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鸾没有答话,只是向着君徵道:“你今日为何取出玉泠古琴?”
君徵面上原本有些伤心,对上君鸾后,那份伤心却全都掩藏起来,黎君鸾看的清清楚楚。君徵淡声道:“怎么?玉泠古琴我碰不得?”
君鸾冷声道:“这琴既是认了我为主,又如何能让旁人碰它。”
君徵微愣,带了些恼意:“行,我不再碰便是。”他扭过头去,不愿再看君鸾一眼。
君鸾神色淡漠,又向着君璟道:“父亲,今日母亲祭日,我去看她,不破例吧?”
君璟有些为难:“涟涟……”
君鸾却神色不变,“连牌位也看不得?”
君璟没说话。
君徵面上的恼意掩盖不住,却始终不看君鸾一眼。
君鸾点点头,道:“父亲,那女儿告退。”说罢,毫不停留拂袖而去。
黎君鸾站着未动,君璟向前半步,嘴唇微动,似要挽留,却终未说出口,只看着那袭白衣消失在眼中。
君徵捏着拳没有看他,只是道:“你满意了?”
君璟眼神黯淡下来,没有接话。
君徵便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父亲还是早些回去,好好休息。”最后四字语气有些重。
君璟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抬步离开。他刚出殿门,便听得殿门轰地合上,隐约传来君徵的声音:“……当真是家不成家了……”
君璟深呼吸,强迫自己不要想起记忆中的女子,他脚步有些虚浮,渐渐走远。
君鸾自树后走出,长长的眼睫遮下眼眸,薄唇紧抿,黎君鸾看着,隐隐觉得不太对。她记忆里的确是有些抵触父亲的,所以之前君徵提起时她潜意识里便是拒绝,但过多的事情却是没有记忆,如今看来,答案应当在母亲身上。黎君鸾盘算着梦醒后该要去问谁好,晞曜不太靠谱,不知湫然是否知晓,洝无对青丘的事了解更少,可若问言濬,言濬一下便会想通。
她正想着,君鸾却已抬步走了,看方向不像是回殿,君鸾忙抬步跟上。
走了许久,君鸾忽然为自己布下结界,掩盖气息,走出不远,便见一座肃穆的宫殿。看样子,像是祭祀之处。
君鸾抬步走入,大殿上方,摆着密密麻麻一大片白玉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点着长燃的安魂灯,君鸾在贡案前停步,抬眸看着面前不远的一块牌位。那上面镌着:青丘第三千二百一十一代帝君君璟之妻,天宫第五千四百八十一代天君义妹岚嫣郡主,凤蘅。
君鸾凝着那牌位许久,礼也未行,只淡声道:“母亲,今日是您第一千八百二十年祭日,涟涟来看您了。”
自然无人应答。
君鸾又道:“除去第一年,我便再未来过,君徵也来不了,但他每年都会弹曲给您吧。”
魂灯明亮,将白玉牌位映的莹白。
君鸾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今年倒是用的玉泠古琴,但您已魂飞魄散,听不见了。”
黎君鸾微微一动。
君鸾道:“今日过了,想来今后我也极少来了。我十八万二千岁时您便走了,要不是我天资高,您连我化形都看不见。”
君鸾站着,没再说话。
那块白玉牌位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周围没有牌位,想来是没有同辈的逝世。黎君鸾目光下移,看见了一块较小的白玉牌位,其上镌着:青丘第三千二百一十一代帝君君璟之子。没有名字。黎君鸾眯了眯眼,开了灵眸,果然,在这列字旁,有一列稍小的字:致我未出世的孩儿。
黎君鸾眉心紧锁。
君鸾看也未看其他牌位一眼,只静静站了站,转身离开了,黎君鸾看了那排位一眼,垂眸转身跟上。
出了殿门,君鸾向着自己的宫殿而去。因着祭祀堂附近也有青丘子民,君鸾微撤下结界,尽量绕着人走。黎君鸾在后面跟着,思绪急转,正想得出神,却差点撞上君鸾。君鸾不知何时停了脚步,直直看向前方。黎君鸾退后两步,抬头,便触及一双玄眸。
言濬的衣领有些松,想来是急忙赶来的。君鸾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言濬喘了口气,稳下呼吸,沉声道:“我来看你。”
君鸾抬步便走,刚经过言濬身边,便听得他道:“一千八百二十年,正是你离开青丘的年份;你母亲走后,你又离开了一千八百二十年。你还有多少个一千八百二十年来逃避?”
君鸾的脸色有些冷,她停下脚步,偏头看他,言濬的眼眸沉得似浓墨,但浓墨散开,却是一片柔情。
君鸾冷笑:“十八万年我都过来了,不过几千年,眨眼间,何谓逃避?”
言濬皱眉,转身面对她,“阿君,我知你的心结,但心结若不解,便成心病。”他垂眸想牵她的手,但君鸾却一挥袖,冷声道:“龙宫的事太少,闲的来管青丘的事了吗?”
黎君鸾心道:她刚自祭祀堂出来,言濬这般劝,定是劝不动的。
言濬盯着她的衣袖,低声道:“阿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君鸾偏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你走罢。”
言濬抬头看她,道:“头疼了?”
君鸾冷着脸,没应话。
言濬抬手,为她揉了揉前额两侧,低声道:“答应我,不要再离开了。”
君鸾紧皱的眉心舒缓了些,低声道:“近来魔界生乱,不走不行。”
言濬道:“让洝无去。”
君鸾抬眸看他一眼。二人心知她非去不可。
言濬低叹气,道:“照顾好自己,头疾若是发作了便服药。”
君鸾点头。
黎君鸾在一旁看着,心中低叹:此前还一直与青斓保证彻夜看文书绝不会头疼,现在看来,自己以前便有头疾了。
……
天色大亮,青斓睁开眼,见黎君鸾呼吸浅,暂无动静,她取出暗格内储存的水简单梳洗,又向车夫询问车程,赶车的车夫道还有一刻钟便到城外了。她坐回马车,将书案收拾好,手下动作放的极轻,黎君鸾却缓缓睁了眼。帘子被风吹起,黎君鸾眯了眯眼,适应光线,青斓忙道:“小姐,天色尚早,再有一刻钟便到城外了。”
黎君鸾点点头,脑子有些发涨。她这些日做的梦时断时续,接不上头尾,让她一头雾水,但她总隐隐觉得自己封了记忆定是有缘故的,指不定与她那几片魂魄有关,也怪不得言濬如此焦急的找魂器。
她漱过口,随意道:“昨夜可有什么动静?”
青斓脸色有些奇怪,“昨夜我担心小姐不舒服,便入了马车,不知是何缘故,睡得极沉。”
黎君鸾点点头,看了眼香炉,道:“无事便好。”她心道:渡梦功效之快之深她也算是切身体会过好几次了,青斓毫无防备,自然入梦。
她随口道:“昨夜做梦了?”
青斓点点头。
见青斓面色似乎有些不好,黎君鸾也没再提,只是道:“一夜闷在车内内,出去透透气吧。”
青斓点头,坐在车厢外。清晨的风有些凉,青斓望着远处出神,思绪渐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