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一事,李威就是幕后之人。”沐弘肯定地说,“是他指使张孟,利用天象制造燕灭秦的谣言,企图除掉鲜卑人。”
“你破了他的局,坏了他的事,他当然要找你算账了。”拓跋翰拍拍沐弘肩膀,“别怕,哥哥保护你。秦国你是没法呆了,跟我走吧。”
“我……”沐弘咬了咬下唇,“不能走。”
“为啥?舍不得官位?”拓跋翰观察着他,“还是有舍不得的人?”
沐弘低头不语。
“沐弘兄弟长大了,也该有喜欢的人了。”拓跋翰笑道,“你把人带来,我带你们一起走。”
“不行。”沐弘摇头。
“李威一次失手决不会罢休,你留下会有生命危险。”拓跋翰劝说。
“我会想办法对付他的。”沐弘坚持。
“有种。”拓跋翰击掌称赞,“沐弘兄弟你果然非同寻常。”
沐弘有苦说不出。李威开始下黑手了,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下次。但他若逃走便是前功尽弃,宫里那两人必受荼毒。
“你若真想和李威对着干,我可以送你一样东西,或许有用。”
“什么东西?”
“一个人。”
“人?”
“夜闯明光殿,大喊’鱼羊食人’的那个。”
“那人在你手里?”沐弘大喜,“大哥,你怎么抓到他的?”
“我的手下与三教九流多有交往。有个下属认识一名飞贼,两人有点交情。有天夜晚,那飞贼跑来找他,口吐鲜血,说他受人指派进宫干了这事,回去后却被下毒灭口。他拼死逃出来,找人救命……”
“救活了吗?”
“哪里救得活,死了。”
“死了?”沐弘大失所望。
“尸体我还保留着,你觉得有用的话就拿去。”
“我要。”死人也是个证据,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蜡烛渐次熄灭,窗户纸上泛起乳白色。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拓跋翰打开房门,清凉的晨风灌进室内。沐弘一夜没睡,头脑昏沉,被风吹过,觉得清醒了一些。
“沐弘兄弟,你再考虑考虑。”拓跋翰转身对他说道,“我收到国内传书,父王病重,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这两日我便要回国,赶去见父王一面。你若想离开这里,我可带你同行,护你周全。”
“不了,谢谢大哥。”
沐弘走到门口,和拓跋翰并肩站立。拓跋翰高大魁梧,虎背熊腰。沐弘比他矮了一个头,站在拓跋翰身边,就像大树旁边的小树苗。
“沐弘兄弟长相柔弱,心志却是坚定不移,令人钦佩。”拓跋翰轻叹,“也罢,你自己小心,夜里不要独自行路。你有官职在身,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气,想来李威也不敢光天化日在大街上杀你。你若遇到麻烦,就逃到这里来,我的人会帮你。”
“多谢大哥。”沐弘心里感动,这个拓跋翰和他记忆里的石头有很大不同,但对他的关爱却是没有变化,“等我把这件事料理停当,再与大哥相会。”
“好,我相信你能赢。”拓跋翰拍拍他的肩膀,“在我心里你是神仙一样的人呢。”
“大哥太看得起我了。”沐弘谦让,不明所以。
“我一直记得你把我带出帐篷,到野外放我逃生,告诉我说秦王苻坚日后将一统中原,叫我去跟着他。”拓跋翰两眼紧盯着他,目光凌厉,“你怎么能够预知一年以后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沐弘语塞,无法回答。拓跋翰一见面就把身世底细和盘托出,毫无隐瞒,他也应说出穿越的真相才对得起这份信任。不过就算他说了,拓跋翰也不见得会相信,沐弘也不愿拿梦见神仙这种鬼话来糊弄。
拓跋翰等了一会,叹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大哥,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沐弘也很无奈。
“我不逼你。”拓跋翰放缓声调,“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代国的将来会怎样?”
“代国……不知道呢。”沐弘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他对这段历史实在是不了解,代国这个国家没有一点印象。
“那么我呢?”拓跋翰瞪着他,目光炯炯,满怀期盼,“我能不能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这……”沐弘闭着眼,在记忆深处拼命挖掘,一无所获。
“对不起,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沐弘差点要哭了。不忍心看到拓跋翰失望的眼神,作为补偿,他好不容易挖出一条好消息来告诉他,“那个,你们拓跋家出了个名人叫做拓跋圭,他将建立北魏,一统北方。”
“拓跋圭?真是拓跋圭?”拓跋翰倒退两步,旺盛的精神气一下就萎靡了。
“这个人出现了吗?”沐弘惊问,“大哥你认识他?”
“他是我二哥拓跋寔的遗腹子。”拓跋翰嘿嘿笑着,声音却无比悲凉,“原来没我什么事啊。”
“大哥,我说的也不一定准。”沐弘后悔不该说出来。
“罢了,天命如此。”拓跋翰喟叹,“二哥英年早逝,有这样的儿子也可告慰泉下了。”
“大哥,你别气馁……”
“我没事。”拓跋翰把沐弘拥在怀里,紧紧抱了下,“兄弟保重,日后再会。”
拓跋翰把沐弘送出大门,两人依依惜别。沐弘走到外面,发现这是座普通的宅院,隐蔽在城西的平民居住区,离他遇险的巷子隔了半个城区,李威的人自然搜查不到。拓跋翰在长安的据点不知有几处,像他这样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在秦国不知又有多少,天王治国稍有疏忽就会被他们钻空子,制造混乱,颠覆政权。
沐弘回到观星台,正想补个觉,却被万通敲门叫醒。
“大人去哪儿了?”万通急慌慌地禀道,“柏梁台出事了,那边派了人来,等你好久了。”
“什么?”沐弘从床上跳起来,“快把人叫来。”
来人禀告,柏梁台上半夜着火,烧毁了一座大殿。沐弘觉也不睡了,匆匆赶去现场。
老远就闻到一股焦味,黑色的烟雾仍在袅袅上升。柏梁台下围着一大堆市民,校尉全都出动了,设置警戒线,把看热闹的人群挡在外面。
沐弘登上高台,转了一圈,见一座刚建好的大殿烧掉了大半,另外两座偏殿也有损伤。原木柱子还没有来得及上油漆,烧得半截焦黑,房梁坍塌,琉璃瓦碎了一地。
熊邈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胡子拉碴,两眼血红,身旁站着十几名下属,也都是垂头丧气。见到沐弘,熊邈指着废墟哽咽道:“这个月的心血全没了。”
“怎么回事?”
“凌晨时分台上火起,我带人赶上来扑救。台上风大,火势迅猛,这座殿没能救下来。幸好水缸里消防用水充足,保住了旁边的两座偏殿。”
“什么原因?”沐弘问,“难道有人纵火?”
熊邈大吼一声:“把人带过来。”
五六个人五花大绑被推到面前。
“这就是纵火的贼人?”沐弘一愣,“不对呀。”
熊邈冲上去把人踹倒在地乱踢一气,“你们守的什么夜?让你们睡觉,让你们渎职,我非宰了你们……”
那几个人大哭:“熊总,小人没睡觉,小人一直在巡逻……”
沐弘拉住熊邈,“别打了,让他们好好说。”
“小人们巡逻到半夜,看到大殿里冒出火光,忙过去查看。谁知从庭柱后面跳出来三四个人,提着大砍刀砍人,走在前面的两个弟兄当即被砍倒在地。小人敲锣发警报,也被打翻在地。”
“台上入夜清场,台下有士兵护卫,贼人怎么上去的?”熊邈怒道。
“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另一个人说,“外面几个挡住我们,里面还有人在放火。贼人凶恶,我们打不过只能逃开,下去喊人。”
“有抓到贼人吗?”沐弘问。
熊邈摇头,“大伙忙着灭火,现场一片混乱,哪分得清谁是贼人?”瞪着那几个人,“莫非你们在为自己开脱?不说实话,等到了衙门有你们受的。”
那几个巡逻员叫道:“小人冤枉。”
“松绑吧,不干他们的事。”沐弘下令,“找大夫来给伤者医治。”
下属过来给那些人松绑,带了下去。
“东家,工期本来就紧,这一烧定是赶不及了。”熊邈一脸惶恐。
“没关系。你安排人把废墟清理了,重新再建。”
“若歹徒再来纵火怎么办?他们隔三差五过来烧一次,我们怎么完得了工?”熊邈追问。
“别担心。”沐弘安慰他,“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工程建设,其他的都交给我。”
步下阶梯时,遇到京兆尹慕容垂,后面跟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沐弘与他见礼,寒暄道:“高台失火,惊动到慕容将军,深感抱歉。”
“陛下授我为京兆尹,治理长安城,这是我职责所在。”慕容垂说。
京兆尹相当于市长,长安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沐弘心想,慕容垂灭燕有功,但他毕竟是鲜卑人,天王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体现出对鲜卑的信任,也使得那些反对派嫉妒抓狂。
“这次火灾很可能是人为纵火,有劳将军严查,找出罪魁祸首。”
“下官责无旁贷。”慕容垂应诺,匆匆一揖,便要上台勘察。沐弘叫住他。
“夜闯明光殿的家伙抓到了吗?”
“惭愧,尚未抓到。校尉把长安城里搜了几遍,也没找到这个人。我已命人绘制图文,发下海捕文书,全国通缉。”
“图文?你们知道他的相貌?”沐弘一愣。
“那人没有蒙面,明光殿的守卫看到了他的脸,却被他放烟雾逃脱。”
沐弘一想也对,那家伙冒充神仙,蒙住脸就不像了。
“慕容将军,找不到活人,不妨找找死人。城外收容无名遗体的义庄派人去查一查。”
慕容垂惊讶地看着他,“多谢指点。”
沐弘拱拱手,一路往皇宫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