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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后来跟她爸妈说,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将会去“新状元”补习她较薄弱的科目——数学和物理,她爸妈同意了。

临出门前江则还发来短信。

“出门了吗?”

“差不多了。”时一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分,她又不放心的发了一条短信,“是两点半的课吧。”

“恩,我等你。”

时一没再回复。

她从家附近的车站过去,十分钟的车程,算上等车时间,到站时差点两点二十。

她没想到江则说的等她是指车站。她一下公交就听到江则喊她的名字,她原以为他是指在补习班等她来。

她后来没有再跟林越提起这事,林越也没来问她。

她怀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她和江则一同走进容纳二十个人的小班教室时,基本已经坐定,她随着江则选了个靠前的位子,林越进来的时候也就顺其自然的坐到江则旁边。

林越一点都不惊奇,就如意料之内般。

“你们之前也坐这吗?”时一环顾了一下教室。

“恩,不过其实都是随意的,在一个位子坐久了,长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会有太大变动。”江则拿出补习班教材。

“你没教材吧。”林越突然开口,看向时一干净的桌面。

“没,一会发吗?”时一顺势问江则,明明是林越问的话,她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抛给江则解答。

“应该会。”江则答。

老师正巧走了进来,这个班除时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这补的习,所以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新来的时一,走过来抱歉的说:“打印机坏了,教材下次补给你,你先和旁边的同学一起看一下吧。”

“恩。”时一点头。

“我的先给你用吧。”林越主动递了过来,是厚厚的一整册打印纸,与市面售卖的教材无异,独特之处在于里面所归纳的知识点和习题都出自一三附教师之手。

“你不做笔记吗?”时一犹豫着接过。

“你帮我写吧,就直接写在书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笔记本记,也就这么一次课而已。”

“还是算了吧,我和江则先凑合着看,不麻烦你了。”时一还是觉得不妥,还了回去,每个人的学习程度不同,笔记方式也不尽相同,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画画,说完后又觉得过于自作主张,征求江则意见,“可以吧?”

“当然。”江则笑笑,已经把书摊开到正确的页数,一半的页面移向时一。

“那你怎么就舍得麻烦江则?”林越面无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样的页面,话不知不觉间透着一股劲儿。

时一看了看江则,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来。

她真自私,自私到与其拒绝林越也不愿麻烦他,但她没敢说实话。

“没事啦,我和时一一起看比较方便点。”江则缓解气氛的尴尬,虽说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时一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页面偏向她这。

这样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装调整教材却不动声色的又往江则那微挪了点。

林越看在眼里是两位相互间客气的推让。

“好吧,随你们。”林越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你们”这个词由林越对着时一和江则说,时一硌得慌。

其实这样对江则挺不公平的,课上江则顾着时一,就算记笔记也只是在教材上简单标注下,若要详细的记下定要一会时间,江则写字的手臂也就会挡住页面。

时一面露难色,小声和他说:“你可以把教材先挪过去记,写完再一起看。”

“没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样的。”江则不听劝。

“好吧。”时一也没办法。

她一边顺着江则的教材跟进老师上课进度,一边认真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重点。

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结束时,离下一堂物理课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时一起身去上厕所时经过林越身后,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布置的周末作业——一份练习卷,林越极认真的根据题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间寻找答案依据,时一的目光随着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笔笔尖在各行间来回穿梭以判断他的阅读速度。

她从厕所回来时林越已经开始下笔。

“这个作业不急的,下周三才讲评。”时一好心提醒。

时一惊讶于林越竟会把语文作业携带在身,这份优待此前只属于数理化,据时一对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会把语文作业压到最后才动笔的人,毕竟他一直遵循着数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语文最后的顺序写作业,所以类似那晚语文作业赶得匆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怕到时候又光顾着做理科题,还是先解决掉比较安心,不麻烦你了。”林越没有停笔。

林越是在气不过刚才她拒绝他时说的那句话,所以现在原话奉还给她。

时一重新品味了一遍这几个字,懊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够婉转,没能传达给林越她确切的意思。

现在听来,果然不好受。

“上次谢谢你了。”林越顿笔。

“哦,没事。”时一客气的摆摆手。

林越是在感谢她的临场发挥,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过意不去。

时一想到陈桠楠也在这个班,转头朝后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后倒数的几排,低头做题。

时一每每注意到她时,她总是这副状态,生人勿近免打扰。

她转回头,隔着中间的几排人,也就不准备突兀的去惊扰她。

回去的时候,时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车,江则还在站点等着,时一握着车窗旁的把杆,江则在窗外对她说小心点,时一回以微微一笑,后又对林越挥手再见。

时一的身子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断变换,她想起那次升旗时她看着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则,林越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她没有回答。

江则的视线不断尾随着时一所在的公交车,直至公交远去,没了影,时一望着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江则于她,与那个暑假她在公交行进的渐行渐远中模糊了视线的“新状元”无异,闪着光,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尽在咫尺的踏实感。

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到站下车后,林越才开口:“明天下午有空吗?”

“恩。”时一与他四目相对,不问原因。她原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着这份不言不语到家,然后连句再见的招呼都不打,转进各自的楼房里。

“那两点小区门口见?”林越已没了从补习班延续至公交车上的闷闷不乐,眼里是除却乌云的晴朗。

时一一口应答:“好。”

很多时候,她对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对他有空。

昨晚放学到家后,时一一直没打开过书包,作业更是只字未写,她本也就打算补完习,晚饭后再合理安排好时间,好好的写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软的练习题。但区别在于,因为她答应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门,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经没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于写作业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饭,就心无旁骛的坐在书桌前,不留喘息的马不停蹄写作业。

时一从楼底出来的时候,林越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她远远的看见,小跑过去。

临出门前她还在敞开的衣柜前挑挑拣拣,最后一咬牙选择了一条及膝的浅蓝色连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统一着装,节假日里她也没单独跟男生出过门,更别说如此“心机”的穿着裙子出现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刚才的小跑,她还要顾着掩着裙摆。

“我很喜欢蓝色。”时一刚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装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实则是毫不吝啬的赞扬。

“我就当你夸我了。”时一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大胆的给林越的话强印上单方面的理解,以掩盖紧张。

“走吧。”林越不客气的笑出声。

时一很放心的跟着林越上了公交,不问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后车厢的座位走去,时一自然的跟着他,踌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时一面前试风向,然后微微起身,调整他头顶上冷气口的转轮,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时一那的冷风一下子弱了许多,他才坐下。

时一为他的体贴入微说了声谢谢,又换位思考道:“风往你那吹,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一会就到站了。”

林越总是这样,微小处见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吗?不好奇下,就这么答应跟我走?”林越看着今天别样的时一,眼里是化开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时一淡然处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争气,林越稍给点好处,走向她,她就如摇尾乞怜的小狗眼巴巴的跟着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应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纵的伎俩,她也不过如此,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对话本应时一按耐不住好奇问林越,然后林越卖着关子忽悠她,结果时一反客为主。

因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时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车。

“你要买手机?”时一看着眼前的建筑物——手机城。

“不是,把手机拿来刷机而已。”林越双手插兜走在前头。

他们搭乘扶梯上了二楼,进了一家就近的手机店,出来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营业员,林越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们,时一乖乖的站在旁边。

“手机是不是设置过多次密码?”女营业员摆弄着手机,查看状况,说着话时眼神不时往时一这瞟。

时一不解,状况外的看着林越。

“应该没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时一。

她不是很懂这跟刷机有关系吗?

两位营业员把手机拿走后,时一和林越百无聊赖,时一趴在玻璃柜前看着一台台陈列在内的新款手机借此打发时间,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着时一犹如站在琳琅满目的橱窗前,痴痴的望着里头裹着锡箔纸并折射出斑斓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里是不动声色的宠溺。

看完了,时一发现店门口架着的大屏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吸引了不少驻足观望的路人,她朝门口指了指,只会了林越一声,也随着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过,再看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时一走过去的时候影片已经播放到一半,她不顾左右,认真的看着里头的剧情,快结束时,人也一个个散去,时一看到了最后,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店门口,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男营业员拿来了两把座椅放在林越旁边:“叫你女朋友过来坐会吧。”

林越没有否认,说了声谢谢,觉得时一看得差不多了,径自走向她:“过去坐会吧。”

“好了吗?”

“还没,应该还有一会。”

“哦。”时一觉得干坐着也是等,总需找些事打发时间,商场内憋闷,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气,顺便在附近转转,一会就回来。”

时一没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后,时一搭乘电梯下楼,他一个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刚拿来的座椅上,一只手撑在空着的另一把。

时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随意走走停停的乱逛,失望的是放眼看过去,附近是随处可见的卖电子设备的摊贩,不是手机贴膜、手机壳就是随身听,这类小物件,并不足以勾起她的兴趣。

没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机城商场门口的时候,竟被几滴从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脸上,今天出门时她还暗自庆幸天气不错,无晴无雨,也用不着撑伞,所以她想当然的没有备伞,现在想来,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渐渐落下汇成雨的趋势,时一赶忙往前跑,好在没怎么淋到,她刚安心的踏上瓷砖板,身后,门外是哗啦啦落雨的声响,暂且躲过的侥幸,可问题的关键是一会他们还要出去,而他们两人都没带伞!

时一走进店里的时候,刚好营业员把刷完机的手机交还给林越,林越给了钱后,就见到急匆匆进来的时一。

“外面下雨了。”时一说话的语调都满是焦虑。

“你没淋到吧。”他看了看时一,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湿的。

“好险,差一点就要淋雨了,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见外面的雨声。”

“先走到门口吧,一会去买把伞。”林越和时一边走边说,“你有看见外面卖伞的吗?”

“额,我也没太注意。”时一感到抱歉,自己刚才出去都在逛些什么啊,需要的时候却没留心。

“看看吧。”

到门口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挤着一堆没带伞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强留着一条小道供有伞的人过去。

林越透过玻璃门看了看外面的小摊小贩:“那有卖伞的,你先等我会。”

他还没等时一开口阻拦,就奔进了雨帘里。

林越撑伞向她走来时,时一盯着伞面的颜色嗤笑出声:“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蓝色。”

“刚才随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欢的颜色,结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阳伞,看来比较适合你。”林越撑伞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时一配合的钻进伞下,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溅起的小水花,伞沿上顺滑而落的水帘,圈中了雨中伞下彼此依靠的他们。

时一置身其中,终于理解廖韵之欢呼雀跃着和她描述与叶承彦那一小段相互依存着同一把伞的心情,不亚于此。

小小的满足感先是自给自足,后又自娱自乐。

“你靠近来点吧,伞太小了。”

林越身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痕,几滴晶莹的水滴沾在他的发间,时一注意到他不断调试伞把倾斜角度的手和不断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时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这附近有充值游戏币的地方吗?”走了一段路后,林越看了看周围,开口问。

“刚才好像有路过一家。”时一搜寻着记忆。

林越把伞递给时一,走出伞下进入店内充值。

时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着林越,她想着刚才出来的那趟可算没白逛。

店门口架着一台烤香肠的机子面对着街道,老板不明状况的对着撑伞等在外的时一说:“买热狗吗?”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头对老板说明。

老板看了她一眼意义不明的会心一笑。

他们一块撑伞走向车站的时候,林越说起手机店的营业员错把她当成他女朋友,所以在问是否多次修改过手机密码时不时与她进行空中眼神交流,错以为是她掌控他的手机。

“你手机密码经常修改吗?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机是我爸的,他换了新机,这部也才没买多久,就给我了。”

他说热狗店的老板,在他解释完后,咧着嘴笑。

这些时一都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长,她后知后觉的知晓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过是旁人眼中的错觉。23

廖韵之自从恋爱后,时一时常刷着空间动态总能跳出一两则廖韵之编辑的与叶承彦的恋爱日常,尤翘楚大多会在该则动态下“恶心”她的腻歪,虽怨声载道的让她少撒点狗粮好净化单身狗的空间清新,否则誓死也要屏蔽这对毫不节制的情侣。尤翘楚嘴上说是如此,可实际行动却总是在廖韵之的说说底下艾特另一位当事人——叶承彦,让他管管自家的小女友,即使再平常的一条说说,尤翘楚总能以一个神助攻好友的身份,拐十七八个弯的理由与叶承彦搭上关系,让他出来说句话才开心。

叶承彦很少逛空间,却没少为廖韵之点赞,少见的评论也多是尤翘楚的功劳。廖韵之心满意足,最起码叶承彦还是有在关注她的。

尤翘楚不忍戳穿,如果换做是她,一个赞其实不算什么的,不就是随手的一个“已阅”嘛。

尤翘楚看不过廖韵之谨小慎微、百依百顺的模样:“有时候你也不用太顺由着叶承彦,该有的脾气和小性子也不能磨灭了啊。”

廖韵之事事谦让、好言好语的态度,即使她似再沸腾的开水兑上叶承彦平缓慢热的性子至多是单一的不温不火。

“这样不好吗?”廖韵之手里握着针线,照着图例在小而硬的白布上绣着图案。

“不是说不好,怎么说呢,就是你太懂事了。”尤翘楚拿过那图例瞧了一眼,是个咧嘴哈哈大笑的海绵宝宝,“改天也绣一个送我呗,你送叶承彦海绵宝宝,那我就换个,就......换个......痞老板吧。”

廖韵之的十字绣技能是时一教的,她之前寒暑假常见时一无所事事时就拿着大幅的十字绣底布穿针引线,也好打发闲置的时间。廖韵之之前只觉得羡慕,在时一完好的收线绣好一整幅图时,手摸在有秩的凹凸成品上,也不由感染了些成就感。

廖韵之真正有蠢蠢欲动动手的心时,也就在前不久,想着让时一教她,好亲手完成一件实打实的纯手工作品送给叶承彦。廖韵之挑来选去,最后买了一个海绵宝宝的十字绣小样挂饰。

廖韵之搁下手里的事,解锁手机,在相册里翻找,最后点开一张拼接的自拍合照,拿给尤翘楚看。

“你弄的?”时一也凑过来和尤翘楚新鲜地看着放大的照片。

“嗯,我上次在承彦手机相册里看到了张他的自拍,过后我就让他发给我,自己一个劲儿地跟着模仿他那张自拍,然后两张拼了起来,发给他,又像惯例一样写了个日常心情,只不过没发空间就是了。”廖韵之眼角眉梢晕开的满满爱意。

尤翘楚抿着嘴,点着头:“有两下子啊。”

“还有啊,这张是昨晚刚更新的空间动态。”廖韵之在手机屏幕上向右滑动,是另一张依葫芦画瓢的合照,“这是前几天晚上我跟他视频通话时偷偷截的图,他当时躺在床上枕着跟我聊天,后来聊久了,睡意昏昏沉沉,我说就这么开着别挂,他说好,后来就睡过去了,我就把他睡容拍了下来。我筋疲力尽花了几个小时摆好,尽可能自然,让两个人看上去那么和谐般配。”

“那他看完什么反应?”时一先是吃惊了一下,为那“几个小时”这几个字眼。

尤翘楚只得连连表示佩服摆着头。

“他转发了啊。”

廖韵之手指头紧捏着银针,一针一线费劲地穿过白色硬布,这是她第一次绣十字绣挂饰小样,穿针引线、收尾缝合,程序比大幅可成框摆设的十字绣更加繁琐复杂,后来,绣久了,拿针的指头太过用力的穿线,明显的微微泛红凹印,有种隐隐约约灼灼的疼,她生疏,进程缓慢,一穿一勾手法略笨拙生硬,因而不可避免穿错地方扎到手,虽不至于严重到出血,可还是会有被针头刺一下,条件反射缩回手的时候,然后再继续。

廖韵之在她们面前叽里呱啦地分享满是信手拈来的恋爱小细节。

廖韵之说她害怕叶承彦不知道她爱他,所以事事表现的很明显。而叶承彦也不可能知道,廖韵之一听见他找她的消息提示音,她就擦擦手停止住洗澡、停止住洗碗、停止住手头的家务,停止住一切当下正在忙活的事......

“我好像从不愿意和承彦面对面的坐着吃饭,从来都是排排坐,然后吃饭都是我在叽里呱啦的一通讲,他在旁边边听我讲话边喂我吃的。”

尤翘楚不忍听下去:“够够的了,恋爱中的吃货,就是一个没有手的废人。”

可是这样一个“废人”,廖韵之说她愿意当。

你说,她得有多爱啊?

元旦汇演的时候,时一、廖韵之和尤翘楚选了个靠走道以便不时之需好方便撤离的位置,尤翘楚对表演节目没多大兴趣,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凑热闹,哪人多往哪钻,蹭个位。

尤翘楚点开手机屏幕,把一张两个陌生男生的合照全屏放大在时一和廖韵之面前时,直接了当地问了句:“怎么样?”

“哪个?”廖韵之看了眼问。

“戴眼镜的那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时一和廖韵之又拿过手机细看。对比之下,眼睛男确实比旁边合照的好友出众,高领毛衣更衬出全黑框眼镜也挡不住白净皮肤,是第一眼极易被人抓住眼球多瞧两眼的高颜值。

“干嘛?你要谈恋爱了?”时一先抛出关键性的问题。

“记不记得,这个情景很熟悉。”廖韵之慢悠悠的开口。

尤翘楚一脸懵逼的坐等她继续说下去:“你在做梦吧。”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给她们看眼镜男的照片,这才最近的事,也是第一次在她们面前提起。

“有一天,你拿着某人的照片,在我们的群组里问长得怎么样,然后某人就成了你前前任男朋友。同理,又有一天,你拿着不知从哪偷拍来的照片,特意把我们约出来,亲自翻开相册,同样也是一句长得怎么样,然后这人就成了你前任男朋友。你说历史怎么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像现在这样,你又把照片摆在我们面前,问我们意见。”廖韵之有条有理的分析,尤翘楚谈恋爱的前兆,实属必经之路。

“180身高,八中高二理科生。”尤翘楚不管,径自先向她们汇报他的自身条件,“我真的第一次......”

还不等她说完时一就急着接话:“你可别跟我说第一次。”

尤翘楚的每一任男友,她都能给自己找一个良好的托词来标签历任的特殊性,就似标榜着丢弃过往,重新开始,认真爱的开端,她倒也真如此,以致即使分,也不藕断丝连,干干净净。所以她们每听从尤翘楚嘴里说出诸如“第一次为他干嘛干嘛”此类的“牺牲奉献精神”的话,她们只当耳旁风听听就过,尤翘楚热枕枕的爱,时效性就在于当下说出口的那一秒,她不断的为自己找借口,也就表示她还有兴趣继续,等她不再以此来勋章自己的伟大,也就差不多了。

她们听多了,听腻了,也就听得无知无觉。尤翘楚口中每一个问她们长得怎么样的,最后都变成了男朋友。

尤翘楚无辜:“我真的没谈过眼镜男。”

“好吧,你要说的是这个啊。”时一为自己的条件反射哭笑不得。

“没办法啊,谁让个个长的都还不错。”尤翘楚实事求是的说。

“尤翘楚你怎么能俗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除她们以外的第四种声音突然在她们背后窜出,三人立马一致转头回看了一眼声源。

是何佑禹,尤翘楚恶狠狠的蹬了一眼:“你管我!”

何佑禹不声不响的在他们后面听了好一会,总之就是无论是重点内容还是无关紧要的闲聊,都听进去了。他微微离座,手肘撑着身子又向前探了探,尤翘楚马上机警地关闭手机屏幕,却还是慢半拍被他瞧见了,还有模有样的点评了句:“黑框眼镜出渣男。”

“滚你丫的,何佑禹,你副业算卦的啊!我这还没开始,你就让我结束了。”尤翘楚听完就不爽,分分钟原地爆炸。

廖韵之和时一只是笑,然后在一旁重复他的那句“黑框出渣男”。

“你可以把前几任照片拿来,我帮你看看面相和命运,看看你们到底为什么分。”

尤翘楚不想理身后何佑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气鼓鼓地转回去。

何佑禹却拍着尤翘楚的肩,硬是让她搭理自己,然后又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也很抢手的。”

尤翘楚无言,时一和廖韵之倒是兴致勃勃。

“上次期中考生物科,我前面坐着一个别班的女生,我猜她一开始本来是和旁边的男生说好,一会罩着她点,给她做小抄,结果后来时间紧,男生自己都没做完,也顾不了她,我提早写完卷子,就见那女生只能无可奈何的在旁边干着急,正好这时转过头,对上了我,满满祈求,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更是受不了小女生委屈巴巴的有求于我......”

何佑禹说到这,就听见前面尤翘楚一声赤裸裸的“切”的鄙视。

他知道她有在听,就说的更起劲儿了。

“我就特绅士的将自己的答案做了份小抄传给她,她满脸感激,我顿时觉得自己比她旁边那位自顾不暇的男生光辉伟大,这才保住了她的生物免于挂科,原来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感觉这么好啊。”何佑禹很不要脸的说着,“后来考完那女生还找我要QQ想加我,本来也没多大问题,哎,坏就坏在,我太优秀、善良,结果她就天天晚上找我聊天,说她考进了班级前十,然后就显得有点飘飘然了,我也就随便敷衍几句。”

“后来呢?”廖韵之问。

“后来我就删了,这个女生太没劲儿了。”何佑禹从自傲得意到连连摇头感叹,又一转语调,凑前问尤翘楚,“怎么样,其实我也不赖吧,就是你不善于发现我的人格魅力。”

“说了这么多,就是用来向我证明这个啊!”尤翘楚端着架子,溢于言表的不屑。

“不是,我就是想说,其实一个人单身挺好了,你别看见个长得不错的男生就往上贴啊,还非要扯上一层情侣关系,做普通朋友不好吗?不好吗?不好吗?”何佑禹就纳闷了,一连串问了好几个“不好吗?”。

“谁不管不顾往上贴了啊?何佑禹,你对我说话可要注意点,姐姐我难道自身条件不够优秀吗?非要我去贴他们?就不能他们贴上来?”

“是是是,你太优秀了,可你总要有点......追求吧,有点......原则吧,为了张脸,就把自己给卖了。”

“我乐意。”

“你不是之前还跟我说,一个人特他妈有意思吗?说什么打不玩的游戏,看不玩的小说,没人管,没人烦的,贼尼玛爽吗?说什么可以朝三暮四,一天一个变着法的把那些入得了你眼的小鲜肉都喜欢个遍,还没男朋友约束着吗?”

“今非昔比,你懂个毛线。”

“哎呀呀,我真是替你男朋友担心,谈恋爱还要防着你精神出轨,真累。”

“你丫说够了,闭嘴吧!”尤翘楚彻底跳脚。

“我是怕你祸害我的男同胞。”

尤翘楚懒得理他,浪费唇舌,跟他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也说不通。

何佑禹倒是堆满笑容无故献殷勤,食指戳了戳尤翘楚的右肩,尤翘楚不耐,甩开。

“一起单着吧!”

尤翘楚仿若自己在沸腾的环境中耳朵听错了什么,鄙夷地看了眼何佑禹。

何佑禹又重复了遍:“我们一起单着吧,尤翘楚!”说完又自顾自的哈哈笑了几声。

这次她听清楚了,却刻意夸大幅度的耸肩颤栗了下,重新调整坐姿,似要隔离后面的神经病,全身散发着对他的嫌弃:“有病。”

何佑禹后来解释说,他也觉得他自己挺变态的,想着自己单身还偏要抓着个人来陪他,就觉得大概是疯了。

“去去去,我凭什么要搭上自己陪你闹啊,脑子坏了?”

“别人答应我还不一定要呢,拖你下水比其他人有意思多了。”

尤翘楚理不清他的脑回路,只得强扯嘴角,笑得虚情假意:“呵呵,那可真是谢谢你这么记着我哈!”

尤翘楚扭头,何佑禹也不再说话,有好几秒一刻不离地只是盯着她的后脑勺,沉默不语,尤翘楚做事、说话风格一贯直来直往,不遮掩,不避讳,但就算是这样的她,他也不知如何拿捏得当她的脾性。

何佑禹那时想,世界上有两件事是他所不可控的,一是明天或晴或雨的天气,一是下秒尤翘楚不定时更新的心情。可他细想了下,又觉得不太对,天气尚有天气预报可测,虽偶有偏差,但尤翘楚变幻莫测,时时偏离预想。

她太令他捉摸不透了,以至于他心里荡起了那么点不可名状的矫情感,他倒也希望,尤翘楚所有对他的冷言冷语还存有那么一丝不问缘由的柔软。

何佑禹自此之后时常在尤翘楚耳边念叨单身的种种好处,他不肯放过尤翘楚,是指哪方面的不肯放过,他心里清楚。

尤翘楚再怎么无所畏惧可到底是个女生,也会深陷偶像剧无法自拔,可也并非来者不拒什么都看,还是有所选择的,钟情于颜好、剧甜,据时一所知,台版《恶作剧之吻》来回一集不落她就看了至少三遍,还没算上小学时暑期固定档播放量。

她也少女怀春,可分分合合的谈了这么两三个,最后也只能一并囊括为“不合适”的范围。

她有在认真谈,但没真的爱。

历任分手时她倒两袖清风无牵绊,反倒是男方似有留恋心不甘,但奇怪的是却又干脆利落,分手这事一方提起,另一方也不拖泥带水一口答应,没有垂死挽留的戏码,更多的是自我较劲儿。

尤翘楚时至今日想来自己的前前任男友就觉得搞笑,他们分手后过了有一阵他便又交了新女友,还特来通知她一声,发了张亲昵的合照私聊她,问她说,你看比你漂亮是不是?尤翘楚拧着声音怪模怪样的在时一和廖韵之面前学着对方的语气原话陈述,想象着前前男友隔着对话框说这话时不知哪来的底气,而她只能满口敷衍的打着哈哈回复,心里却嘀咕着关我屁事,明明丑的要死。他空间里各种秀恩爱晒幸福,生怕尤翘楚不知道,以至于尤翘楚后来嫌他烦索性屏蔽了。

尤翘楚就是那种明明不爱,还能扮柔弱的“贱人”,只要她还有耐心。时一和廖韵之有时都看不下去了,无奈也只能悲哀遇上尤翘楚算他倒霉。

前前男友对尤翘楚的“关照”延续至她与前男友分手,他不安慰还凑份热闹不怕事大的嘲讽一句,尤翘楚,你也有今天。尤翘楚本就没太把分手当回事,他却多此一举的替她大张旗鼓搞出“天要亡她”的架势,她没往心里去,只是不屑的嗤笑回了句,死不了,死不了。

尤翘楚就是觉得搞笑,对于前前男友的“耿耿于怀”。尤翘楚后来给他发了一句不明不白的消息“你可真是可爱呢”不等回复就把他删了。

她知道她可恨,可她又不讨喜谁,管他呢。

时一问她:“� ��好奇你以后生小孩当妈了会怎样?”

尤翘楚答:“我都想好了,女孩子严厉管教。”

“不能走她娘的老路。”

“毕竟当年她妈太浪。”

尤翘楚什么时候最想谈恋爱?就是半夜追更新的偶像剧甜到眼红牙痒、裹紧被子满床打滚、嗷嗷尖叫的时候。

何佑禹对时一如实相告:“我之前一直认为单身挺好的,但喜欢上尤翘楚后就觉得,一个人单着其实挺没劲的。”32

林越周六的时候有轻微低烧,吃完晚饭就早早睡下,房间内的空调也忘了开,蒙着被子捂着,最后被热醒,整个后背都湿淋淋的一

大片,他看了眼锁屏上的时间,十点半,还不算太晚,他第一时间便是点开时一的对话框。

“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江则跟你告白了。”

时一回的很快:“然后呢?”

“还好梦醒了。”林越舒了口气,起身准备去倒点温水,脑袋还有点昏沉沉的。

时一哭笑不得:“你的梦可真敢想。”

“我现在又有点想重新回去继续这场梦,好知道梦里的你会怎么回答。”林越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了口,又输入了一串字,“想想还是算了,醒来问现实的你比较好。”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睡?”林越的话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不可能真跟他正儿八经的讨论这不切实际的梦,来延续梦里的情境,所以她选择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有点低烧睡了会儿,楼下的药店应该还开着吧。”林越也真没再执着这个梦,内心不由嗤笑了一声,他这都在想什么呢?

“营业到十一点半。”时一回,想了想又紧接着多提醒了一句,“记得多喝热水。”

她其实想叮嘱他:趁诊所还开着赶紧出门看病,吃了药早点休息,晚上空调别调太低。斟酌了会,怕说多了反而啰嗦还显得过分在意,最后只打出了一句“万灵药”——“多喝热水”。

林越看着对话框,抿着嘴还是抵不住要上扬的弧度,梦醒后的现在,他挺高兴的,盯着时一的消息气泡越笑越暖,万分配合地又灌入了一大杯温水:“我有在喝。”

“恩。”时一的回复反而很矜持。

“有没有人夸你总是秒回?”

“好像没有。”她被他问的有点懵,不知道林越是怎么能突然扯到这件事上的。

隔了一会没收到林越的回复,内心惴惴不安。

“怎么了?”

不一会就是一段密密麻麻的回复。

“高一的时候每次找你问作业,不一会就能收到你码的工工整整的作业清单,有时候语文作业被我拖得有些晚了,顾不上好好写,问你答案,你也很快拍照给我,上次凌晨一点醒来发你消息,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你竟也回复了,你说你正好刚醒,我还挺吃惊的。”

她其实挺心虚的,她对林越的消息设置了特别关注,除了在校设置静音外,大多时候都把手机提示音开着较大的音量,就像日复一日的将手机放在咫尺近的地方,特殊的声音以方便做出及时的回应。有次时一、尤翘楚和廖韵之在肯德基吃东西,隔壁桌的一个男生手机突然响起特殊关注的消息提示,她下意识的想到林越,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看,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都一个模样,有些特殊都来自心甘情愿。

“是吗?”她不想多聊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她只能佯装得自己没太注意然后又话锋一转,“你出门看病了吗?”

林越把脱下的睡衣挂在衣架上:“已经换好衣服了。”

走到玄关处:“正在穿鞋。”

拿了串放在一旁鞋柜上的钥匙,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门了。”

每一步都让时一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干嘛。

时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不假思索地拿着手机跑到阳台,林越一会儿会从她家楼下经过走出小区门口,从她家的阳台处能看得一清二楚。

时一见林越由远及近渐渐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站定,低头打字。

时一手机又窜进一条他的消息:“我看见你了。”

时一从手机屏幕上抬头,朝斜下方看向他,白晃晃的路灯钻入他漆黑的眸里是流动的明亮,见他拿着亮着的手机屏幕朝她挥挥手,相视一笑。

林越又低下头打字,时一的手机界面仍保持在他们的对话框,时一紧握着手机等着,不出所料,没一会又是一条他的消息。

“今晚没什么星星。”

她抬头,漆黑如墨的天,零零散散缀着几颗相隔甚远的星星。

“你要准备睡了吗?”

“还没。”

“好,等我。”

然后时一见林越走出小区门口,隐匿在拐角处,她仍旧站在那,呆愣愣地看着孤零零的星星。

她爸爸从房间里出来关客厅还亮着灯,见她趴在阳台上望着天空发呆,也凑过去,站在身后一同看与平时毫无二致的天,不明所以的问一句:“看什么呢?”

“没,看星星……”时一被突兀的声音险些吓了一跳,转头就灰溜溜的离开阳台回房。

“早点睡觉。”她爸爸又在身后叮嘱一句。

她回到房间关起门来,痴痴地盯着手机屏幕。

“医生开了药,打了针。”林越看完病,边走边发消息,“你在干嘛?”

“在和你聊天啊。”时一满心欢喜,她在跟喜欢了很久的男生聊天,不自觉带着心声轻扬的语调和盘托出。

时一说这话时其实并没多想,林越问她,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可林越收到消息后,本再正常不过的话他多看几眼竟悄悄升腾起别样的甜。

他站在药店门口,看着时一的消息,从各个角度揣摩着她话里的种种可能性。

他站在那,自言自语:好像细想下这么回也确实没毛病,反倒显得他这问题问的有点多余。

他微摇着头笑话自己,好像个智障在做阅读理解。

林越边往小区的方向走,边打着字回复时一的消息,彼此都在专心的和对方聊着天。

“时一,我想和你通话。”

时一一时间六神无主,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不免让人心生紧张,她其实不太会聊天,又担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以至于万一在电话内尴尬的冷场。

她正愣神之际,林越又一条消息:“现在方便吗?”

她:“恩。”

林越立马打来了电话,指腹向绿色接通键滑动,她接起,手机屏幕从聊天界面转变为显示着林越名字的通话界面。

这两个字,不论什么时候看,都令她不由心生紧张,一揪一揪的。

他蹑手蹑脚的关好门,换上拖鞋回了房间,电话接通:“刚到家,我先换个衣服。”

“我也刷个牙。”时一也骨碌碌的翻身从床上起来,动作迅速的钻进厕所。

她把手机带在身边,放在洗漱台镜子旁的隔层上,彼此都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响。

林越衣服换的很快,他没说话,关好房间内的灯,躺在床上,能很清晰的听到时一的动静。

牙刷与牙齿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唰唰”声,清水在口腔内搅动的“咕噜咕噜”声,打开水龙头冲洗残余泡沫的“哗啦啦”声。

林越耐心的等着她弄好一切,直到她重新拿起手机,清爽地说一句:“我好了。”

他调整了最舒服的姿势,仅留床头一盏小夜灯。身上盖着薄毯,手机紧贴着耳边,闭着眼,惬意而享受的听着深夜里时一懒洋洋的腔调,放松而舒适,静谧的夜里只留有对方的声音,像很多个睡前他点开时一录制的音频,舒缓的音乐伴着柔和的音色,很好入睡,分外好眠,但今夜更甚于之前。

他仿佛可以从时一的说话间感受着她呼吸的频率,心跳靠得很近很近。

这一晚林越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话,东拉西扯,比平日更旺盛的倾诉欲,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跟她分享很多很多的趣事,大的小的无关紧要的事,他脑袋昏昏沉沉反倒打开了话匣子。

“初中那会因为对语文不上心,经常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十次里头总有七八次你在场,在旁边空位上帮忙改当天的小测本,你一本本改,一个个登记,就坐在那背对着站着挨骂的我,我当时就觉得挺糗的。”

时一在语音里轻笑出声:“你现在也对语文不太上心,紧要关头了才知道紧张,才舍得认真对待,挨一次骂才长一点儿记性。”

“那三年,你在我的记忆中大多时候是个倔强的背影,留给我印象也是一个总埋首于班级四十多份本子中的学习委员,对着四十多份眼花缭乱的字迹和一张满是记号的登记表。

“一边是语文老师对我苦口婆心的念叨,一边是你对着默写本勾勾叉叉没停过的手,我那时想,如果我也像你每天对着背诵的内容看四十多个来回,语文成绩最起码不至于太惨不忍睹。”

时一没告诉林越,她那时作为学习委员兼顾语文科代表,语文课后去办公室帮忙改小测本是她在被动的枯燥而机械的工作内容中珍贵的主动,是最为充盈的干劲儿,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有林越“做伴”,时间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她那时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他这么久,她那时想着毕了业就算了吧,她时常在对心里的那个声音喃喃自语说,“我就喜欢三年,就三年,不能再多了”可志愿填报的时候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萦绕不散,重复着另一种可能性,“万一呢?”

她以为三年是个分界句点,可尤翘楚说,那是迈向另一个三年。

她更喜欢他了。

时一是既好笑又心疼的:“语文老师不厌其烦的抓你来办公室开导你,相差无几的话,那三年我也听了好几十个来回。”

林越讪笑。

“我发现我有点后知后觉。”林越悠悠地又起了个头。

“为什么这么说?”时一接话。

时一突然想起尤翘楚跟她说过的话,尤翘楚说她刚认识沈适那会,还处在彼此熟悉的阶段,但相互的好感其实是在每日持续不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萌生的,她后来翻看他们起初的聊天记录,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时的自己竟能在几近无聊透顶的话题中动了少女心。

她事后想来觉得挺不可思议,边划着聊天记录边嘟囔着这都聊的什么啊?可当时脑热,只觉得真有趣。

时一好奇地凑过去看:“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尤翘楚随意划到一段给她看。

“早,今天早上好冷啊。”沈适七点多的消息。

“是啊。”那会还处在寒假,尤翘楚近九点才懒洋洋的醒来回复。

“又冷又不敢穿太厚。”

“为什么呀?”

“一会要帮我妈做事,穿太厚不方便,而且做着做着就热了。”

然后又发了一条:“一件短袖套一件卫衣。”

在南方11℃离不开床的冬天里。

尤翘楚竟也认真的回:“我穿了三件,打底的一件,长袖无帽卫衣一件,有帽加绒一件。”

“没什么特别的,”尤翘楚把聊天记录清空,“但好像都这样,陷入恋爱的人都显得呆萌。”

尤翘楚说如果不翻聊天记录,都无从审阅自己,原来她也是个会耐着性子告诉对方,天冷时她一件件的往身上套了哪些衣服的人。

尤翘楚说:想和你聊下去的人,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尽,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话留给你回复的空间,让你主动问个为什么来延续。

只要他想说,她都愿意听。

“后知后觉你的存在。”

时一默然,心底泛起一阵酸,她无从回答。

听筒里只剩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越的声音渐渐放软,鼻息间的慵懒有别于白天里清朗的少年音,时一这才发现,全身神经放松的林越,只稍轻微一声似从鼻腔内发出的低低回应,都有着无从忽视的诱惑。

他真的……太撩人了,一呼一吸间都很难让人不喜欢。

但时一记得他犹如似有怨念的小孩,跟她“抗议”:“自从文理分班后,我们不在一个班,没人帮我记作业了,我被动渐渐养成了记作业的习惯,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好把做好的语文作业借我,理科班的优秀作文我觉得写得都不如你好,我们不在一个楼层,你又总宅在教室,我总觉得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但其实课间操又总能碰见,以前初中的时候只知道你是老师眼中的好好学习委员,我那天问你,你说你学习还算顺利,可你明明数理还是需要人教的。”林越说到这明显不是滋味,语气别扭不自在,强忍着那股不对劲儿,可还是不难听出话里的意有所指。

他底气不足:“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时一被林越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慢吞吞地开口回答一句:“不是的。”

过了会,她又补充:“我解题很慢。”

“我可以一步步教你。”

“我不会做的题很多。”

“我时间很多。”

“我很笨。”

“我会很耐心。”

“我……”

时一正欲再说些什么,林越打断了她的话,闷闷地说着:“你别老拒绝我。”

时一不再绞尽脑汁想一百零一种婉转的理由,怔了怔:“好。”

尤翘楚后来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她总习惯性的拒绝林越?

她想了想:“因为太过喜欢了,怕自己麻烦他,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会错意,怕自己无处遁形、原形毕露。”

林越吃过药,大概药效起来了,昏昏沉沉欲入睡,可还是与睡意抗衡着,手机贴在耳边,没完没了的说着话,时一很认真在听,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也有这么话唠的时候?

聊到后面他声音更为随性放松,绵绵软软的,好似说什么都会满脸宠溺的答应你。

“困了就去睡觉吧,挺迟了。”时一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十三分,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意外的久。

林越试探性地开口:“你要睡了吗?”

“是啊,我们该睡了,”时一说出口后,才觉这话有点暧昧,又弱弱地补充,“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林越抿嘴偷笑:“好。”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不急,他可以慢慢和她说。

林越没舍得挂。

他说了句晚安,许是真的困了,没多久微弱均匀的呼吸声传入时一耳中,她轻轻的回应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晚安,周一见。”发了条消息。

林越后来半夜醒来,停留在时一的对话框,看到她的留言,带着笑意又沉沉的睡去。

林越起的很早,昨晚睡多了,七点就给时一发了条消息:“下午要不要出来写作业?”

时一醒来时近九点半,回了个好。

这个周末他们处得很愉快,两人在麦当劳点了份第二件半价的甜筒,找了个靠里的位置,面对面坐着,静静的写作业直到傍晚,就像林越说的那样——麻烦他。

林越写题很快,除了大题、压轴题这类步骤繁琐的题型他会拿过草稿纸演算几下外,大多时候答案于他而言一目了然,他都快翻页了,时一还磨磨蹭蹭的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尝试可行性的解题方法。

时一一旦愁眉不展地在草稿纸上逗留太久,半天还没个结果,这时林越会暂停自己的写题进度,身体微倾向前看向时一的卷面:“哪题?”

好几次、好几次……林越向前凑,他们挨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喷在时一万分敏感的脸上,痒痒的,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林越毫无察觉,时一木纳的听着,林越一步步拆解解题步骤,时不时抬头问她:“到这步听懂了吗?”

她对上他直白的视线,下意识的闪躲,赶紧看回题目,乖乖地点点头。

等林越完全把题讲解完了,再问她:“懂了吗?”

她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内心:刚刚那步是怎么能算到这步的?

林越哭笑不得,又再教了一遍。

时一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我镇定:要专注、专注……

自然而然的,他们每周末都在麦当劳一起写作业,第二份半价甜筒是标配。

时一后来没好意思,问林越:“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你教,会不会太影响你学习了?”

林越答:“怎么会,你不需要什么都会我才能被你需要。”

时一站在霞光里微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