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一到, 教室里的人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了教室。
据说冰帝食堂刚刚推出了圣诞节期间限定的甜点, 每天只供应固定的数量,如果晚去了就会买不到。我估计大家之所以都显得比平常更饥肠辘辘,完全是因为想早点冲过去买限定甜点而已。
我对那道甜点并非全无兴趣, 可我还是选择在所有人都走光以后,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避开和`户他们一起去食堂。
一旦和`户他们一起去了食堂, 我们就势必会聚集在闪亮大军的专用席上,这也就意味着我不得不面对迹部景吾了。
是的, 在我还没有思考好该怎么面对他以前, 我决定避免和他碰面或是说话。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当我来到食堂的时候,里面是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吃得热火朝天, 几乎没有空位了。果不其然, 点餐台前的限定甜点菜单已经被贴上了“本日完售”的标签。
我买了一份三明治,端着餐盘开始在食堂里找座位。我尽量在远离专用席的地方走动, 企图不让那边的人注意到我。
可没过多久, 依然还在徘徊着找座位的我就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慈郎的声音。
“喂!麻里奈——!这边这边!”
慈郎站起来用力地向我挥着手,示意我到专用席那边去。我看了眼坐在专用席上的那些老面孔,`户、忍足、日吉他们都在——当然还有迹部景吾也在。
……果然还是不能过去。
我端着盘子转身朝一个空着的角落走去,假装没听到慈郎的喊声。
他的声音逐渐埋没在了嘈杂的喧哗声中。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电脑课,我们俗称的“浑水摸鱼课”。由于要换教室, 大家都只能带着课本和文具懒洋洋地从自己的教室挪动到电脑房去。
走出的教室的时候我撞见了`户和慈郎,慈郎立刻跑过来问我为什么在食堂的时候没有理睬他。
“嗯?有这回事吗?”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把慈郎糊弄过去了。我对一脸困惑的慈郎感到有点抱歉, 可这也是没办法事情。
因为我不可能把原因解释给他听。
3—a和3—c今天被安排在一起上课。因为人数很多,当大家一坐下来就无法分辨是谁坐在哪里了。老师会关掉灯在前面放指导教学的幻灯片,而我们就会在下面开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写邮件看八卦聊天玩游戏什么的——反正老师也不会走过来一个挨一个检查你的电脑屏幕上有些什么,这就是电脑课被称之为“浑水摸鱼课”的原因。
我打开邮箱,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有没有向日的新邮件。自从手机被爸爸收走后我们就一直维持这种联系方式,我能接触到电脑的时间并不频繁,往往要有三四天才能回复一次向日的邮件,所以他的邮件内容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为了能够一次性说足一周的话题好让我回复。
【……你那边马上就要到文化祭了吧?今年迹部也会带着大家一起演话剧吧?你们想好演什么了吗?啊……反正肯定又是那种王子公主什么的吧!因为是迹部嘛!(笑)……不过想想还真不甘心,我也很想回去跟你们一起参加文化祭啊!可恶可恶……要怎样才能回去啊!……】
向日的邮件里总是会用上一大堆表情文字。看着那些可爱的表情,我不禁露出笑容。
我开始着手给他回复邮件。
【……是要演话剧,但还没有想好用什么剧本……向日觉得什么好呢?……】
打完一句话后,我试图在句尾像向日那样加上一个可爱的表情符号。但打上去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语气,不像是我打出来的东西。于是我作罢,还是回头去掉了那个表情。
向日似乎总能告诉我一堆新鲜有趣的东西。他的老师们,他的新同学们,他的新制服和新鞋子,他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拍成照片再配以说明,每一封邮件都显得那么丰富多彩,就像一部英国游记一样。
而我却总在思量该写些什么和不该写些什么,我没有告诉他继母怀孕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告诉他迹部说的那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我努力地想找一些能令他感兴趣的话题,可一回头却发现我根本什么也写不出来。
“真想快点见到你。”
起初我写过这样的话,向日也不止一次地回复我说“我也是”。
可后来我就不再写类似这样的话了,因为同向日那些生动活泼的语言比起来,我枯燥的想念显得如此单薄和乏善可陈。
我盯着屏幕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将鼠标移动到“发送”键上,有些惭愧地点了下去。我发出了那封几乎没有什么内容的邮件,并且发现,我回复的邮件似乎一封比一封更短了。
向日会生气吗?他会觉得我写的内容太少太无聊了吗?我不知道。
但我已经尽力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的周围每天都有新鲜好玩的事情发生。可生活就是这样,我周围发生着的往往并非趣事,而是烦恼。
太多的烦恼。
我不希望用我的烦恼打扰向日的好心情,因为他总是那么努力地试图在邮件里带给我快乐,而我又怎么自私地把我的烦恼扔给他呢?
缩小了“邮件发送已成功”的窗口,我叹了口气。
这时我才发现老师已经冷不防地站在了我身旁,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已经讲到第三段了。”
老师指着我的课本,冷冰冰地说。
我慌忙翻到第三段,然后照着上面的说明开始打开软件操作起来。老师这才安心离去。
“搞什么呀……”
我盯着老师的背影小声咕哝道。怎么今天想起来突击检查了?真是害的我差一点心脏停跳。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眼看大家都在下课前顺利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可我却还在对着电脑苦苦奋斗。
“哎……刚才不该浑水摸鱼的……”
我痛苦地自言自语道。
为了给向日回复邮件,我错过了老师最重要的一段说明,导致课本上的内容也看不懂。
跟我有相同境遇的还有慈郎。他睡了整整一节课,情况应该说可以比我还要糟糕得多。
老师跑过去叫醒了慈郎,正在给他解释他完全没听到的那些内容。
看来我只能咬着牙靠自己了——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地退出了教室。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朝反方向走了过来。
“错了,应该按这个键。”
迹部景吾站到我身后,伸出他修长的手指放在了我的键盘上。
——哔。
电脑上卡死的那部分瞬间恢复了生机。
我回过头去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3—a和我们在一起上课,而迹部就在3—a。
老师依然还在前面给慈郎专心讲解内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教室里此刻只剩下了四个人,老师和慈郎,还有迹部和我。
“翻到第二段,从最开始做起。”
迹部像老师一样对我说道。
可我没有听从他的指示。
“我自己能做。”我不高兴地说,“我没让你教我。”
“是吗?那你做吧。”
迹部好像很有自信我做不来一样。为了证明我可以,我开始照着课本做下去。
可刚开始没多久,某一个部分又卡住不动了。我生气地按了键盘好几下,明明是按照课本做的,可它就是纹丝不动。
迹部在我身后发出一声轻笑。
“想要本大爷教你了吗?”
我鼓起腮帮子,又敲了几下键盘。
“……好吧。”过了一会儿,我不得不妥协道。
我感觉身后的迹部走近了些,然后他微微俯下身来。
他的右手摸到了我的鼠标,而我的手原本正放在那里。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迹部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操作起了我的电脑。
“一开始要这样……”
迹部从我身后取代我操作着电脑。他的右手握着我的鼠标,左手则放在我的键盘上,仿佛整个人把我从背后包围了起来一样。我拘谨地把双手收回,放在腿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看着他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在我耳旁讲解顺序。
“这个键应该用在这里……”
迹部的讲解非常细致,甚至有些细致过头了。
我有些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迹部的脸就在我的侧面,他说话时就像轻声呢喃一般,微热的吐息不停地拂过我一侧的耳朵,这种痒痒的感觉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我感觉迹部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部,他的体温正透过制服慢慢地传到我身上。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师和慈郎,他们似乎已经快要做完了。我原以为老师教完慈郎就会过来教我,可当他看见迹部正在教我的时候,他似乎流露出了放心的眼神,然后就这么和慈郎一起离开了教室。临走时他没有把灯打开。
现在,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迹部两个人。唯一的光线只来自我闪烁的电脑屏幕。
我拼命说服自己迹部只是在教我如何操作,可他身上的香水气味不断传来,我的背部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心跳,异样的感觉搅得我心乱如麻,很快就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些什么了。
“如果做错了步骤,就会变成这样……”
迹部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般,把每一个步骤都讲得很慢很慢。我烦躁难安,觉得电脑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只想快点从他身边逃脱出去。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分心,迹部停止了解说。他开始看我,以非常近的距离看我,只是看着我。
我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接着,迹部忽然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倒吸一口凉气,“砰”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够了!”
我一边叫道,一边离开迹部,退到了教室的墙边。我靠在墙上,呼吸急促,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你明知道我有恋人。”我生气地说,“你明知道这一点,你还……”
“那又怎么样。”
在黯淡的光线下,迹部用冷淡且不以为意的表情看着我。
接着,他回过头去,默默地关掉了用来学习的软件。
这时我发现,我的电脑上依然留有刚才和向日发送邮件的窗口。迹部也在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用手扶着鼠标,我看到那个箭头一路滑向了邮件窗口。
我再一次吃惊地看着他。
迹部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打开了我和向日互发的邮件。
“……你那边马上就要到文化祭了吧……今年迹部也会带着大家一起演话剧吧……你们想好演什么了吗……”
他缓缓地把向日写的内容念了出来。
“……想想还真不甘心……我也很想回去跟你们一起参加文化祭……”
对于迹部的行动,我丝毫无法理解。
“……麻里奈……我真的很想回到你身边去……”
“别念了!”我阻止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感到既愤怒又羞耻。
“捉弄我让你觉得很有趣吗?”
面对我的质问,迹部什么也没有解释。他放下了鼠标,转而朝我走来。
就像在喷水池前一样,我的身后是无路可退的墙壁。我只能站在那里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我,那时的感觉仿佛又在心头复苏了。
迹部伸出双手,撑在了我脸两侧的墙壁上,将我禁锢于他的身躯之下。我这才意识到迹部的身体是我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的强壮,他从上往下俯视着我,我感觉自己就连维持正常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你认为我是在捉弄你?”
迹部用沉沉的嗓音在我耳边低语道。
“……你在玩一个很危险的游戏。”
我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手却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迹部的脸离开我的耳边,他用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忽然感到一股无力的酸楚,牙齿不由得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只是在试图从我身上找乐子罢了。
因为我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因为向日远在英国,因为我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场因为带有禁忌色彩而显得尤其刺激有趣的游戏。
“说得没错。”迹部笑了两声,可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笑意,“这就是一场游戏。而且是你注定会输的游戏。”
他再度凑近我耳边,以呢喃暧昧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会和向日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