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熹恭江山亡(22)
“定王?不是楚世子吗?”
“对啊,为何称世子为定王?”
宫长诀垂眸,道,
“世子早已是定王,前任定王薨逝之时,嗣子继之,无需封赏,已是定王,只是这些年,陛下一直没有正正经经地赏赐与昭告天下,大家都以为定王仍是世子。太后娘娘赐婚之时的懿旨也称世子为定王,世子确实已经继承王位无疑。”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心头那抹异样。
若说刀,郎中令,血,楚,这些都只是猜测,可是这件事若真的如长诀小姐所说,便不可能是猜测与巧合,这封赏之事,总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想不起一分一毫。自己也还以定王世子的称呼呼唤对方。
众人仿若恍然大悟,之前楚世子与长诀小姐满身是血从宫中出来,众人都觉楚世子是被牵连,但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
或许楚世子的受伤和命悬一线,是因为定王一族本就在元帝一处岌岌可危。
定王一族因此而死,楚世子声名远扬,元帝因此忌惮定王一族死灰复燃,压制住楚世子,不让他成为定王。而太后娘娘的赐婚却明确指出,楚世子已经是定王,一旦婚旨传遍,所有人就会都知道楚世子早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定王了,元帝一时惊骇恼怒之间,便狠下毒手,一箭双雕,对长诀小姐和楚世子一起下手。
所以那日,楚世子和长诀小姐奄奄一息地出现在宫门口。
那道让长诀小姐担惊受怕的婚旨,让长诀小姐担心的原因,其实并非连累,而是定王身份暴露,必然引来灭顶之灾。
微凉的风缓缓吹来,撩起树梢带着雨水的叶子,阴沉的天色笼罩下来。
西青京城城郊。
山洞中,一个小将跑进山洞,
“不好了!沈副将,山下有西青的官兵来了!”
沈烨猛地转头看向山洞口,里面被绑着的俘虏正靠在山洞石壁上休息,闻言,一个个都睁开了眼睛。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个嘴里塞着巾子,却都呜呜地叫起来。
小兵们忙上前把巾子塞紧一点,
“不许叫,再叫就砍了你们,别说活到有人来救你们,马上你们就活不下去。要是我们被抓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不许叫!”
叫声和俘虏们用身体撞击石壁发出的声音难以完全压制住。
沈烨虽看上去仍然镇定,却早已手足无措,指尖发凉,现在没有人能帮他决策,他就是这一千小兵的领头,他若是不担起来,可这些都没人能替他承担。
听着山下传来的声音,沈烨站在原地,心跳得极快,
一个小兵急道,
“沈副将,我们要怎么办?”
沈烨站在原地,心跳如鼓擂。
西青皇宫,
“父皇,如今精兵五万入山,倘若大周兵力藏在山中,必定会马上暴露,遣五万兵将入山也可试探大周究竟兵力几何。”
“倘若不在山中呢?”
余宸道,
“若是不在山中,只怕要掘地三尺方能寻得了。”
余宸起身,在殿中渡步,
“京城难以容纳如此多的人,一旦容纳了,必定客栈爆满,但是并没有,城郊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否则便是西青京城里有我们不知道的藏身之处,或是地洞或是暗道,但也总是在地上的,不可能寻不到。”
启帝走下位子,
“若真是这般…”
有太监进入殿中,高声道,
“陛下,城郊一无所获。”
余宸回头,正好对上启帝的视线,只是启帝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质疑与探究。
迎着启帝的目光,余宸却露出与往常无异的和煦的笑,还带着几分安抚和担忧,
“父皇,别担心,一定能寻到的,只要大周兵将潜在京城,就一定能在京城中搜寻到他们。”
启帝的眼神却晦暗不明,
“是啊,小五说得是。”
旁边的内侍太监捻了一把汗。
本来五皇子归来,陛下就担心五皇子会因为自己曾经为质,心怀怨恨,会私通外敌,倒戈相向,如今,五皇子信誓旦旦地说城郊一定能寻到人,却并无踪迹,陛下难免不会怀疑五皇子是故意拖延时间,让大周潜入京城的兵将逃跑。
眼下大皇子薨逝,二,三四皇子都在外,将攻打下来的土地安顿好。
唯留一个久在他乡,不曾归国的五皇子在身侧。
陛下一向胆识过人,现在事事都询问五皇子,并非是看中五皇子。也并非有将大统相交的意思,只是要看五皇子是否与西青一条心而已,之前,五皇子一直表现得毫无差池,但就是毫无差池,陛下才更多疑,若是真的如五皇子所表现的那般还好,若是一切只是做戏,却滴水不漏,才值得让人感到可怕。
恰巧在这个当口,五皇子判断错误,错失抓捕良机,贻误战机,难免有帮助敌方之嫌。
余宸道,
“父皇,那些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若是城郊山上没有,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看看街上或民居中,是否存在暗道,刻不容缓,千万不能拖,不然若是敌军闻此异动,趁此机会,一夜消失,只怕无力回天。”
风催动纱帘,偌大的格窗将几片枯叶吹进来,宫人忙蹲下去一片片捡起。
启帝道,
“小五,你要知道,父皇留你在京城,却不让你和别的兄长们一起出去历练,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要辜负父皇对你的期待,这江山万里,朕只希望你事事用心。”
启帝说罢,还拍了拍余宸的肩膀。
余宸故作惊讶,道,
“父皇,您……”
启帝语重心长道,
“你几个哥哥都难成大器,你大哥又折煞在战场,被那宫韫所杀,父皇也只有依靠你了。”
一旁的内侍只觉得不敢听,也不敢看。
陛下多疑,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回来没多久,也不怎么亲近的儿子。
对五皇子表现出倚重,只是要刺激几个皇子励精图治,把舟山其他三国管理好,争着在陛下面前露脸,陛下要的,是要五皇子成为那匹在羊群后追赶的饿狼,让羊越跑越快,几个皇子相争,也就不会有弑父杀君,与陛下争夺大权的想法。
一个个都想着要在陛下面前露脸,要讨好陛下,其实最得力的人就是陛下,借此可安坐大位,不必担忧父子相残。
把大饼画给最没权势的一个儿子,而后当这个儿子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后,就算不满,亦无力反抗。
只是眼前明明各有心思,却仍旧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最是让人看到背后一凉,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沈副将,怎么办!”
“沈副将您快做决定吧,您再不做决定,我们就都会被一网打尽,我们只有一千人,是绝对抵不过他们这么多人的。”
俘虏还在拼命地挣扎着发出声音。
“副将,我们快跑吧,保住命重要,这些俘虏都不要了!”
沈烨缓缓握住拳,
“不,我们不走。”
沈烨抬眸,
“快,把昨天你们在山下打的那只野狍子分成碎块,从门口一路撒进来。”
一个小兵道,
“沈副将,您这不是把他们往这儿引吗?”
“沈副将,您疯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沈烨吼了一声,
“别说了,快去!”
“有违命者军法处置!”
几个小兵忙将打来的野兽全都撕开,鲜血淋漓撒了一地,从洞门口开始,鲜血流淌蜿蜒。
“退后,退到山洞尽头里去。”
全部人都起身,拖着俘虏就往山洞深处去。
俘虏还在拼命的挣扎。
沈烨一个人站在离洞口不远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点底。
他用草木掩盖洞口,却用手掌在洞口的地上重重地压出印子,草木上带着血液,还有大大的不规则的印子。
沈烨起身,往山洞里走去。
而西青派出的兵力已到半山腰,离洞口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诶,别说,这地方看上去也不太像能藏人的地方吧。”
“这地方真的能藏人吗?”
“换谁受得了这地界,要不是这地方荒凉,野兽也多,到处蛇虫鼠蚁,京畿早就扩展到这儿来了。”
“那个说不准,大周的兵子就和蛮子一样,风餐露宿算什么?当初被匈奴五打一追赶的时候,连满是沙蛇的洞都住过,真不是人啊,还全都活着出来的。”
“那也就是宫韫和几个下属有这种本事了,你换成一般人,没有这般武功,没有常年打仗的经验,哪个敢冒死往里钻,只怕还没等敌人打上来,自己就先搞死了自己。”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宫韫那个也就是走运了,肯定是那个时候蛇都在冬眠,哪个管的了他们进不进去?”
“我也觉得。”
“我可听说,这里有黑熊,大家可都小心着点。”
“副将,您还是走后边吧。”
“对啊,副将您走后边吧,小心黑熊出来。”
几个小兵劝着,年老的副将听着这些小兵的话早已觉得背后一凉,此刻却又不愿意失了风度,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知道些什么,本将还会怕这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