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黄褐色的皮甲,到处都是闪着寒光的枪戟。晋军凭着优势兵力,把燕军分割成小块,逐一歼灭。三轮炮火之后燕军阵势大乱,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活着的人四下里胡乱冲撞,只想逃离这片修罗场,但晋军的围困犹如铜墙铁壁,散乱的打击无法突破。
成乙疯狂地砍杀了一阵,长枪断裂,腰刀的刀刃全部卷起。他把没用的刀扔在一旁,瘫倒在地。沐弘牵着马跑过去把他拉起来叫道:“太乱了,没法突围,必须有个人来指挥。成乙哥,你跟随染干将军这么久,禁军都认识你,你把人组织起来,带领大家冲出去。”
“往哪儿冲?”
“那边。”沐弘指着远处,硝烟里一面“吴”字大旗摇摇欲坠,“我们和中军汇合,听吴王的指挥。”
“好。”成乙翻身上马,把小圈子里的百来号人马召集起来,重新整队,向中军的方向冲杀,一路上突破了好几处围困,队伍扩张到上千人。然而越靠近中军,晋军的数量越多,燕军犹如陷入黄色的泥潭中,举步艰难。日已过午,士兵从清晨出发,征战了大半日,人和马匹都已疲累不堪,难以支撑。
沐弘把成甲的遗体放在马背上,跟在成乙身后,手里的长枪不知挡开了多少兵刃,刺穿了多少衣甲。晋军在马蹄周围奔跑喧嚣,有如黄色的浊流,他看不清敌人的面容,只顾把长枪刺出,直到双臂脱力,举不起来。前面是密密层层的敌军,像一条宽阔而汹涌的黄河,横亘在他们和中军之间。
“冲不过去了。”沐弘叹道。
“是啊,”成乙淡淡一笑,“就到这里吧,只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沐弘心想,死就死吧,何必多造杀孽呢。他刚要把手里的长枪扔掉,俯首就死,却见北面尘土飞扬,一彪人马从烟尘里驰出,身着金色盔甲,先朝着阻拦在前面的晋军射出一波箭雨,然后举起斧钺,肆意砍杀。晋军不防遇到这么一支生力军,抵挡不住,纷纷退却。那支人马数量不多,但个个高大威猛,硬生生打开一条通道。成乙见状,吩咐沐弘和手下人马撤离,自己断后。
被困的燕军见有了活路,精神大振,一路冲杀出去。沐弘冲出包围圈,见那支军队的首领立马在外层督战,一袭黑色大氅,身材瘦小,身边围着十多个护卫。沐弘拍马过去,叫了声:“小王爷,你来了。”
慕容冲扭头瞥了他一眼,看到马上的尸体,皱起眉毛,冷冷道:“妇人之仁。”
慕容冲带来的一千金吾卫扛不住数量众多的晋军,不多时通道合拢,慕容冲不敢停留,带兵返回。
沐弘策马奔回,看到前方一支大军整整齐齐驻扎在原野上,前面设了两排角冲鹿砦,后面是盾牌手长矛手斩马手弓箭手,一层间一层,摆着防御性鱼鳞阵。统领发出号令,打开旗门,让出通道,把残兵败将放进阵来。
沐弘一直冲到中军本阵才勒住战马,面前是一座木架子搭成的高台,有几个人站在上面眺望。
守台的军士对沐弘大声呵斥,命他退开。台上却有人叫道:“且慢。”
沐弘翻身下马,见上庸王慕容评肥硕的身体巍颠颠走下来,问道:“你从战场上下来,可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变成这样?”
“是炮弹,敌方发射大量炮弹,重创我军。”沐弘回答。
“炮弹?什么是炮弹?”上庸王一脸茫然。
“上庸王没见过吗?”沐弘问,心里吃惊。他听说这位王爷年轻时也曾南征北战,立下战功,应该是军事行家,怎会对**毫不知情。
“从未见过。”上庸王摇头。
“晋军发射的炮弹有人的脑袋这么大,”沐弘比划着,“外壳由生铁铸成,里面填充**和铁珠,口子上安放引信。爆炸时声如霹雳,铁珠四射,可钻透铁甲,杀伤力极大。”
上庸王听说,转身问身后跟随的将领:“晋军怎会有这种武器,实在是闻所未闻,我军该如何抵挡?”众将面面相觑,低头无言。
沐弘心想,历史上火炮要到宋朝才会有,却不知晋国是从哪里弄来的,而燕人竟一无所知,也是糊涂。大刀长矛vs火炮,那是完败,一千多年后,满清帝国就是被一伙带着枪炮的洋人打趴下的,燕国国力远不及大清,这下肯定没救了。
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从外面飞奔进来,扑到慕容评面前,叫道:“请上庸王急速派兵援救吴王。”
“你是何人?”慕容评喝问。
沐弘见那人浑身上下被烟火熏得乌黑,看不清长相,听声音原来是石头,不由得心中大喜。
“小人名叫石头,是吴王手下敢死队员。中军被围,吴王重伤昏迷,世子率军抵抗,怎奈敌人众多,形势危急。小人拼死杀出,奉命前来求救,请上庸王发兵驰援,救出吴王。”石头一口气说完,累倒在地。
听说吴王重伤,上庸王脸色阴晴不定,指了指高台说:“待我上去瞧瞧。”带人爬了上去。
沐弘连忙扶起石头,问道:“石头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石头挣扎着站起来,“沐弘,你没伤着太好了。”
“吴王怎么了?”
“吴王被弹片击中头部,昏迷不醒,世子接替指挥,命敢死队冲出求援。兄弟们杀开一条血路,死伤惨重,只得我一人跑了出来……”
听到世子被困,沐弘心里着急,爬上高台。只见远处铺天盖地的黄褐色晋军,犹如一团漩涡围绕着中心旋转。阵中一名银甲小将,挥舞长枪,左冲右突,所到处无不披靡。奈何敌人太多,打开的缺口立刻被堵住,里面的燕军大队来不及出来。他屡次冲出包围,却又返回救援,越陷越深,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上庸王脸色发白,叹道:“吴王世子果然勇冠三军。”
沐弘叫道:“眼下两军混战,晋军不敢放炮,上庸王应急速发兵,打开包围圈,将吴王部队救出。”
“胡闹。”上庸王回头瞪了沐弘一眼,“谁让你上来的,下去。”命令发令官:“鸣金收兵,后退三十里扎营。”
发令官下台正要敲响铜钲,石头猛扑上去,将他打翻在地,抢过铜钲扔得远远的,大吼道:“不能鸣金!不能退兵!”他冲上鼓台,抡起鼓槌,把战鼓敲得惊天动地。
上庸王怒道:“反了他,竟敢在此作乱。快把他拿下。”
几名士兵爬上鼓台,石头一脚一个踢下去,疯狂敲鼓。队列中的士兵都眼睁睁望着他,没有动弹。
沐弘心中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木楼梯“噔噔”急响,慕容冲飞奔上来质问道:“上庸王为何按兵不动?”
上庸王道:“晋军势大,难以抵挡,不如暂时退却,保存力量。”
慕容冲厉声道:“你以为你这一万人就能保得住你性命吗?阵中两万多主力,若被晋军消灭,燕国就完了,你又岂能独活?”
上庸王满头冷汗,浑身颤抖,一咬牙说:“我不能把全部家当都填进去,最多出一半人手。”
沐弘心想:“这上庸王难道是商人出身,这个时候还在讨价还价。”
慕容冲不与他纠缠,问台上将领:“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众将齐声应答:“愿随中山王杀敌。”
慕容冲重整他手下一千金吾卫,众将率领所部兵马一同出发。石头抢了一匹马,冲在最前面。上庸王带着剩余人马撤离战场。不多时,阵地上空空荡荡,高台上只剩沐弘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