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医院的医官全都聚拢到岑贵妃的寝殿里去的时候,央帝正在满大街的找他收买的杀手和他的皇后。
海不见了。连着他的皇后也不见了。
内侍小倌匆匆忙忙的赶来,挡住了正要去后廷找人的央帝。
“干什么!”
“回、回陛下……大事不好了。”
“说!”
“贵妃娘娘小产了!”
“什么?!”
贵妃娘娘怀孕了?他怎么不知道!
难道这后宫中的女人不是应该以他为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除了他的皇后例外。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刚才。太医们都已经赶去娘娘的寝宫了。”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呃……估摸着也该有三个月了吧。”
“连你也知道?”
“回陛下,奴才不知道。奴才也是刚才听太医说的。说孩子有三个月了。恐怕是保不住了……”
央帝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走。去看看。”
还没踏进贵妃宫就听到惨叫声此起彼伏,那叫声就跟杀猪似的。
宫女们见到陛下来了,立刻纷纷跑到院子里大叫,“娘娘、娘娘!陛下来看你啦!您坚持住啊……”
姆?毕渊不由得愣了愣,难道自己是灵丹妙药,自己赶到了贵妃就有救了?那还要太医院干什么。
拉住一个从里头跑出来的吓得面色铁青的小医官,“贵妃怎么样了?”
“回陛下,贵妃体质虚弱。小皇子是铁定……是没有了……师父们正在努力挽回贵妃娘娘。”
贵妃体质弱?毕渊一把松开了小医官,对方吓得撒腿就跑。
师父说的好,在朝廷当太医遇到疑难杂症千万别想着自己是华佗在世,除非手握十二成的把握,否则能溜就溜,哪怕自断一指也不能揽祸上身。
也因此贵妃娘娘小产,整个太医院所有人都到了。
要背锅大家一起背,谁也别想逃。
说谁体质弱毕渊都相信,唯独岑雀是体质丝毫不会弱的。
她是圭羊公的孙女,虽然娇生惯养可吃穿用度从来不愁,而起北央人在这天寒地冻的土地上一代代人磨炼,优胜劣汰但凡体质虚弱一点的早就被冻死了。
就算是北央身患残疾之人,也要比南方的弱鸡抗冻强壮数倍才能活到成年。
而就贵妃在床榻之上的表现看来,啧啧——这个女人是一点不弱的。
怎么怀了个孩子,就变得虚弱了呢。
传来的惨叫声愈发的犀利高亢,毕渊有些按捺不住。
他心里有个人,对岑雀自然无法做到心意相通。但每次只有到了岑雀这里,他才感受到自己是个真正的帝王。
圭羊公若不是为了在帝王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是绝对不会就将自己家的孙女嫁给他的。
如果是以前的六皇子,岑雀最多也就在擦肩而过时给一个回眸浅笑,甚至连笑都不笑一下。
可是如今她日夜等待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陛下。”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出来了,从他的步履蹒跚看来毕渊实在不很明白这样的老头子在里面能有什么用。
他去编撰医书就够了。
“章太医请讲。”
“陛下,贵妃娘娘看来是不行了。”
说着还自顾自停顿了下来,似乎在观察央帝的反应。
毕渊有些暗恼,你有什么主意就说!不然朝廷养着你是干什么的。
“陛下,是否需要请圭羊公入宫来?”
毕渊开始仔细的回忆,先帝在时若有普通嫔妃去世了有没有通知家人入宫的习惯。
可是从老太医那双浑浊的牛眼般麻木的眼眸里,央帝看出了其他的意味。
岑贵妃可不是普通嫔妃,那是圭羊公的亲孙女。
太医们就是想在入殓之前知会圭羊公一声,这贵妃生前他们已经尽力了,是贵妃自己命薄,不赖他们医术不高明。
哼。央帝冷笑了一声,笑的老太医全身一哆嗦。都说这新帝阴沉沉的,果然呢!笑的皮颤肉不动的。
“去。还不去请!”
老太医冻住了。央帝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让他一个太医去请呢,不是应该央帝亲自派人去请圭羊公么。
毕渊这才反应过来,老太医只是给自己提了个醒。于是又转头去吩咐了宫人。
圭羊公很快就来了。好在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拖家带口。
这个时候太后也赶到了。有母后在身边央帝多少心沉下了一些。
关于后宫有嫔妃去世,自己是没有任何经验的,但是太后经验多呀。就算没亲自料理过,可看也看够了。
“陛下——”圭羊公往前一扑,毕渊以为是要上来打自己吓的连退了数步,一直到看清了圭羊公脸颊上挂着的泪水,才有些惭愧的又走上去安抚了一番老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兮旦福。”
“小皇子也没保住?”
毕渊自觉有点可笑。才三个月出头,怎么就能看出是小皇子了。
而且听圭羊公的语气一点都不意外,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孙女怀孕了。
反而是他这个孩子爹还蒙在鼓里。说不准就是圭羊公出的馊主意,不让贵妃告诉自己。
央帝摇了摇头,后面一连串的太医跟着摇了摇头。
圭羊公视线扫过众人,停留在央帝的脸上,“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雀儿一向身子骨硬朗,怎么突然就……”
毕渊心底嘀咕你问我怎么会?我还想问你呢!今天刚得知自己的贵妃怀孕,是在孩子小产的同一天。作为央帝,我说什么了?
一个太医又小声哔哔了一句,“贵妃体质弱,没有办法的。”
圭羊公突然找到了发泄怒火的点,一把揪住太医,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胡说什么!岑雀从小病都没有生过,怎么会体质弱?而且家里每每给她送来滋补品,都是保胎用的……”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什么,视线委顿的瞥了一眼央帝。
呵!还偷偷的送东西进来,是怕孙女在后宫中亏吃了还是穿了?
觉得偌大的北央皇庭连一个贵妃都养不起了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圭羊公和央帝双双质问下,太医院的医官门一个个老实的跪了下来。
却都埋着头不说话。
这流产原因众多,谁能说的清楚。
“是瓷小主前日送来了鲜马奶做的糕点,娘娘贪吃了几块,就……”
一个岁数不大的丫头在旁低声却清晰的说道。
毕渊看了看她觉得有点面生。
不过岑雀一直是个心机女,但凡寝宫里长得稍微伶俐些的宫女在毕渊面前都是不轻易露脸的。
“哪个瓷小主?”
“你说的是宫瓷吗?”
“是的,陛下。”
圭羊公一言不发,目光却立刻锋利的直指向了毕渊。
宫瓷是宫家的人。宫家与圭羊公府素来不合。
而且是央帝亲自赐死了宫婉婷一家。
央帝是不是傻,居然还敢把宫家的女人弄进后宫来。
宫瓷的性子是软糯的,是小家碧玉的,是真正毕渊所见的女人中温顺的。
要说是她弄出什么手段来,他深表怀疑。
抵不过圭羊公跟豺狼看着兔子似的眼神,他只好吩咐道,“把宫瓷给我找来。”
宫瓷跪在圭羊公和央帝面前,肩膀蜷缩成一团,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悯。
毕渊想把她扶起来说话,可圭羊公一步走到她面前,已经开始审问了。
“你给岑雀下了什么毒!”
“啊?”宫瓷颤巍巍的抬起头,就像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通红的,“没有哇。这是不可能的。陛下……”
圭羊公还要再问,毕渊忍不住了,“羊公!”
“怎么?”岳父很不满意的回头。
“后宫之事,前朝人员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圭羊公咬牙忍了忍,还是退下了。
宫瓷感激的稍稍看了一眼央帝,眼眶中还悬挂着半颗眼泪。
毕渊心底里怵了一下。他能为宫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给她再留些体面。反正人是已经保不住了。
哪怕只是为了让圭羊公消停一会,宫瓷也是会没命的。
央帝答应了一定会给圭羊公一个交代,这位老臣终于怒火汹汹的走了。
毕渊走上前去,把宫瓷轻轻拉了起来,十分珍惜的样子。
“陛下,奴婢真的没有……”
“不论是不是你,这一回只有委屈你了。”
“什么?!”宫瓷拼命的摇头。最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陛下,是皇后啊。”
毕渊的神色冷了下来。
这个时候了,再想用皇后挡箭,是不是太愚蠢了一些。
“真的是皇后啊,陛下……”
“你说。”
“马奶糕是皇后让奴婢做的。做完以后原本要送来给陛下的。可是半路上让贵妃给截住了,贵妃自己抢走了马奶糕。”
“不是你送去给岑雀的?”
“真不是啊!”
“朕明白了。”
“那……”宫瓷充满希望的看着央帝。
“朕明白了,这次确实是委屈你了。这委屈你也只能受着呀。”
“啊!”
……
宫瓷是怎么被处死的没有人知道。宫瓷被抛尸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复霖左等人不来,右等也不见人来。
派人出去问,谁都说没有见到过她。
复霖只能回了后院,推开了后院的暗门。
沐凡音正盘腿坐在那里,脸色白如雪,不见一丝人色。
“伤好些了么。”
“你是来问我宫瓷下落的么。”
“你自从躲进了我这里,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我为什么要来问你?”
“几日来都是宫瓷给我送吃的。我请她去做了什么,只有我知道。”
“你让她去做什么了?”
“我让她去给岑雀献殷勤了。”
“沐凡音,你明知道岑雀对她不满!你是不是要害死她?”
“是她害死了岑雀。”
“什么……”
“岑雀一死,连带着她肚子里央帝的头一个子嗣。圭羊公才会对央帝彻底失去耐性。”
“你是要跟央帝相爱相杀么?”
“我们没有相爱过。只不过从来就在不同阵营。”
“所以你和谁才是相同阵营?司小爷?”
沐凡音默默睁开了眼眸,那是一双猩红的眼眸。她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我和谁才是相同阵营?在她自己心中也是一个偌大的疑惑。
西荒的部落军逼近北央皇城的时候,朝廷内外瞬间沸腾了。
央帝匆忙的调动各地的驻军,补漏似的进发。
基本就是哪里出现了西荒游部就去堵哪里。
可是西荒军似乎并没有正面交战的意愿,他们总是洗劫一空然后就撤退了回去。
央帝大为恼怒,连连逼问圭羊公什么时候才能出兵。
圭羊公却以哀悼岑贵妃为由始终不曾响应。
那一日毕渊见到了一个红色身影从墙边闪过。他以为是消失了数日的沐凡音又出现了。
急忙追了过去,却在踏入宫墙死角的一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什么人!”
那个红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作为男子也不得不说,那是个相貌十分细致精巧的男子。
“在下长灯。”
“到底何人?怎么混入宫廷的。”
“是先帝告诉我的密道。”
“先帝?你是?”
“在下长灯。”
毕渊恼火不已,这人的对话难不成是个死循环。
“我曾接受过先帝诏令,帮他铲除叛徒。但是你们的先帝死了,我只是来问你,你是否愿意继续我与先帝之间的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
“北央朝将成为东桑的附属国,连续十年纳贡,子嗣之间可通好。但必须是北央的臣女嫁入东桑国。”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为了缓和与东桑之间的盟谊,央帝你不也试图把你们的七公主嫁入东桑么。怎么此刻却反而不敞亮了?”
“那是我愿意!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能迫我!”
“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皇后到底是什么人吧?”
“我北央的皇后不需要你来干涉。”
“哦嚯?可是皇后却身在北央,心属东桑呢。”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此人好整以暇的注视着毕渊,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他心底的答案。
“你是想说因为司小爷?”
“这是你说的。”
“呵哈~原来你们北央的男子都是如此心实之人。都说北央出悍帝,因为你们皇室祖训的残酷。可是没想到北央还出痴情郎呢?”
毕渊被揶揄得一阵心头火气,“来人——”
“你不会真想抓我吧?就算你抓了我,沐凡音也会放了我的。她在你的后宫中不是来去自如么。”
“她现在是自身难保。”
“我知道啊。你动用了我的人去对付她。不过那几只西荒逃亡出来的小毛狗根本不是沐大阁主的对手。早就被我解决了。”
“你是逍鹰派的……?”
“我不是说了,我与你们先帝之间早有约定。只要你肯延续下去这份约定,我就能够帮你……”
“帮我什么。”
“帮你对付沐凡音,还有司幻莲。”
“为什么我要信你。”
“现在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说起来你们父子还真像,都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肯任人鱼肉。谡融衡可是嘴硬了很久,当他最后终于意识到与非门中早已出了叛徒,他们已经有了另外暗自效忠的新主,那表情呵真是精彩。”
与一个陌生人讨论自己亲生父亲的愚蠢,毕渊内心还真是意犹未尽。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
“别这副要死的嘴脸嘛,来笑一个?”
呸!
“你的二皇兄哦。那个残废的沉忆王。不仅腿脚好,心思还清明的很呢。”
“什么?!”
“不信你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