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虽然今晚住在寺庙里,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是断断不会用庙里的铺盖的。
桂枝早就把床铺好,玉竹则用家里带来的茶具,用自己下午去特地取的泉水,又从汝窑小茶罐里拿出林超素日爱喝的茉莉香片,新泡了一壶茶。
林超一进屋就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忙道:“快给我端来,渴死了...”
玉竹忙双手捧了茶盏过来,林超吹了几口茶沫,直接就喝了一大口。
良姜连忙道:“我的祖宗,不过一个下午,哪里就这么渴起来?偏也不怕烫,中午奉的苦丁茶,瞧爷当时,也能入口啊。”
林超笑了笑,就没有搭话,一边又问萧问的房舍安排。
良姜道:“这院子里不过就五间屋子,萧先生只肯占了一间,阿贵和半夏占了一间,紫敷姐姐晚上晚上过来和我们睡外面,爷在家里,倒是不要人上夜的,只不过这几天,少不得要将就些。”
桂枝就枪话道:“我明明瞧见前面屋子空旷得多,算上偏房和耳房,足有七八间屋子呢,也没见什么下人进进出出的,可见只是一个主子罢了,偏偏我们这一大群人,分给我们这么个小院子!”
:“桂枝!”良姜的口气就严厉了起来,不免又有些头痛。
林超性子宽厚,也不爱在屋里打转,一心倒是想着念书,而且,他向来又不要人上夜,很多事情也是亲自动手,倒不太显贴身丫鬟的重要性,这样的主子自然侍奉起来也很容易,屋里的丫头们,只要是忠心,行事大体上不出格,没有错了规矩,自己待她们,也是像姐姐妹多一些,一些小事,私下里苛责一番也就是了,从来没有在人前,给她们没脸过的。
平时还不觉得,一出门,让自己给惯出的那些骄傲,就自然流露出来了。
林超也不以为意:“无妨,她说的也是实话,踩高拜低之事,我还以为是进不了佛门清修之地呢,原来,什么世外之人,也不过是身在红尘,不能免俗罢了。”
玉竹就麻溜地再换了一盏茶:“爷再吃一口就罢了吧,斋饭就送到了,中午的菜色,瞧着爷还很喜欢,晚上倒也不好积了食,在大殿里,虽然有蒲团,青石板地也是冷的,爷就端着,权当暖暖手罢。”
良姜看了一眼桂枝,又看了一眼玉竹,心里就是又叹了一口气,一样屋里的四个大丫头,菖蒲现在是冷着呢,可保不齐后面就有大用,白薇以前倒好,可她堂姐最近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里当差,那就不得不要避嫌了。
目前看起来,就只剩一个桂枝还用得。
可这丫头白在里屋呆了这么几年,只长年纪,不长心眼,如今的行事和心计,竟然连外面的三等丫鬟都比不上了。
为二少爷选拔可用之人,这也是她这个大丫鬟的分内之事,且再仔细观察一下吧,如果真的可堪大用,正好二少爷前不久也提过要提拔新人之事,这丫头的份例,往上提一提,也不是什么难事。
像玉竹这种,被卖进来的丫鬟,在府里没有根基,又老实能干的,二少爷用起来,也更放心些。
她这般想着,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就赶快打发桂枝出去摆饭,又令玉竹去请侧屋的萧先生:“去请萧先生过来一道吃,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又在庙里,就不用太讲究了...”
桂枝嘴唇动了动,好在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就转身去包袱里拿出林超的餐具,又拿开水烫过几遍,才用布巾擦净水,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子上。
才一样样地接过小和尚们端来的斋菜,在桌子上陈列开来,饭菜摆放完毕,又和小和尚见礼:“有劳小师傅。”
小和尚还礼不迭,才退了出去,萧问就带着紫敷进来了。
良姜就轻轻叹了口气,这连萧先生,都是懂得规矩的,行事再不讲究,也不能让阿贵站屋里的,寻常在家里,就是一个总在二门以内,一个等闲都不能靠近二门的。
她就笑着迎了上去,一细看又掩住了嘴唇:“哟,这紫敷姐姐又换回衣裳了?”
良姜才十五岁的姑娘,说话自然是清脆婉转又柔和。
紫敷一开腔,珠玉在前,就衬托出她故作平静的语调里,就带出了几丝粗声粗气:“入了夜,山上太冷了,所以换了一件。”
林超就觉得好笑,这紫敷姐姐到底是豪放惯了,连个谎都不会撒,连自己冷了,都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风,明日一早,太阳升起,山上再凉意袭人,也用不着披风的,自然还是要脱下来,难不成今天换了,明天又赶着换回来?
也不知道这萧紫敷是出去做了什么,到了不得不从头到脚都要换衣服的地步?
不过看着萧问一派正经的模样,他也不好多讲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纳了一回闷。
他就和萧问对坐,几个丫鬟们也在旁边屋里吃饭,林超身边留了玉竹伺候,萧问身边,自然是紫敷守着。
但林超一向只对男装的紫敷感觉很赏心悦目,女装的她,实在有点辣眼睛,也亏得她自个儿心大,还下得去手,仗着自己面目姣好,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敢往身上套。
他就委婉提醒萧先生:“咱们两个人,玉竹伺候也就够了,让紫敷先去吃饭吧,这晚上风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罢了,玉竹你也去罢,我们有事再叫你!”
玉竹就去拉紫敷的手,她年纪尚小,笑起来也一团孩子气:“姐姐,咱们走,也躲个懒儿...”
萧问夹菜的筷子就是一顿,他倒没有出言阻止,只淡淡道:“这个小丫头,听说在府里有个义兄的?”
:“呵,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林超将口内米粒吞尽,才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半夏,不过两个年岁都还小..”
萧问就又瞅了他一眼,慢慢道:“小是小,但已经挺有章程了,你眼光不错。”
林超就怔了怔。
这细算下来,自打萧问教习林超这快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直白地,被夸奖。
林二少启蒙早,念书也不算不用功,可一到萧问这位严师面前,得到的评语也大多是,尚可,不错,将就。
林超就用筷子划拉着剩下的半碗米粒,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沉沉地瞥了一眼萧问,还是把已经冷掉的米粒吞进了肚里。
饭后漱口完毕,萧问略坐了一坐,就回了自己屋子。
林超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的那页书,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
良姜都轻手轻脚地又剪了一道烛花。
冷不防林超就抬起了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传热水罢,我想要歇息了。”
这个院子一共五间屋子,萧问带着阿贵住了一间,林超占了一间,男仆住了一间,女仆们住了一间,剩下的一间,却是专门用作净房和沐浴的。
毕竟是寺庙里,又在深山里,还能指望什么好条件,能和家里一样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浴桶什么的,根本不用想了,就直接是一个木桶,几桶热水,一冲了事。
良姜一开始迈进这间屋子里时,也是倒抽一口冷气,不过又很快安慰自己,按自己家爷这个性子,再怎样都是不会摆架子的。
一边就试探着问:“深山里条件简陋,要不,这次就奴婢服侍爷沐浴罢,外面和初秋一样的天气了,也没有火盆,随便擦擦也就可以了。”
林超就看了一眼良姜,反倒把良姜看出一脸异色来,还以为自己也说错了什么话。
林超就摇了摇头:“还在庙里呢,也不能不避讳些..”
他深知良姜的脾性,自然也是明白,这个大丫鬟,突然巴拉地说要伺候他沐浴,也全是出自一片关怀之心,而绝不是有了点其他心思。
良姜顿时脸上就是一红,她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私底下对着二少爷的时候,也是不太稳重的!就没有多话,立刻就退了出去。
简陋的净房里,林超站了半晌,才又问了一遍,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真的要这样去逼萧问吗?”
他望着墙角放的几桶冷水,这冷水是为了怕水太热,可以兑一下的,桶里冷冷的井水,光是看了一眼,林超不禁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最后,林超叹了口气,还是慢慢拉开了自己的衣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