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可是刚才吃荷叶鸡油了手?这茶盅怪可惜的,我瞧着挺漂亮。椎姑姑,太后娘娘手滑摔了盅子,让内侍省照原样儿再给拿一套来。”
沈沉忙笑着圆场,又去扶了沈太后的胳膊,一只手轻轻地给她揉着背心:“不过一只盅子,母后别心疼。”
“哀家乏了,你们退吧。”沈太后半点儿也不想再给宁王面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宁王妃忙拉着牡丹郡主站了起来,陪笑道:“正是呢!妾身正说,太后殿下今日的精神好,我们扰了大半天也该走了。”
说着,恭恭敬敬地深深屈膝行礼辞别。
牡丹郡主不安地去看沈沉,却见她冲着自己吐了吐舌头,挤着眼笑。心头微微一松,也含了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可宁王却竟然一脸的公事公办,叉手对沈太后道:“严观之案……”
“你放心!”沈太后额上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哀家拍着胸脯给你作保,便是拿了这条命去跟皇帝闹,也一定让他把案子交给你查!”
说着,竟直接冲着椎奴吼道:“人家都这么催了,你还傻站着?去!请皇帝来!他唯一的亲叔叔,信不及他就能天上掉下来一个保国的福星,跟他伸手要差事查案!去跟他说,让他来!”
“小王没有这个意思……”宁王皱了皱眉头。
怎么还要跟太后顶嘴?!
宁王妃大急,忍不住去扯他的袖子。
“宁王殿下,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刚才吃得又油腻,真要这个时候分证这种事,怕是我这就要请太医署尚药局来预备着了。您是不是先回去?有什么话,您到陛下跟前去说,不也一样么?”
沈沉笑吟吟地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沈太后和宁王之间。
宁王皱起了眉:“离珠,后宫不得干政,你知道吧?”
“知道啊!全天下都知道!尤其是当年韩震一系的骄兵悍将当面顶撞陛下的时候,宗室们可是一个干政的都没有。唯有我母后顶盔掼甲跃马校场,干政来着。”
沈沉的笑容越发灿烂,头也扬得越发高,亮晶晶的双眼毫不畏惧地直直对上宁王。
跟她说什么,她兴许都没得答言。
唯有这后宫干政,沈沉可有太多太多的话可以随手拈来嘲讽宁王了。
不要脸三个字就含在整句话里,就看你自己认不认了!
宁王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沉,清清淡淡:“离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儿。”沈沉笑眯眯的,再往前半步,把沈太后完完整整挡在宁王视线之外:
“您想干什么都跟我们娘儿们没关系。您也已经吃饱喝足了,请回去歇息吧?毕竟大中午的从宫门口走到梨花殿来,也累得很了。”
宁王看向沈沉的目光,也冷淡了下来。
永熹帝没有给他赐步辇,他顶着大太阳先走到御书房,听了那毛头小子一通话里有话的“关切规劝”,再顶着大太阳走到梨花殿。
他的狼狈相,大约此刻已经传遍了东西六宫、皇城内外。
“哦,还有。”沈沉看着他的脸色就觉得心里不爽,十分按捺不住,又补一刀:“这白永彬的事情,还是宁王殿下亲自去跟陛下回禀一声吧?毕竟,我们都是女子,不得干政。”
让自己亲口去跟永熹帝承认,白永彬是自己走了眼?
还是让自己亲自去揭永熹帝的疮疤,让他再借故发作自己、挤兑自己一顿!?
那这个所谓的查案差事,就先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了条索子!
可还没等他沉吟完,沈沉忽然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仍旧完完整整地遮着沈太后,直直地看着宁王的眼睛,优雅地叉手欠身:“送宁王殿下。”
宁王深吸了一口气。
“来。送客。”沈沉转过了身,背对着宁王的一家三口,轻声问沈太后:“母后,你觉得怎么样?”
“胸口堵得慌。”沈太后的声音微微有些虚弱。
“莫生气。不值当的。”沈沉轻声地劝。
宁王一动不动,
宁王妃和牡丹郡主早就被两个人的对峙吓傻了,这时候竟然也一动不敢动。
然而椎奴这就再度上前一步,满面恼意:“来人,送客!”
“送宁王殿下!”
“送宁王妃!”
“送牡丹郡主!”
梨花殿的宫人们从来不曾怕过谁,管你是宁王安王,管你是王妃郡主!
这个时候,自然是跟着椎奴大声“送客”!
“小安子,你跑得快,去请太医来,就说太后气着了,让他们带上疏肝和胃的丸散,赶紧来。”椎奴又对着旁边的一个小内侍招手吩咐。
脸色沉得已经能滴出水来的宁王再也站不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宁王妃和牡丹郡主犹如受惊了的鸟儿一般,急忙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可还是没忍住,牡丹郡主担忧地回头去看沈太后父王不会真的把太后娘娘气出了个好歹吧?
就像是知道她在回头一般,沈沉也忽然转过身来,搂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沈太后,冲着她遥遥地捏了捏鼻子,做了个鬼脸。
牡丹郡主看向沈太后。
沈太后冲着她摆了摆手,露出一丝微笑,让她快走。
终于放下了心,牡丹郡主羞涩地冲着那母女二人微微弯腰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跟着宁王妃出了梨花殿。
沉默不语地出了宫。
上马车。
宁王冷冷地看着宁王妃:“你们满意了?”
宁王妃呵呵冷笑:“是啊,把原本高高兴兴的家宴搅合成这个骨肉相残的样子,你该满意了吧?!”
骨肉相残四个字显然深深地刺痛了宁王。
他一声不吭地甩开袍子飞身上马,蹄声急促,渐渐远去。
马车里,宁王妃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娘,您别担心。”牡丹郡主抱住了母亲的胳膊,撒着娇,悄声跟她说了最后自己跟沈沉的对视,又道,
“我看太后娘娘大约心里还是存着当年父王逼着她杀女儿的事,所以一旦父王提到的事情涉及离珠,她就见景生情,所以才发了脾气。”
宁王妃失神地看着窗外,喃喃:“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