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家夫妻父女反目的事情,令永熹帝,很是兴奋。
眉飞色舞地听完一个齐头故事,又评论了几句“干得漂亮”“不愧是太后看上的小娘子”“朕若有这么个亲妹子,封她镇国长公主都开心”,然后高高兴兴地去了梨花殿。
一进门,却听说离珠郡主跟着太医们去了尚药局亲手给沈太后挑药去了。永熹帝的眉心微微一跳,忙做出焦急的样子来:“母后怎么了?!”
椎奴迎了上来,叹气道:“每每一见宁王就不好。今儿原本好好的,谁知宁王又犯了左性,叔嫂两个又闹起来了。还亏得离珠在旁边,后来接了话头过去,太后才没再说话。不然,还不定又翻出什么事情来吵呢!”
“宁王叔如今越发没道理了。母后又是招待他吃喝,又是帮他劝慰妻女。他倒好,看着离珠想起忱忱,就这样挤兑母后。他这就是不把我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
永熹帝气愤愤的,跺着脚往里走。
椎奴摇摇头,叹道:“奴婢是真不明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好吗?宁王爷这是闹得什么故事儿呢?他又没儿子……”
听了最后这句话,永熹帝几乎要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头看了椎奴一眼,轻声责备道:“姑姑!”
椎奴满面尴尬,连忙伸手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我老背晦了!怎么在陛下跟前嚼起妇人家的长舌头来?陛下恕罪!”
“往后可不能当着人面说这个了?”永熹帝见她吓得要跪,忙一把拽住她:“别让母后知道,越发该生气了!”
椎奴低声嘀咕了一句,永熹帝假装没听见,嘴角却高高扬起。
“这话就是太后她老人家自己说的……”
沈太后卸了钗环躺在床上,脸色带着一丝不常见的苍白,抬眼看见永熹帝匆匆走来,皱了皱眉心:“怎么还真去叫你了?我又没事,回头再把皇后也惊动了,外头还不定瞎传些什么呢!”
“母后别想这么多,保重身体要紧。”永熹帝连忙上前,就势便坐在了床沿上。
沈太后有些意外。
她从给先帝做皇后到现在,连头带尾二十六年,面前这一位可是从来都恭恭敬敬地叫着自己“母后”,却极少有过这样亲近的举动。
“都说了我没事。午饭用的香,鸭肉鸡肉鳝鱼都吃了不少。因宁王在,又不好散步消食,便有些憋闷。你也知道的,我跟你宁王叔一见面,怎么都要呛上两句。所以才躺一躺。其实没有大碍的。”沈太后尽量轻描淡写。
可是永熹帝却笑着道:“您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总归还是王叔不高兴我没让他辅政。他没得机会寻我的不是,可不就都搬在母后身上了?您这是替我受他的气呢!”
“他那个脾气,脑子又不清楚,倒三不着两的。又要人说他贤良,又要人说他清明,还要人说他能力超群。真办事情,第一想头从不是抚民。你看上回去办魏县的事,回来先找自己亲侄儿的麻烦。”
沈太后说到宁王就一肚子气,索性靠坐在床上,长篇大论地跟永熹帝发起了牢骚:
“刚才又跟我要严观的案子。这摆明了就是怀疑我们为了生造大夏福星这个祥瑞,要害严观。当着我的面儿问离珠,离珠那实心孩子,还一五一十地把经过都说给了他听。
“倒好,他转头就问我,那小徒弟之死是不是有蹊跷。你把那案子给他!让他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么花儿来!”
永熹帝笑着连连点头:“那个案子本也该彻查的。先前是严观身子还没全好。如今听说已经休养回来,还胖了一圈儿。
“那就让宁王叔去查吧。严观出了名的软硬不吃。朕倒不信,有什么人能诱了严启明的供。”
沈太后也用力点头:“你给他下正式的旨意,让他带着三法司彻查,给个期限。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等着冬至大朝时我怎么当众奚落他!”
永熹帝笑个不停,“是是”“好好”地答应,又安慰她:“您别想这么多,只管好生养身子。我保证给您出气不是还有离珠?我刚才可听说了,离珠那几句话,堵得宁王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提到这个,沈太后眉开眼笑,神情顿时松了七分:“哎哟哟!真是江湖上走来跑去的丫头,什么都不怕!你宁王叔板起脸来训人的威势,朝中重臣都要噤若寒蝉。离珠那孩子,直着脖子跟他叫板,偏还没一句规矩之外的话。啧啧啧,我看他当时的脸色,我心里其实这叫一个痛快!”
永熹帝和沈太后都真心真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大事,永熹帝便告辞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嘱咐椎奴:“离珠讨母后的喜欢,又有分寸,朕十分欣慰。姑姑去内库给她挑个物件吧?朕也不知道她爱什么。您挑了来,就说是朕赏的,奖励她维护母后。”
椎奴笑着答应:“是。”送了他走。
然而,一俟离开了慈安宫,永熹帝便沉吟了下去。
秦耳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问:“不是事事都挺好?陛下这是怎么了?”
“离珠册封前,太后娘娘上了小蓬莱。不仅把马百平打了个半死,还提了一个洗马桶的小阿监做了掌宫内谒者。甚至还给忱忱放下了话,说再害人命就要杀了她,让她好自为之。”
永熹帝紧紧地锁住了眉头,“朕,没记错吧?”
秦耳愣住:“没有啊!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若她真的已经完全放弃了亲生骨肉;那再看见宁王时,似乎不应该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想要寻衅与之争吵,然后跟着朕一起痛骂……”
永熹帝的步子越发缓慢,低着头,细细盘算。
秦耳揉了揉鼻子,低声嘀咕:“老奴说句不恭敬的话。岛上那一位这么多年来,除了添乱,哪一天哪一回,能让太后生了欢喜心的?她老人家没被气死,都是因为心胸宽。
“可如今刚认了个贴心贴肺、聪明伶俐,还顾全大局的闺女,关键时候还能挡在太后身前扛住宁王。这会子,任谁敢碰离珠郡主一根汗毛,怕是老太太会直接跨马提枪戳那厮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永熹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把秦耳的帽子拍落下来:“老阉奴!”
想一想,微微笑着往前迈步,点点头:“倒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