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今夜的黎君鸾又做了一个梦。黎君鸾原本在马车上毫无睡意,但因着渡梦的缘故,淡香弥漫,她在小榻上寻了个舒适位置便沉沉坠入梦乡。
黎君鸾睁眼,入目是一大片的桃树,蔓延十里,花苞初绽枝头,朵朵芳华。黎君鸾微微蹙眉,抬步往桃林内走去。走了好半天,才见了一湾溪流,黎君鸾走过小木桥,再往前去,便见一座不小的宫殿。刚入庭内,便撞上了靠着树干的晞曜,身侧还摆着几个酒壶,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她蹙眉,抬腿想踢踢他的手,却踢了个空,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魂灵状态。
一阵清灵的笑声自前方传来,她抬头,湫然正趴在一张琴案前,案上还摆着一把玉白古琴,泛着泠泠寒光。
她微眯眼眸,那不是她的玉泠古琴吗?
湫然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半醉的晞曜,笑道:“怎么?这就倒下了?说好的喝空酒窖呢?”
晞曜迷迷糊糊地睁眼,道:“你也是下了狠手了……竟敢把她的怜秋酿拿出来……”
湫然也已微醉,朱颜酡些,意识有些迷糊,她喃喃道:“她这怜秋酿不仅香,后劲也够足啊……”她眯了眯眼,身子晃了晃,还是倒在了琴案上。晞曜靠着树,低声道:“她要回来,我们俩就完了……”说完啪嗒倒下。
黎君鸾微微叹气,闻到了一阵酒香,混着秋风,有些凌冽,似是加了霜水酿成;年份也不低,还有些醇厚。
黎君鸾抬步走至湫然身侧,微蹲下身子,看着仅剩的一坛未开封的酒,心里有些痒,但如今自己是喝不到这酒的。黎君鸾又闻了闻,将原料摸了个八九,打算以后再酿。
她这厢盘算,那边院子内已走入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面带轻纱,眉目清寒,正是君鸾。
君鸾蹙眉,踢了踢晞曜搭在地上的手,黎君鸾见了,轻笑一声,果然是自己,反应都是一样的。晞曜正醉着,动也不愿动,君鸾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身旁空了的酒壶,尤其是看见了自己细心裁了花笺题的怜秋酿三字,眼里似凝着冰。怜秋酿她也就趁着几年前那场寒霜酿了十几壶,各送了一壶给月老、司命、孟婆、言濬,其余都皆封在了酒窖里,也就平日捏着一壶细细品,如今可倒好。君鸾抬眼看着那壶剩下来的怜秋酿,抬手,酒壶飞到她手中,她立马收入了纳戒。
黎君鸾心想:以前的自己似乎冷漠了些,那想来手段也……
她刚这般想着,便见君鸾缓缓蹲下身子,抬手输送灵力与晞曜,灵力运转,将酒气散去六七分。晞曜一睁眼,便对上了君鸾毫无感情的眼眸,那双平日内好歹还有一丝波动的桃花眼如今似浸了冰,晞曜对这种眼神非常熟悉,毫不犹豫:“我错了!我不该听湫然的,不该喝怜秋酿,更不该在白日酗酒!”
君鸾的眼神毫无波动,只是淡淡道:“醒了便好。”
晞曜此时酒全醒了,忙爬起身来,心道:完了完了,这次连甩给湫然的锅她也不拆穿了,玩大了!
君鸾抬步向着湫然走去,黎君鸾噙着笑意退开几分,心想当年自己与晞曜湫然之间也与现在相差不多。她想起之前晞曜与湫然在黎府饮酒便不禁弯了弯唇角。
君鸾正蹙眉站在琴案面前,看着那把玉泠古琴,她淡声道:“你们将这琴取出来作甚?”
晞曜挠了挠头,道:“我们来时正撞上四公子弹琴呢。”
君鸾蹙眉:“弹的什么?”
晞曜道:“不知,只是曲调一时凄婉一时缠绵。”
君鸾已猜到了,只是收了琴,薄唇抿成一线。她蹲下身子,也给湫然解了酒,湫然一见君鸾,吓得猛然往后倒,磕磕绊绊道:“阿阿阿阿、阿君,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君鸾冷声道:“清颜一向贪酒,今日却不知为何,碰也不碰玉酿。”自她袖下钻出一条布带来,正是清颜。黎君鸾却蹙起眉,如今清颜做了自己的面纱,而当年为何只是化作原形待在她身边?再说,之前那场天宫赴宴的梦她不仅不是魂灵,那时身上更是没有清颜的。
湫然起身,讪笑着整整衣衫,悄悄瞄了眼君鸾的脸色,又看了眼晞曜。
君鸾道:“对好借口了吗?”
晞曜忙道:“不敢不敢,要不……我再酿了赔你?”
君鸾斜眼看他,“那场寒霜可遇不可求,莫非你要用凡间的搪塞我?”
湫然忙道:“怎么会?”她瞪了眼晞曜,又道:“再说了,他那酿酒术如此之差,也不知能酿些什么还没出来。”晞曜猛瞪她一眼,湫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回去。
君鸾道:“那该当如何?”
湫然看着她,道:“要不……我去孟婆那里给你求上一壶?你不是惦记她的酒很久了吗?”
君鸾眼神微动,淡声道:“凭你还求不到那酒。”不等二人反应,她又道:“就罚你们与白柒柒一同入静室幽闭,若出来时毫无感悟,就滚出去青丘吧。”
二人忙道:“我们一定好好反悔,认真幽闭!”
君鸾看二人一眼,道:“君徵在何处?”
晞曜道:“大概在他自己那里。”
君鸾点点头,看着二人向着静室而去,这才向着反方向而去。
青丘既有十里桃林,便不止十里之大,君鸾住在桃林深处,君徵却在青丘深处,桃林尽头,与他们的父亲相距不远,也与青丘子民相距不远。
黎君鸾跟着她,直到抵达了一处宫殿,殿前挂着一块牌匾,题着天星苑三字,那字虽说端正却又带着潦草,无愧是字如其人。
黎君鸾落后她两步,君鸾推开殿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争执声:“今日是母亲的祭日,我连弹首曲子与她都不行吗?”是君徵的声音。
静了一会儿,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传来:“我很久以前便说过了。”
君鸾面无表情,抬步走入。
殿内二人听得脚步声,见是她,皆微微一愣。君鸾已经许久未回了,就算回了也是不传消息不见他们的。
黎君鸾便看见了那个站在君徵面前的男子,虽然仍是乌发,面上的皱纹与沧桑却是遮掩不住,甚至还带着病气。
君鸾淡声道:“父亲。”
那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与黎尹臣的温和不同,男子身上上位者的威严掩盖不住。黎君鸾站在殿前,君鸾身后静静想道,面上无甚表情。
君璟似乎有些紧张,“涟涟怎么来了?”
涟涟?黎君鸾皱眉,当初爷爷不是说这是他取的小字吗?
青斓担心她,在后半夜也入了马车,却只在毯上歇了,没有注意到黎君鸾的手颤了颤,眉心紧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