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些人是遇弱则欺,愈强则避。若是想用示弱博得他们的恻隐之心,那只是妄想,倒在地上的人越是可怜,他们越会兴奋莫名。
多亏了我是仰身跌翻在地上,那些拳脚棍棒只是当头砸来,我的后背确实无虞了。这样,我才能架起胳膊护住头脸,挡住那暴雨般的拳脚。
我自幼打架无数,后与百里北上时以恶斗恶,又学得不少真枪实刀的经验。这些人的拳脚虽然看起来拳拳到肉、势势凶猛,但实则凌乱无力。在我牢牢的防护下,几乎没有一点儿力道直接打在我的头脸身上。而击在我臂上的拳脚,又几乎都被我左翻右滚,滑化去不少力道。从臂缝中看去,只见一群恶形恶状,混混儿般的人物,正憋足了气力,弯腰提腿的向我踹打过来。
他们之后,一个身着锦杉却脸色蜡黄的公子哥般的人物,正声嘶力竭的指使着。一个家奴般的人物,正扑跪在地上,用袖口擦拭那公子哥的一双锃亮的皮靴子。
———敢情大概是因为我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忙,不留神踩到了那公子哥的皮靴子。
这种横冲直撞的公子哥儿,几乎每一处府、衙、县都甚是多见,京城就更是多了。看着他的神情,或许他认为因为弄污了他点鞋面,而把一个人活活打死,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他遇着我,便算是他的霉运了。
我能学会走路的时候,已经开始打架了。虽然我没有百里那一以当百的力量,但是对付这些街头光棍混混儿,已经绰绰有余了。
那些家奴混混儿们一阵乱拳,打到气喘吁吁手脚酸软的时候,也刚刚让我在这莫名其妙的一顿揍中,养好了精神,憋足了气力。
那公子哥儿嘴里,骂骂咧咧的还不依,却在目瞪口呆中,看着本应该动弹不得的我,陡的蹦了起来,从容一拳撂倒了一个身板儿甚为壮实的家丁,然后一脚踢躺下了,一个持着棍喘息的奴才。
就这样,我七拳八脚的将他的那些家奴,全都打翻在地。虽然都是一拳一脚,虽然不致命,但我踢打的都是让人痛不欲生、不伤即残的要害。
然后我拎起那筛糠般的公子哥儿,贯到地上,先是左右开弓打了几十个耳光,然后又狠狠几拳打断了他的鼻梁、扪掉了他俩个硕大的门牙。
他在地上使劲哭着,眼泪、鼻涕和血混在一起,养尊处优的脸上一塌糊涂。
倒在地上的奴才,还有一个说得出话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对着我嚎叫:你敢打他?!你敢打他?!你不怕死么?!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
未等他说完,就被我抄起一脚,踢得昏死过去。
那公子哥哭得更响了,像是一头猪圈里待宰的猪。其实,包括我在内,这里所有的人,他捱的打最少。
我细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公平。于是叹了口气,提起脚来朝着他的胯下,狠狠踢了一脚。
公子哥像一只被阉了的公猫一般的,登时没了声息。
连我自己都吃惊自己的手黑心狠。
———或许是因为我跟百里久了,近墨者黑的,染上了百里太一以恶斗恶的习性。
嘿,在茶楼憋了半天的郁气,这才算是舒畅了点。
我看着一地翻滚的混混儿,和一张脸中的猪头也似还在口吐白沫的公子哥,拍拍手便要心满意足的离去。
突然,我看到在地上承我一压的那人,却还愣愣的蹲坐在地上。
看来他被打得很惨,头上、脸上、胸襟上都沾满了血。我喊他他不应,我伸手摇他他也不动。
莫非是被那公子哥儿的手下打的傻了?
我皱皱眉想道,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我又一想,这些个横行霸道的畜生,待会儿要是翻醒喊得人前来,这个人还有活路么?
想到这个,我便拉起他一溜烟儿往回跑。他真是像痴呆的一样,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被拉着跑。
直跑到了我住的客栈。我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把他拉进屋中掩上门。这时我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然而这一看之下,有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他没有辫子,也不像是辫子被割去了,而是看起来压根儿就从未束过辫子一般。这虽然在大清朝是大罪,却也不是让我极为吃惊的缘由。他的头上不但没有辫子,而且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
我猛地想起什么,忙细细打量他的五官。他的脸被血色糊住了,只看得到轮廓。然而从他脸型轮廓看去,应该是一个非常标致甚至俊俏的男人,但是却有着与罗刹人一样的深目高鼻。
天!他是个西洋人!
我心中一震,坐在椅上发了半天的呆,不由啼笑皆非———我竟然救了个西洋人回来!
这算是哪门子事?
不知道为啥事,他竟被那公子哥的手下暴打。此时看来,他不是被打坏了,便是被吓坏了。两眼发直,连嘴唇都是了血色,杵在我房里像根木头似的。
我不由心中暗暗对他轻视一番:这西洋人看似高大,却当真是无用,捱上几拳便吓得呆住了。
原本见他身上血渍颇多,料他也受了不轻的皮外之苦,原本想好好安置一番。但此间突发觉他是个洋人,便也没有那份热心了。
不过又见他满身是血、痴痴傻傻的颇为可怜,便喊得店小二来,打点给他五钱银子让他给领这看看跌打大夫,顺便在到附近教会打听一下,看是否有走失的洋人。
此时各国的洋人在京城的势力已经甚强,且都是互通音讯的,哪家丢了个洋人,对于他们来说倒也算得上是大事件了。
好在此时京城里洋人已不少见,天桥更多有洋人时爱溜达,小二只是吃惊我房里怎么突然变出个西洋人来,初时张口结舌,后来也别的也倒不惊奇了。
待天黑我一觉醒来,之见我房中立着个人影正望着我,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才发现正是白日那洋人。
此时他头脸上的血渍已经全然不见了,一张脸白的像是凝脂也似的,更显得俊俏非凡起来。但他还是有些呆呆的,眼光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