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千释摆出一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的表情,不作答。
后台里的光线暗淡,所以虽是白日里,都掌了灯,照的整间屋里都一片暖黄色。上完底妆之后,白玉面人儿一样的炎
千释,还真是有趣。唐浮忍住笑,在勾勒他的眼线时,特意用了现代的化妆技巧,故意让他的眼形改得更加妩媚了一些。
上胭脂的时候,又不似传统那般鲜艳,如此混合之后,倒有点像视觉系美人的风格。
一时三刻之后,才终于完工了。唐浮望着自己的杰作,本来带着几分捉弄他的心情,想把他往女里女气画,结果反叫
她觉得原来男人扮起女人来,还可以这么好看的,一点都不矫揉做作,反而有几分英气。
唐浮仔细琢磨着他的脸,时而蹙眉,时而凝神,须臾之后有了主意,“我知道了!是眉毛!”
她拍着手,决定要替他再修一修眉毛,也没跟炎千释多解释,就自作主张拿来小夹子,要帮他拔掉眉尾那多余的部
分。炎千释无力反抗,其实也是任由着她胡闹,几分宠溺得随她折腾去了。
“要是修成柳叶形的飞眉,那就完美了。”唐浮一边说着,一边动手。
丁香在外面跟戏班里的人打好关系,顺便也套套近乎,正聊得正欢呢,就听到屋里面传来不可名状的呼叫声,似吃
痛,又似隐忍,一声接着一声,还带着几分压抑跟暗爽。
“他们可能是在练功,没关系,没关系。”丁香跟边上的人打着马虎眼,心里却在嘀咕,这对鸳鸯还真是大胆。
炎千释好不容易熬过了唐浮的所有工序,听她宣告一声大功告成,才长舒一口气。
她拉着他过来窗前的镜子边,让他自己看一看这新模样。炎千释望着镜中的人影,哭笑不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这
是谁了。”不过他倒没忘记约定,趁着唐浮还笑盈盈地凑在边上看自己的反应,一把将她捉进怀里,“现在该轮到我替你
画了。”
方才替别人画,自己是挺开心的,这会儿唐浮乖乖坐好不动,让炎千释来给自己画时,才觉得原来真的会尴尬。
尴尬的是她自己,炎千释倒是挺欢喜的。只是唐浮有些意外,他也会这种女子细活,慢慢扑粉,仔细上妆,连握笔的
手势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力气大了,自己的脸就会破个窟窿似的。
她忍不住打趣,逗他,“你握眉笔的手势怎么这么熟?是经常偷偷给自己画,还是给别的女子画?”
虽是一句调侃戏语,倒惹得炎千释来了认真劲,轻轻扳住她的脸,说道,“除了你,我不会再给别人画眉。”
唐浮虽未回话,但脸颊的温度已经有所上升,炎千释望见她害羞的样子,也故意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会害
羞?看来是我的错,情话跟你说得确实太少了点。”
两个人都扮好了之后,岑班主刚好很是时机地从外面绕回来,还特意带回园子里的名角儿过来指点指点他们俩。那位
角儿在戏班子里唱正旦青衣的,与他们见面时,穿的是常服。
岑班主介绍道,“这位便是咱们昌梨园头牌名角儿,文思明,文老板。”
这位文老板,面容俊朗,一点也不显得女气。
唐浮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心里想着,虽然比起炎千释,还是要差一点,但能长成这样,已经算是人间罕有了。文
思明的目光倒是一直盯着炎千释的脸看,对他这个“改良版”花旦面妆十分感兴趣,“你的这个妆可是自己画的?”
“我画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唐浮不解地问道。
“不不,挺新鲜的,但又挺好看,下次也来帮我画画吧。”文思明把唐浮当做是新入行的小角色,几分吩咐下人的口
吻跟她说着。
炎千释却一把将唐浮揽到自己边上,不客气地说道,“她不会替旁人画的。”
文思明从岑班主那儿也是得了一些消息,大约知道他们俩的身份都很贵重,且给了戏班子不少的赞助费。其实昌梨园
以往也遇到过这种事,有钱人家的子弟突然心血来潮要到戏班子里学戏,给班主塞点好处,就能进来,混个几天觉得辛苦
拍拍屁股又走人的多了去。
文思明见炎千释这么护着唐浮,盯着他们俩的目光就变了些意味,然后化作一个礼貌的笑,“失礼,是在下唐突
了。”
等文思明跟岑班主出去之后,唐浮才扭头对炎千释确认:“他刚才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她现在可是“男子”身份,而文思明还故意在她跟炎千释之间看了个来回。炎千释毫不介意,轻哼了一声,“管他误
不误会,反正你不许再给别人画!”
唐浮微微一愣,炎千释怕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耍起小性子来,还有点可爱的感觉。等她明确答应了,他才露出微笑来。
***
当晚,昌梨园进宫去,是到了太后的宁寿宫里献艺。
入了宫之后,戏班子的人还在侧殿里准备的时候,炎千释、唐浮还有丁香就悄悄离开,解开行头,露出里面提前换上
的夜行装。炎千释对宫里的地形是相当熟悉,由他带路,保准他们在漆黑无月的夜里也不会迷路。
而丁香跟着他们走了没多久,就神色异常,唤住前面两人。
“你们俩先去,我有些事要去另外个地方。”
唐浮很奇怪,丁香一向做事很有分寸的,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自己行动。再加上他们入宫的时候,炎千释也已然察觉
宫里的防部有所变更,而且是经过灵修者施术布下了结界,再三叮嘱要她们多加小心。
镇国玉玺还没到手,前面的情况也不知道。
丁香也不多解释,就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唐浮对宫里的路不太熟,但丁香去的那个方向,她依稀记得,那边似乎是尹子虚的宝华法殿。
炎千释看出唐浮的担心,劝道,“我们这边再快一点就好,先去拿了东西再回头跟丁香汇合。”唐浮也同意了,他们
趁着夜色,到了凝香殿。
原先是这一间在先帝那个时候是冷宫,但到了御逸尘这里,他把后宫的大部分妃子都清理出去,太后挑了一些以前跟
自己有过过节的妃子去给先帝陪葬,剩下的无儿女的基本上都被送出宫去了,没人知道她们最后到底被安置到什么地方,
或者是否还活着。
御逸尘做梦都想不到,当初兰贵妃从先帝那儿得到了镇国玉玺之后,交给了自己的侍女,偷偷藏到了凝香殿里。
前些日子,御无涯反复琢磨母妃临死前跟自己说的话,他知道母亲不可能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沉到什么香湖里去,
所以那句话一定是暗示,是句隐喻。
本来御无涯也没能想到这个地方,只不过一段儿时记忆,让他顿悟。那还是他尚且养在兰妃身边的时候,有一次他跟
兰妃一起经过这凝香殿。兰妃感慨冷宫里的女子,说这地方就是一片死海,进去的人就已经像是堕入冰冷的水底,再无还
阳的可能了。
凝香殿在更早的时候,本来也是个好地方,但却因为所住的美人,犯了些事情,接二连三搬进来的新人也会闹些小灾
小难的。有人说这里不吉利,后来才做了冷宫。
如今人去屋空,在夜里,更显得几分阴森。
御无涯也没交代会藏在哪里,他们进来之后,只能自己找。
“来藏东西的时候,这里还是冷宫,还有人在。一定是藏在平时怎么都不会有人接触到的地方。”唐浮分析着,炎千
释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们俩一人搜屋里,一人搜屋外。
不一会儿,炎千释从凝香殿的匾额里找到了一个包在锦缎里的盒子,打开来一看,果真是镇国玉玺。倒是出乎意料的
顺利。炎千释把东西递给唐浮,“收好。”
正当他们准备出去接应丁香时,就听见有人过来。
凝香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接着那人倒在了地上。唐浮定睛一看,确是丁香,且她浑身是血。唐浮来不及多想,几步
冲了过去,扶起她来。炎千释在后面刚要喊她,却未出得了声。
唐浮扶着丁香,见她奄奄一息,“怎么回事?什么人伤了你?是御林军?”
丁香望着她,“我遇到一个很厉害的高人,差点没逃出来。你们快走,回去告诉主人,海棠不行了。请他想想办
法。”
唐浮皱紧了眉头,“海棠?海棠也来了?她怎么了,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忽然她低头看到了丁香脚踝上的缠着一截黄红两色编织而成的细绳,是被灵力加持过的,而且上面还有一些秘法,所
以丁香才这么难受。她身为妖灵,如同被烧红的铁链栓住了似的。
唐浮想替她解开,但怎么都解不开。
唐浮回头望着炎千释,“你可有办法?”
炎千释过来伏低身子,检查着丁香腿上的绳子。唐浮抬眼看到丁香来的路上全是斑驳血迹,用不了多久巡逻的侍卫肯
定会发现的。
“带着丁香先走!我来垫后!”唐浮如此决定。
炎千释出奇地没跟她反驳,便抱起丁香走了。
唐浮试着运起灵力,逆冰化水,冲洗着路上的血迹,一路倒随着血迹来到了宝华法殿门口。难道是尹子虚伤了她?唐
浮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踏进了宝华法殿内,居然没有道童看门,畅通无阻。
进了大殿之后,她忽然看见尹子虚掐着炎千释的脖颈,站在自己对面,“若这个人死了,你可会回心转意?”唐浮瞪
大了眼睛,几乎是吼着,“放开他!”
可话音刚落,尹子虚的手上使了劲,只听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炎千释脖子歪到一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着脑
袋。接着尹子虚松开手,就见炎千释像个布偶一样,落到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