有那个叫什么利安的家伙也都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或许真的如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所说,我才是妖精之城选中继承人。这是命运,不可抗拒命运。啊,多么曲折艰难又无与伦比的命运~
长舒一口气,清冷的夜雾如甘美的葡萄酒灌入心肺。信手拈来的胜利令带有妖精血统的弓箭手无比陶醉。
“为什么要放箭?!为什么要杀卡洛特?!”
韦曼激动地冲到到峡谷对面的断桥桥头上冲着依福斯大声质问。依福斯懒得理他,不屑一顾的一扬手,转身走进楼道里。
呼啦啦的夜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的墙壁上火把的火焰向前严重倾斜。黑暗迅速笼罩依福斯的身躯。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干得不错。不过你还可以做得更漂亮一些。”
依福斯心里一惊。“伦巴多?”
“不,是我。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或者说,你害怕听到我的声音?”那个声音大声的嘲笑。
依福斯伸手从火把架上将火把取下来,四下晃动讲驱散阴影。
“没用的。别拿我和你那个侏儒小朋友相提并论。”
“你小点声。”确定不是伦巴多,依福斯这才压低声音回应道。只是,他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在发抖。对于这个看不到真面目的幕后黑手,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放心,只有你一个人听得见。况且,剩下的人都在对面。”
“我一下就干掉了十来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你,是想教你的。如果你吧你手上的这一支枯木之弓当成是普通的弓那就太可悲了。它是一柄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魔杖,可以释放妖精一族独有的木系魔法。”
“木系魔法?”依福斯盯着手中的枯木之弓。昏暗中,枯藤缠绕的弓背上散发着莹莹光辉。“要怎么用?我可不会古代语。也,也不会妖精的话。”
“不,不,不,都不需要。木系魔法源自生命。枯木之弓是最最上品的魔导器。你只需要握紧它,然后尽全力去想象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信你可以试试。即是弓箭手,又是魔法师,而且都是最棒的,想象一下,现在的你有多强大。你绝对有能力复兴这座城市。”
“我真的是继承人吗?”
“你不相信我吗?不过作为你的导师,我必须提醒你,可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掉下峡谷的那些人不一定会死。找到他们,杀死每一个人。这是你作为交换必须完成的事情。否则……”那声音冷冷的一笑,盘旋着消散在耳际。留下依福斯一神冷汗呆呆立在那里。
良久,依福斯终于收回心神,沿着盘旋的楼梯缓慢地下到一楼。走到峡谷边,他看到韦曼像丢了魂一样呆呆的站在对面,凝望着生不见底的谷底。而在老魔法师背后背后,哈坎·沃灰心伤气地杵着魔杖靠在城楼的墙根坐着。
“别看了。看也没有用!”
韦曼收回目光,怨恨的盯向依福斯。“你是故意的!你杀死了卡洛特!”
“我只是不想因为他一个人就让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你的主子兰斯洛特太小气了。战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你应该庆幸自己能活下来。”
“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小气。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哼~一条命值几个钱?老子当佣兵的时候,老弱妇孺什么人没杀过?”
“你个混账~!”韦曼愤怒的举起魔杖,真恨不得将最凶狠的魔法劈头盖脸砸过去。哈坎·沃适时走过来拦住了他。
“好了!别吵了!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到护城河的下游找到神器。当然,如果有人还活着,我们也可以考虑搭把手。”
韦曼一听哈坎·沃这语气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而他一个人势单力薄,除了顺从还能怎么办呢?
“不过对于我们伟大的继承人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走过来吧。”伦巴多从旁边的阴影里探出头,幸灾乐祸的看着被峡谷隔在对岸的依福斯。
“不要你操心。大老鼠!”依福斯紧紧握着枯木之弓,嘴里小声念叨着。“植物,植物,蔓藤一样植物,把断掉的吊桥给我接起来。植物,植物,蔓藤一样植物,把断掉的吊桥给我接起来。植物,植物,蔓藤一样植物,把断掉的吊桥给我接起来……”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这么做是否有用,只能卯足力气在脑袋里反复幻想着那样的场景。
片刻之后,枯木之弓在黑夜里闪耀起炫动的流光。耷拉在峡谷两端的吊桥的木头横板上缓缓长出粗壮的蔓藤,将断开的吊桥重新接了起来。依福斯踩上桥面,吱呀吱呀的大步走到峡谷对面。伦巴多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赶紧把头缩进阴影里。
魔法!怎么可能?哈坎·沃狐疑的看着依福斯手上的弓。“你那把弓是?哪里来的?”
“哈哈,这就是枯木之弓。我碰巧在阁楼上发现的。怎么?你能弄到魔法剑,我就不能弄到什么好东西吗?”
依福斯得意的拿手捋了捋尖尖的耳朵。那是他身体里带有妖精血统最明显的标记。天魔劫火已经被约修亚抢回去了。哈坎·沃一听这话气都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发作。
依福斯故作之态的拍拍火魔法师的肩膀。“事实证明,我的确是这座城市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你们最好都给我识相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