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弘在长亭外给慕容麟送行。
他出门一打听,就知道了原委:上庸王并不是非杀慕容麟不可。只因他要扩大府邸,看上了吴王府的地皮,想要占为己有。按照他一贯的风格,把住在里面的人杀掉是最简单的办法。慕容冲建议流放,虽然麻烦了些,但不影响他的利益,他就无可不可,没有反对。
鉴于上次的教训,押送那天,廷尉全体出动,把沿途的街道全部封锁。这么大的动静,反而吸引了大量市民出来围观。沐弘派出伙计混杂在人群里,若有人多嘴多舌,挑拨煽动,就立刻把人灭了。
上回被泼粪出了名,沐弘不敢现身,布置完毕先到城外等候。
燕国对流放的犯人统一规格,全都装在肮脏的囚笼里发运。慕容麟待遇最高,一人坐一辆囚车,其他人员分男女塞了几辆车子。
这回慕容麟没有撒泼发飙,他安静地坐在笼子里,肩上扛着一面厚重的木枷,扣住脖子和双手,脚上锁着脚镣。看见沐弘,还好整以暇地咧嘴笑了笑。
沐弘见带兵押送的仍是王统领,先过去打个招呼,笑道:“王统领,你怎么成了押运专业户?”
王统领无奈地叹口气:“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肥差轮不到,只能干干这种风餐露宿的苦活。”
沐弘拿出一袋银子放在王统领手里,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王统领笑道:“沐大人放心。再怎么说,慕容麟也是我禁军的同僚,我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受苦。”
沐弘走到囚笼前,见里面披枷带锁的人影,恍惚又看到了慕容令,不由得眼眶一热。
慕容麟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难过。我知道上庸王不会放过我,发配龙城,已经算是宽待了。”
沐弘说:“京城凶险,边陲也不安全。你凡事小心,切不可轻举妄动,不要重蹈世子的覆侧。”
慕容麟说:“那能呢,我身边带着我娘,怎敢闹事。”
沐弘瞥了一眼王统领,王统领知趣地走到一边。
沐弘贴近栅栏,轻声说:“世子遇害,疑点重重。你到那边,想办法暗中调查,找出真相。”
“明白。这是我家的事,我责无旁贷。倘若大哥果真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会查明真凶,为他报仇。”
沐弘点点头,叮嘱道:“你要相信我。不出半年,燕国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你就可以脱身,恢复自由。在这之前,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要忍耐,保住自身性命。”
“我相信你。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慕容麟保证。
慕容令叛乱虽已平息,但事情并未了结。不断有大臣上奏,要求追查责任。慕容冲因为给慕容令作保,遭到猛烈弹劾,太后都压不住,只能让皇帝下旨将他撤职,闭门思过。
那天,慕容冲回到凤凰宫,看什么都不顺眼,找茬子打骂下人。沐弘闻讯赶到,见宫中上下惶惶不安,慕容冲坐在大殿里发脾气,下面跪了一地内侍。
沐弘上前请安,慕容冲抓起一件东西向他砸去,沐弘偏头闪过,问道:“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慕容冲又砸了一样东西过来,“我让你装糊涂!”
沐弘伸手挡开。那东西是只酒爵,尖利的棱角把他的手背划开一道口子。
“其实不当大司马也挺好的。”沐弘说。
接下来秦国大举入侵,势不可挡,大司马负责全国的军事行政事务,抵挡不住秦军,他要负首要责任。不如趁早撂下,谁爱干谁干去。
慕容冲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戳到他脸上,怒道:“都是被你害的,你还敢来嘲笑我?”
“微臣不敢。”
“太傅指使他的党羽连日上疏弹劾,奏章堆了有一人高。若不是太后维护,我定会被他们打成慕容令同党,问罪入狱。”
“微臣有罪,识人不明。”沐弘承认。
“我费尽心机得来的职位,屁股没坐热,就让你给毁了。”
“是微臣的错。不过小王爷为何非要坐这个位置?”
“我是皇帝的亲弟弟,当然要辅佐皇帝,当他的左膀右臂。倘若被太傅得到这个职位,权力过大,皇帝就难以与他抗衡。”
“微臣明白了。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小王爷想要这个职位,以后想办法夺回来就是。”
慕容冲瞪了他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
“这段时间小王爷宵衣旰食,劳心劳力。何不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一个假?”沐弘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柔声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世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事,喝酒打猎,歌舞娱乐,小王爷想玩什么,微臣就陪着小王爷去玩。”
“你说出这种话来,可不像个忠臣。”慕容冲迷惑地瞅着他,“忠臣只会劝谏主子专心国政,不要耽于玩乐。”
“这样的忠臣非免太无趣了。”沐弘笑道。
“也是。”慕容冲忍不住笑了笑,“皇帝哥哥被他们逼得苦不堪言。”
沐弘见他展露笑颜,放下心来。却听到慕容冲低呼一声:“你的手流血了。”
沐弘低头一看,半边手掌鲜血淋漓,划开的口子上,还在不断地涌出血液。刚才他一门心思安抚慕容冲,丝毫没有觉察,此时才感到钻心的疼痛。划破一点表皮就这么疼,刀刃撕裂皮肉,切开颈骨该有多痛?一刹那的失神,沐弘肌肉崩紧,面容抽搐。
“很疼吗?”慕容冲问,训斥下面的内侍:“一个个像木头一样,没看到这边在流血吗?”
“不疼。”沐弘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素绢,缠绕在手掌上止血。
痛不在手上,痛在心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