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喧嚣,那么拥挤,那么多人,那么的富丽繁华。
虽然我看到过多不胜数的悲观,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我很有些感动。虽然这种感动是肤浅的。
但是这种感动中,却有一些不一样的异样感觉。因为,比我离去的时候,京城的街道上,更多了一些如同罗刹人般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在行走。
但凭着我的记忆寻去,很容易便找到了康先生的住所。但让我意外的是,已经屋是人非,康先生已经不住在此了。不知为何,提到康先生时,那宅子的新主人还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望着我。
但我没怎么在意。
寻不到康先生,且连夜兼程使得我困顿以极。我只得循到天桥附近的一个客栈先行住下再说。
德福轩茶馆便是天桥最热闹的一家茶馆。在这里的尽是些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之辈,若说有什么共同之处,便是都是些饱食终日穷极无聊之人了。不管想打探什么消息,这里便保管有人知道。而且这常常泡在茶馆里的人从来没有“嘴严”之说,只要众人一捧一喝再稍加怂恿,便昏昏然什么话也说出来了。
只不过这里的消息,假的要比真的多。
我在人多处找了个空桌坐下,要了壶碧螺春和两碟点心,茶水还未进嘴,便听到一个让我大吃了一惊的消息。
原来在这几年中,京城乃至整个大清朝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三年前倭国与大清的那场交锋,竟然是以大清落败为结局?!甚至还要臣服般的,向那个满是泥腿子的倭国赔得倒空了国库的银子?!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半晌才惊的大叫起来。在众人的轻鄙目光下,又请得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一壶上好的雀舌之后,我才从他满是茶垢的歪嘴里,知道了一个大概。但是不知道为何,讲道中华海舰如何战败沉没之时,这汉子竟说得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在鄙视无知的我时候,竟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此时,这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四年,纵然在这无话不说的茶馆里,也甚少有人提起了。现在,在这茶馆里的闲人们所提及最多的一个名字,便是康先生的名字了。
但不知道为何,他们提到康先生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先环顾四周,在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去。我心中一阵怦怦急跳,侧耳凝神倾听去。这一听,我才知道,康先生已经成为了京城无人不知不晓的人物。
但是那些茶馆的闲人提到康先生名字的时候,十人到有五六人是咬牙切齿、满脸忿忿,三四人满脸不屑轻言辱骂,余下一二人拍桌附和之余,还要往地上狠狠吐上一口吐沫,再狠狠碾上一脚。
看到这些闲人如此蔑辱康先生,我心中自然勃然大怒起来。若不是这些年的厉历磨去了一些的火爆脾气,我立时便抓起桌上茶壶拍到那些闲人脑袋上了。
我忍着性子听下去,却越听越惊讶起来。在那些闲人口中,康先生的名字竟与“卖祖忘宗”“崇洋卖国”“欺君瞒圣”等等字眼连在一起。
而且,不光在我身边,而是在茶馆喝茶,和不喝茶的所有闲人,都是如此。我持着茶杯装作寻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兀然发觉四周百人,全是同样的声音。
我越听越吃惊,越来越是心中惶惶然,不由暗忖道:康先生究竟做了什么事?他到底怎么了?
我身边的一群闲人一直说道兴高采烈唾液横飞,只说康先生“与其同党罪大恶极,当诛九族”的时候,我心中蓦的想道:我哥子呢?他是和康先生在一起的么?他......他现在怎样了?我的家人许久没了消息,不会已经是被......
我不禁心惊肉跳起来,脑中也一片昏昏然的惶恐。我只觉得这数百人全都是商量好的,在此间诅咒康先生和我哥子一般。
我不由霍的立起身来,大喊一声“住口!!”
桌子上的壶杯碗碟叮当落了一地,他们真的住了口,全都诧异的望着我。然后就在他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和异样的眼神中,我跌跌撞撞忙不迭的奔出了茶楼。
时值阳春四月天,万物祥和人声鼎沸,天桥仍是一样的热闹非凡。在所有人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堂堂中华,曾败于倭国之耻的痕迹。
也许,是时隔了太久的原因,所有人都淡忘了吧。不得不承认,国人仅凭这种心理创伤的超强自愈能力,便足以立足世界之巅了。
我漫无目的的在密集的人群里钻行着,心中一点儿方向也没有。心中一直在想:康先生怎么了?我哥子呢?他在哪儿?......
我只觉得这五月的阳光太烈,烈的我睁不开眼睛。
突然不知怎的,我的肩上重重捱了一下,我脚下一振踉跄立足不稳。
随即,恶语便随着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来:作死啊?!你他娘的眼珠子叫狗给吃了?
我还未有所反映,前后左右便被神色不善的汉子,紧紧围堵住了。还未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胸前、背后、头上、腿下,便有无数拳脚重重落了下来。
狠狠打!打死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我努力想站起身子,便只听得一个洋洋的声音这样叫道。
我虽然努力站稳脚部,但却如同风浪中的小舟一般,在狠力推搡和猛力的拳脚中,摇摇欲倒。突然,我只觉得脑后,被人用极重的硬物狠狠扪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地上。
倒地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好像从百丈悬崖上翻落的,定会粉身碎骨一般。但真正跌在地上,却丝毫没有跌疼。因为在我的身下,已经有一个被翻在地上的人了。我正巧的跌砸在他身上。
我被打翻在地时,身子重重的砸到了那地上的人,他痛得哼了一声。那一瞬,我不由自主转首瞥了一眼,但心中也吃了一惊。
那人身上已经渗有着不少的血迹,一个甚是瘦弱的身子,伶伶仃仃的蜷曲在一起,不住发抖。看样子,他已经被揍了许久,却不知道为何,他也不知道用手护住头脸,致使头连夜血痕斑斑。
但是那些莫名而来的拳脚甚至棍棒,却没有因为我的倒地而停下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