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玥微微挑眉。
这个世上有很多她一见就喜欢的人,也有很多她一见就不喜欢的人。
钟毓就属于她一见就不喜欢的。
这个人叫她想到妙玉,倒不在于道士尼姑的身份,而在于,她们所嫌弃的,都是她认为“凭什么要被嫌弃”的,她所自矜的,又是她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说白了,三观不同。
晏时玥淡淡的道:“这福运,并非我‘求’来的,我也从没有为此做过什么争取,什么算计,我做事情不论有没有这个福运,都照做不误,所以福运于我,是锦上添花,而非不可或缺……我从头到尾没害过人,我问心无愧。至于你所说的何处有余又何处不足,呵,你是老天爷么?你又凭什么对此指手划脚?你真有这个本事,还用来找我?”
她拂袖就走。
钟毓急跟上几步:“殿下!殿下请留步!长此以往,殿下性命危矣!”
危言耸听,晏时玥懒的理她。
就看看她那个师父吧!招摇撞骗又蠢又毒的神棍一个,她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甲和他们早迅速上前,挡住了她,钟毓只能看着晏时玥扬长而去。
旁边的婢女急扶住了她,钟毓缓缓站直,理了理衣襟,面上急色敛去,又是一片端庄。
她淡淡的道:“本想略借她东风,也还她一些助益,没想到她如此恣睢,不堪重托,倒是我想多了。”她转回身:“也罢了,便当我没来过罢!”
晏时玥转头就叫人备了马,上了山。
这座山叫砚山,山头很平,风景原本就秀丽,姑苏生又是个中高手,下头的景色全都保留,然后依山势修了路,建书院,包括之后的各座庭院,也都是错落而建,与景色交相掩映。
此时山路已经修好了,上头才只建了一个雏形。
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晏时玥来回的转了一圈,一边还笑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个山泉了。”
有人听到了,还应了一句:“福娘娘,后面就有个泉子啊!”
“我知道,但前头,”她指了一处:“那儿,要是有个泉就更好看了。”
手才刚指出去,就发现山路上来了几辆马车。
晏时玥暗叫不好,但既然已经撞上了,只好迎了上去。
然后就见几个老头子和许问渠三人,悠闲的下了马车。
这几个大儒年纪最小的都近六十了,可一个个都是精神矍铄,动作也利索,看上去还能再教二十年。
晏时玥对他们完全是学渣见教导主任的天然恐惧,更何况不是一个,是一群。
是的,她曾经是一个学霸,但在这里就是个学渣。
晏时玥一过去,闻舟横便笑道:“殿下也在。”
晏时玥无比恭敬:“是啊,真是巧了。”
她叫人把图纸拿出来给他们看,一边笑道:“诸位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
闻舟横几人便看着那图纸,却有一人问她道:“听闻殿下曾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知这话是出自何人之口?”
晏时玥道:“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我身边最有学问的就是许先生了……”
她默默的看着许问渠,用目光求他接锅。
许问渠无语的扶额:“周老,这话真的不是我说的。”
她谴责的看向他,许问渠笑看她一眼,向那人道:“殿下非常人,虽读书不多,却时常出惊人之语。她曾说‘命是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细想也有些意思。”
那个人是大儒周祖承,他略一品味,点了点头:“虽直白,却有意思。”
然后他问她道:“殿下冰雪聪明,为何不爱念书?”
晏时玥心里苦。
她就知道会面对这样的场面,所以她才躲着他们的!
晏时玥老实的道:“我比较懒,我觉得我花很多功夫去学了,将来根本用不上,需要写文章的场合,我可以直接叫许先生或者随便什么人写。所以我就没有劲头去学,但是我对会念书的人,还是很佩服的。”
周祖承倒是笑了,就点了点头。
闻舟横道:“殿下对这书院,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道:“我只有一个大原则,在这个大原则之上,具体怎么施行,我绝不会指手划脚,只管出银子!你们想怎么样可以自己决定,嫌我碍事我还可以早点走!”
闻舟横哈哈大笑,其它几个老头儿也不由莞尔。
闻舟横笑道:“殿下放心,我们几个老头不吃人。”
他笑问她道:“明修与你同朝为官,你们可熟?”
“熟呀!”她乖巧道:“徐相这个人就是……人很好的,我入朝还是徐相举荐的。”
闻舟横问:“就是怎么了?
晏时玥迟疑了一下:“真要说么?”
闻舟横笑道:“殿下尽管说。老夫就是好奇想听听。”
晏时玥道:“徐相这个人,其实人是很好的,就太过中庸了些,什么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不开口,太爱惜羽翼了。”
闻舟横笑着点头,“你觉得他是为何荐你入朝?”
晏时玥道:“他觉得此事已经势必无法避免,所以他便做了那个推了最后一步的人。”
闻舟横倒是多打量了她几眼,微笑道:“殿下聪明颖悟,叫人刮目相看。若不是你不爱念书,老夫倒想多收个徒弟了。”
她讪讪陪笑,并不敢接这个话茬儿。
闻舟横又玩笑道:“但殿下放心,若书院开了,老夫是不会偷偷收徒弟的。”
晏时玥笑道:“我自然相信闻老先生,及先生的朋友们。”
等几个老头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她找了个由头就溜了。
她直接去了县衙,决定这两天都不回家了,就在县衙住,看没事就回长安。
现在秦氏也接回来了,青未了几个人也没走,准备等着她动身时,跟她一起回去。
晏时玥去秦氏那儿逗了逗孩子,出来时,就见霍南在院门外头站着,她问:“怎么了?”
霍南欲言又止,闷闷的跟着她,一直到她进了房间,看房中无人,他才折身跪下:“师娘。”
“嗯。”她瞥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他轻声道,“他们说,师娘现在管刑部,断案子。”
“嗯。”
霍南看了看她,半晌才咬牙磕了个头:“求师娘为徒儿做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