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斯的夜,暗淡的星光笼罩灰蒙蒙的沙海。这里是麦加迪亚东南面变幻莫测的流砂带。一万多人的骑兵大队拖着长长的队列在错落的沙丘间蜿蜒窜行。没有人私下里交头接耳。伴随着凄凄夜风,只听得到略带疲惫的呼吸声和马匹的鼻息声。为了胜利,为了部落,为了祖国,坚强的战士们会一直一直的走下去,无怨无悔。
……
当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昏暗的地平线,马背上的年轻万骑长雷扎伊·赛义德恰好在此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刚刚过去的漫漫长夜里,他的队伍一直在马不停蹄的向前赶路。他有一种预感,僵持的战局不久就会被打破,尽快赶回麦加迪亚和伊登王见上一面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是20号吧?”往着远方愈渐明朗的天色,雷扎伊问骑行在身侧的一位千骑长。
“已经是21号了,大人。”千骑长谨慎的回答。
“21号了啊。还有4天就是开牧节了。可惜啊,今年这情况是不可能举办大典了。本来还和沙班、哈雷·杜伊他们几个约好喝到不醉不休。该死的奥玛·图塔~”,想起开牧节大典上无限制供应的麦酒,雷扎伊忍不住狠骂了一句,又问道,“我们应该是11号从麦加迪亚出来的吧?”
“是的,正好十天。”
“十天,足够从这里跑到星月湾的了。有消息说奥玛·图塔在大河湾一战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倒向他的中小部落派军队参与攻城。那些个部落的军队这几日就会陆陆续续的抵达麦加迪亚。蚂蚁虽小,奈何数量庞大。情况不容乐观啊。”说到这里,雷扎伊不禁烦恼的晃动了几下脑袋。
“大人不必多虑。支持咱们的部落也不少嘛。据说已经有好几支援军在路上了。况且,沙班大人的骑兵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助战。沙班大人的勇猛不逊于哈雷·杜伊大人。麾下骑兵各个都是宁死不退的勇士。他们一万人至少抵得上图塔三万人。”
千骑长说的是此前奉伊登王之命前往星月湾维持秩序的那支清源骑兵大队。由于事出突然,他们没能赶回来参加大河湾会战。不过相信得到清源和图塔开战的消息后,他们应该已经动身返回麦加迪亚。统帅这支骑兵大队的万骑长名叫沙班。他虽是平民出身,却因为出众的武技天赋和指挥才能在军队中晋升得很快,是仅次于雷扎伊第二年轻的万骑长,也是雷扎伊最要好的朋友。
雷扎伊对沙班的归来也是万分期待,但还是免不了担心。“沙班要是能回来,自然是多了一股强大的战力。不过从星月湾到麦加迪亚路途遥远,我就担心图塔人在半路上设伏兵截杀。”
“沙班大人他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并且有自己的对策吧。”
“希望如此。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不会冒然返回麦加迪亚,而是绕原路到距离较近的某处地域埋伏起来。与其将宝贵的骑兵投入到守城战中,还不如等图塔人开始进攻时,再突然杀出从侧面牵制来的有效果。”
“大人高见!”千骑长看向雷扎伊的眼神中充满崇拜。
在浩瀚的沙漠面前,一万人的部队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况这里是流砂带,沙丘的形状和位置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雷扎伊为了保障行军安全,向四周洒出大量的游骑兵。这些经验老到的游骑兵不但要预防敌袭,还负责探索地形。他们在距离大部队一里的范围上拉起一道浮动的警戒线,遇到情况会立即发出警报。
就在雷扎伊和千骑长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右前方的沙丘顶上,一位孤独的游骑兵拉开长弓,向大部队所在的方向射出一支挂着风哨的信号箭。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箭飞得又高又飘,在清晨的霞光里划出一道细细的银色弧线,一头扎在距离部队前排百尺远的沙地上。
有情况!听到哨响,大部队立即停止前进。战士们不约而同的抓起长枪,扣住缰绳,进入到战斗状态。雷扎伊和身边的几位千骑长带着百来位近卫骑兵策马奔上离得最近的沙丘以抢占制高点。射出信号箭的游骑兵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来到近前。
“大人,您看!”
顺着游骑兵所指的方向,雷扎伊看到大约在相隔五里的地方,一支百十来人的图塔游骑兵中队正在围追堵截另一支人数不足十人骑兵小队。被追击的那支部队人人都披着灰色的防风斗篷,看不出属于哪一支部落。
“大人,让属下去吧。属下定能杀得图塔人片甲不留。”一位千骑长主动请命。
另一位千骑长却很担心。“敌人倒是不多,不过这么明目张胆,会不会是陷阱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能见死不久啊。”
雷扎伊不动声色的看着远方的战场,心中飞快的盘算着。此地距离麦加迪亚只有半天的路程。自己如此低调的行军,就是不想被麦加迪亚城外的图塔大军发现行踪。此时若是出动全部人马去营救那几个人,奥玛·图塔很快就会知道有一支清源骑兵大队企图进城,肯定会不失时机的派大军堵截。但如果只派少量部队前去助战,万一对面的沙丘后面有图塔的伏兵,就会陷入鏖战。那时候再出动大部队去增援,时间上拖得太久。对方一旦也派援军赶过来。一场小冲突就会演变成野外的遭遇战。这肯定是兵力处于劣势的清源部落不希望出现的局面。
怎么办才妥当呢?思量了片刻,雷扎伊命令道:“传令全军突进!阿穆尔,带你的人从右侧绕过去。塞巴贝,你从左侧绕过去。尽可能围歼这一股图塔骑兵。但如果图塔人逃得快,一定不要追击,要迅速返回和本队汇合。”
“是!”
“遵命。”
各位千骑长领命返回自己的队伍。埋伏在沙丘后面的骑兵大队紧急出击,呼啦啦一大片横扫向远处的战场。其中两支轻装的千骑队行动尤为迅速,很快脱离本队从两侧包抄上去。雷扎伊站在沙丘顶上俯瞰着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他的骑兵大队就像一个大钳子,将图塔人牢牢钳住。
图塔骑兵被突然出冒出来的清源骑兵大队吓破了胆,丢下猎物不管,转身往反方向逃。塞巴贝率队从右封堵。图塔人被迫转向左侧。阿穆尔的千人队乘机追近至相距不足一百米。清源骑兵们借助马速和风势投出标枪。图塔骑兵在密集的枪雨中接连栽倒。可惜还是有四五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塞巴贝和阿穆尔遵守雷扎伊的命令没有追远。确定附近没有图塔人的伏兵之后,两人摔队掉转方向向雷扎伊的本队靠拢。
相距不远的一块平坦沙地上,刚刚被图塔骑兵追杀的那几个人转眼又被上万清源骑兵团团包围。不过他们丝毫没有抵抗或是逃走的打算。在图塔人的围杀之下,他们死战不降。撑到最后的只剩下三个人,而且各个带伤,浑身是血。看到清源骑兵打出的旗帜,三个人绝望的目光中又都重新透露出生气。
雷扎伊在几名贴身卫士的保卫下穿过层层包围,来到三位幸存者面前。“各位不用紧张。你们既然是图塔人的敌人,也就是我清源人的朋友。我们保证会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雷扎伊还没说完,就发现面前三个人面面相觑,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确切的说是自嘲。其中一人掀掉防风斗篷,露出绣有清源族徽的短装,又拿手抹去脸上的血污,笑看着雷扎伊。“赛义德大人真是健忘啊。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属下了吗?”
雷扎伊仔细去瞧,惊讶道,“卡兹米!你不是卡兹米吗?我记得王派你去寻找黑梅部落了啊?”
“任务完成了,我们回麦加迪亚复命。没想到半路上遇到图塔人的巡逻队,结果……”想到死去的同伴,卡兹米梗咽起来。
“过来,好兄弟!”雷扎伊俯身抓过卡兹米的手,将他拉到自己马背上,随即下令:“走!我们回麦加迪亚!”
***
自1月13日图塔大军兵临麦加迪亚城下,伊登王便每日登临城墙,亲自视察战况。虽然雷扎伊·赛义德在18号那一天设伏歼灭了图塔部落的精锐骑士团黑骑队,取得了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但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因此好转,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变得愈发不容乐观。
站在城墙的垛口上,看着树立在砂之河河床上的那几座石头堡垒,和石头堡垒后面望连成一片不到边际的图塔人的帐篷,伊登王愁眉紧皱。这几日,他已经看到好几个小部落的援军进驻了图塔人的营地。据斥候打探,奥玛·图塔手上由小部落拼凑起来的杂牌部队已经多达6万人,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中。这些人的战斗力虽然不能和图塔正规军团相媲美,但在纯拼消耗的攻城战中却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富饶的月见草绿洲为图塔大军提供了充沛且品种丰富的军用物质。仅木材这一项,图塔部落的占有量就远远高于伊西斯其他部落。利用从月见草绿洲运送来的大量木材,图塔军营里正在就地建造一种在攻城战中应用广泛,在伊西斯却极为罕见的大型器械——楼车。麦加迪亚城墙低矮又没有装备大型投石机。楼车很容易就能够贴上城墙。一旦让攻城一方的士兵在城墙上站住脚,守城一方的地形优势就会化为乌有。
怎么才能将这些楼车都打掉呢?伊登王这几天一直都在苦恼这个问题,可是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办法。哈雷·杜伊曾建议发动一次夜袭,用少量骑兵冲入图塔营地烧毁正在修建的楼车,然后迅速撤回来。伊登王没有同意这个方案,原因是代价太大,而且治标不治本。就算侥幸得手,月见草绿洲的参天大树多得是,图塔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再造一批。
“王!这是刚收到的消息,请您过目。”一名侍卫急冲冲走过来,将一个小纸筒陈献给伊登王。应该是某人从远方用灵隼传回来的急报。
每当伊登王登临城墙,哈雷·杜伊必然率领亲信侍卫陪同左右。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是个实心眼,一向不太注意礼节。看到是远方传来的消息,他也好奇的凑到伊登王身边。好在伊登王心胸宽广,并不是太介意。
“是沙班吗?他说他几时能赶回来?”
哈雷·杜伊刚刚瞟到一个落款。伊登王就笑着把信收到口袋里。
“他快到了。不过…,对了,雷扎伊是不是今天会回来?”
“他昨晚来信是这么说的。大概要到下午吧。”
“他一到,立刻让他来见我。再就是让你的人时刻待命,随时准备出城接应。奥玛·图塔最近动作频频,恐怕快要忍不住了。雷扎伊这次赶回来,大概就是要和我商量这个。”
“您放心。只有图塔人敢来捣乱,我保证给他们颜色看。”
***
正如伊登王每日都会长时间的在城墙上眺望图塔人的营地一样,奥玛·图塔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中军帐里凝望着麦加迪亚的城墙。不知道他俩的目光是否会发生碰撞,但他俩的目的却几乎一样。萨克利·伊登想要守护的,奥玛·图塔想要攻取的,无非就是一座城市——麦加迪亚。
“来人啊,把席恩·卡利里给我请过来。”说是请,言语中充斥着**裸的不屑一顾。没过多久,两名虎背熊腰的卫士把席恩从旁边的帐篷里带来过来。
如今的席恩早已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看到奥玛·图塔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一样,缩着脖子,似乎在害怕对方突然一下扑过来。
“伟大的卡利里王,最近几日过得还好吧?”奥玛·图塔不冷不热的问候了一句。
卡利里王?席恩愣了一下,下意思的将四周打量了一遍,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他这才意识到奥玛·图塔指的就是他自己。
“还,还行吧。要是有个女人就更好了。不如你放我回去?我待在这里只会碍事。”
“那怎么行!城破的那一天,我还要邀你一起进城。你是我最重要的盟友。庆功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你。”
奥玛·图塔哈哈大笑。席恩听得心惊胆颤。
“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人坚持要见你。带他们进来吧。”冲侯在门口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奥玛·图塔在帅椅上坐下来,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看好戏。
片刻之后,一小队图塔士兵带着一个穿素沙长袍满脸络腮胡的老人走进帐篷。那人一看到奥玛·图塔,立即躬身行礼,唱诗般的念道:“愿伟大的德墨忒尔永远保佑您,尊敬的图塔族长。我们沙火部落永远感谢您对王子殿下的搭救之恩……”
“好了,好了。他就在那边。”奥玛·图塔不厌其烦的打断,忽然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在沙火部落担任什么职位?”
“在下阿尔努埃,是沙火的宫廷内官长。”
“阿尔努埃?你认得他吗?”奥玛·图塔转而问席恩。他在安斯拜亚的王宫里安排有眼线,从没有听说这个人。
“没印象。王宫那么多人。我哪里都记得。”
阿尔努埃循声转向站在一旁的沙火王子,忍不住激动的上前几步。“殿下啊!德墨忒尔保佑,您平安无事就好。”
当看到席恩裹着纱布的断腕,他又大惊失色。“殿下您的手?”
“不关你的事!”席恩把断手藏到背后。他讨厌别人一看到这个就大惊小怪。要是被人知道是被一个女人所伤,不被笑死才怪。一转眼珠,他撒谎道,“这只手是我在和清源人搏斗时伤的。少一只手又怎么样?我还是沙火的王…王…王子。”
席恩本想说“沙火的王”。可他对父亲的死还是不太敢相信,于是临时改口说“王子”。
“那是,那是。”阿尔努埃唯唯诺诺的应和。
“父王他,平安的回到了安斯拜亚吗?”这恐怕才是席恩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连奥玛·图塔都振作起精神。
“王他…王他…”阿尔努埃忽然全身颤抖。整个人往下一沉,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席恩大腿。“他死了。被该死的清源人杀死的。”
“你确定?!”问这句话的是奥玛·图塔。
“有一个贴身侍卫侥幸活了下来。他带出来了这个。说是王临终前托付给殿下您的。”阿尔努埃边哭,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镶着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塞到席恩手上。席恩一看,那正是他父亲米哈尔·卡利里平时佩戴在右手食指上的“火之戒”。火之戒象征着沙火一族的统治权。他父亲如非死亡,绝不会交给一个下人。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认清这个事实,席恩先是一惊,后又忍不住狂喜。匆匆把火之戒套在自己食指上,他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沙火之王了。
阿尔努埃哭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对奥玛·图塔说,“族长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请您允许席恩王子跟在下一起返回安斯拜亚。先王已去,沙火需要殿下他主持大局。”
“那可不行。”奥玛·图塔料到他会提这个,当然不会同意。“席恩王子重伤初愈,恐怕经受不了舟车劳顿。何况他已经答应和我图塔共同对抗清源。前线战事紧急,还需要他亲自坐镇。他不是已经写信让你们派援兵来了吗?你们的部队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沙火主力远在贺坦德嘉,实在赶不回来。不过长老们已经下令安斯拜亚和其他几座城市抽取精兵。大军集结物质调配都需要时间,还请您宽限些时日。”
奥玛·图塔不悦的哼了一句。“行了,别念叨了。人你也见到了,东西也给到他手里了。回去吧。和你们长老说,席恩王子哪里也不去,就在前线等待他的军团。要他们加快发兵。”
“是,是。”阿尔努埃不敢久留,躬身退了出去。
……
阿尔努埃只身出了图塔联营,骑着骆驼来到一处看不到人际的沙丘背面。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他忽然抓住自己的大胡子,用力往上一掀。整张脸皮连同头发都被撕了下来。伪装的面具后面露出一张冷漠中充满杀意的脸——贾维尔·阿圭罗!
他很是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把席恩留在图塔王宫的花园里,而不是明明白白的了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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