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顺着时间的河流向西行走,伊诺克祭司这一次长考了很久很久。从回忆和沉思中解脱出来,老祭司才发现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光景。他从坐了一天的软木靠椅上站起身,却并不打算补回遗失的午餐。他走出老屋的房门,走出爬满牵牛花藤的泥巴,一直向空晴岛的方向走去,沉稳的步伐显示出无比坚定的信心。
来到“界天之碧”的湖畔,老祭司恍然间觉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漂浮在湖中央的空晴岛看起来有些陌生。
我有多久没有来到这里了?最近一次是半年前的新年庆典吧!若不是身为月之司教不得不参加,我可能也会借故逃避吧。
似乎自从得到了上一代月之司教的传承并且知道了那个关于教会根基的秘密之后,伊诺克祭司就开始有意地回避这里,回避光辉教会的发源地空晴岛,回避空晴岛上的那座炎阳之殿。其实这样做都是因为他无法面对一个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境去体会和理解那个人所承受的痛苦。
走进湖边离得最近的由三角形的石头构成的魔法传送阵,伊诺克祭司用苍老的手轻轻抚过石碑上孤老的魔法纹路。时间并不能洗去一切沧桑和哀怨。一旦留下遗憾就像这石碑上的纹路一样刻骨铭心!
魔法的光彩流动,月之司教被准确地传送到泽维尔大陆上最富盛名的太阳神殿炎阳之殿正门前的草坪尽头。身穿着蓝底银边的月之祭司长袍的老者突然从炎阳神殿前的传送阵走出来,让很多年轻的太阳祭司和辅祭们都小小的吃了一惊。几个心思敏捷的女孩很快从伊诺克祭司长袍上那些繁复的花式猜出了他的身份。她们恭敬谦虚地向月之司教欠身致意,却在心底揣度着月之祭司的领导者突然来到太阳祭司的最高神殿来到底为了什么?伊诺克祭司并不在意其它人的态度,他迈开大步径自向炎阳之殿走去,却在经过草坪中央真人大小的伊芙·圣·弗洛伊丁的雕像时犹豫起来,最终停下了原本勇气满满的脚步。不远处炎阳之殿那宏伟的大门的门槛就像一道迈不过的界限,让老祭司不敢在向前一步。
向前一步即是真实。可这被尘封了两千年的真实一旦被揭示在世人面前,教会是否能承受?信徒们是否能承受?世人是否能承受?鼓起勇气走到这里,至少伊诺克祭司明白了,他是不行的,他承受不起这样的责任,就像历代的月之司教一样。
一代一代的月之司教,在世人看来是那么高尚尊贵,那么值得尊敬。哼!其实都是些披着神光的胆小鬼罢了!而我,我也是一样。
知道自己那点能耐和勇气就自能走到这里了。老祭司转过身第一次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上和真人一般的伊芙·圣·弗洛伊丁的雕像面对面。看着圣女那双浮云流水的眼睛,现任的月之司教在心中为自己的怯懦默默忏悔。突然,他听到了一个悠扬婉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低语,紧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真心的笑容。
是,我一定时时刻刻为她祈祷,默默敬候她的到来!
***
在普通人依靠经验积累起来的生活常识之中,天气从来都不是长久不变的。阴、晴、雨、雪会交替地出现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面。泽维尔大陆南方的某些地区虽然整个冬天都可能不会有雪花降下,但是其它三种天气却交替得相当平凡。而大陆最西端的伊西斯沙漠虽说是全大陆最干燥的地域,每年也会零零星星地下一点小雨。
天天都是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的好天气,那只是一种奢望。天天都下着阴冷不断的雨,又未免太过压抑,不是吗?
不过万事都有例外,光辉教会的圣地圣伊莎蓓蒂就是一块神临之地,那里天天都是阳光普照微风习习,偶尔下一点小雨更能增加惬意的气氛。说圣伊莎蓓蒂是全大陆气候最好的区域也不为过错。
有最好的就有最差的。有“哭泣之地”之称的克莱茵就像是圣伊莎蓓蒂的对立面一样的存在。那里终日乌云密布看不到太阳,却连绵不断阴冷的雨,如此之大的反差让人很难相信克莱茵和圣伊莎蓓蒂之间的距离仅仅四五日的步行路程。但事实往往很残酷,当高斯帝国美丽的公主塞西莉亚牵着同龄的红发侍卫蓝斯的手漫步在午后的阳光微风中的时候,另一位顶着公主头衔的少女莉迪娅却带着她身边仅存的一名战士苦行在冰冷的雨水中。
克莱茵的雨,谁的眼泪……?
出生在干旱沙漠伊西斯的莉迪娅从小就对雨水有着一种热切的向往。能酣畅淋漓地淋上一场雨一直都是她的心愿。在莉迪娅看来,即便要为此生一场大病,也是值得的。因此在双色大草原上突然遭遇了大暴雨,就在其他人郁闷地缩在帐篷里不知道改如何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居然欣喜若狂地从到雨中。为了更好地感受雨的滋味,她甚至还脱掉了斗篷,摘掉了至十二岁以来就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莉迪娅觉得那是她出生一来最开心的时刻,不但如愿以偿的痛痛快快淋了一场雨,还意外地和她所青睐的男孩子单独待了一段时间。相聚虽然很短暂,但美好的回忆已经被深埋在心底。
同样是雨,淋在身上,心在破碎……
进入克莱茵之后,莉迪娅对雨水就不那么喜欢了。首先是因为距离越来越对伊西斯各族命运有着重要意义的神器越来越近的缘故,少女多少有些紧张;其次就是因为克莱茵的雨太过哀怨和压抑,丝毫都不能让她感到双色大草原上暴雨中亚麻色头发男孩的腼腆和温存,反而让她患得患失起来。
如今走在光线昏暗的灰暗森林中,莉迪娅为了不遮挡本就不太清晰的视野,便将连载米白色斗篷上的帽子退了下去。雨水很快就淋湿了她那头耐看的酒红色头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脖颈上,冰凉的雨水便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流进防水的斗篷里面,慢慢将她的全身都打湿了。起初莉迪娅还没有在意,她满脑子所想的都是发生在石歧之海顶峰上的那场战斗。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赞赫迪舍身救她,记得阿里滚落山崖,记得麦伦·格雷罗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以及破碎在自己面前的白木面具。她坚守了五年的容颜和族人等待了千年的希望在同一天破灭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犹如身陷冰窟一般,这时她才发现斗篷底下的贴身衣服早已湿透了。
身体被浸泡在雨水里,心被淹没在绝望中。克莱茵的雨带给伊西斯少女的全都是痛苦。可即使知道那全都是痛苦,莉迪娅的还是在反复不停地会想着当时的情况。
酒红色头发的少女并不是真的希望能够在下一次的回忆中能够发觉歧之海顶峰上的那场战斗只是一场恶梦。其实她自己还身在双色大草原的暴雨中搭着油布的货架车中,只是在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一切的痛苦都不是真的。休伯利安,那个木讷的男孩还傻傻地守在货架车的外面呢~
撒谎啊!心里明明觉得这样是最好。不过这可能吗?
每次想过之后,莉迪娅都会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却情不自禁有进入了下一轮。不过她确实有一点浅浅的印象,某人的某一句话,那是绝望中最后的希望。可到底是谁?他那时说了什么?
“小姐,小姐,喂,小姐!”
“啊,什么?”哈斯一连喊了好几声,最后不得不提高音量,莉迪娅终于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在开口答话的那一刻,她几乎就要撞到眼前粗大的树干上了。“啊,对不起。我走神了。谢谢。”
“小姐,您要是不舒服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也就是在这只剩下两个人的情况下,哈斯才偶尔会和莉迪娅说几句话。以前虽然一通旅行了很长时间,但莉迪娅和哈斯之间的接触都保持着刻板的上下级关系。即使是现在,这位身体硕壮的弯刀战死还是对矮他一个多头的纤纤少女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从伊西斯出来,一直到旅行到这里,莉迪娅用自己的青春在追寻着伊西斯各族的幸福。作为随从的哈斯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并且被深深感动。莉迪娅对于他就像是女神一样的存在,高贵而不可亵渎。
“哈斯。你受了重伤还背着葛列格长老,一定很累吧?真是难为你了。”莉迪娅转过身很勉强地对这位忠心耿耿的武士挤出笑容。哈斯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好吧,就休息一下。我的确累了。不过时间不能太长,葛列格长老的伤容不得托太久。”
“啊,好。您休息,我去附近看看情况。”哈斯在树下找块个比较干的地方,将昏迷中的葛列格长老小心地放下。然后他提着弯刀去树林深处走。
莉迪娅在葛列格长老身边坐下。虽然她完全没有医术方面的知识,但还是仔细查看了老人的状况。葛列格长老被砍了掉手掌的右腕肿得很大,而且伤口处泛着青绿色,这是“碧凝”的毒造成的。不过他的呼吸还比较平稳。莉迪娅感到稍稍安心了一些。
“小姐,麻烦过来看一下。”不远处传来哈斯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急迫,但也透露着意外的情绪。莉迪娅不敢怠慢,连忙拔出空月弯刀赶了去过。
哈斯并不是遇到了危险,但的确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在几颗树之间一块相对空旷的地面上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堆。土堆上交错地插着一把砍刀和一张木弓,构成了一座无名的墓碑。莉迪娅先是对墓碑行个一个弯刀礼,然后俯下身检查了封土的情况。
“很新,不久之前留下的。最多一天。”莉迪娅说出了她的判断。
“我觉得不会是敌人。”
“是的。从武器上看是猎魔人。地上的痕迹显示,埋葬他的同伴大概向这个方向走了。”莉迪娅指向一个树木相对稀疏的方向。
“我们也往这边走吧。说不定可以得到帮助。”
莉迪娅点头默许了哈斯的提议,他们稍作休息,便再次上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