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珏天纪 > 一百四十七章 语重心长全文阅读

  午后,韩婍容也没闲着,听叶桓微的嘱咐,先到了上书房。

“小公子,没打声招呼便前来打扰,衡安冒昧了。”韩婍容礼数周全,不打算开门见山,倒要先听听韩瑜卿自己的意见。

“瑜卿这里简单朴实,郡主姐姐能来看看,我已是喜不自胜了,何谈冒昧呢?”韩瑜卿也不傻,虽说韩婍容曾与她有过交集,但终究算不上熟络。此番前来,定有要事,便邀她上座,自己也坐在茶桌前煮起了茶。

“小公子过完生辰,就要外出游学了吧?”韩婍容笑着问:“我听颜妃娘娘说,小公子志在云中郡,可现在昆江边正闹水患,公子的行程怕是又要延期了吧。”

“昆江又闹水患了?”韩瑜卿闻言,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来,一脸惊疑:“父皇不是去年才加固了昆江的岸堤吗?今年不过才下了几场暴雨,怎么会……”

韩婍容叹息道:“我今天进宫,也是为了此事。刚才来的路上遇见了唐侍郎,他说此次灾患累及两郡百姓,又突然爆发了瘟疫。现在还不到秋收之时,各地都缺粮,罔论是受灾的郡县了。衡安想着,府上也算有些积蓄,便想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又不知道宫中的娘娘们是否也有此意,便进宫来问问她们,是否愿意与衡安一同行此善事。”

“还有瘟疫?”韩瑜卿更惊了,直接放下了手中的茶具,凝眉道:“我刚才恰好翻到了前朝的历史,记二十多三十年前也曾爆发过一场瘟疫,死伤无数——这瘟疫究竟是个什么病?怎样才能制止其蔓延呢?”

韩婍容闻言,思考了片刻,叹道:“惭愧,衡安只想着尽快筹款为灾民们购置物资,却连瘟疫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过我比小公子虚长几岁,听祖母和母亲说过,那是一种会传染的病,照顾病人时必须戴着面罩。对于青壮而言,这种病不难熬,一般病死的,都是老幼妇孺。”

韩瑜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很快他又想起来:“郡主姐姐,除了宫内,何不把皇亲国戚们也给算上呢?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相信他们就算自己不愿意捐,迫于压力,也会给予灾民们帮助的。”

韩婍容叹了口气:“这些都容易,娘娘们都是慈善之人,一旦内宫开始捐,皇亲国戚们自然也会应承。但婍容现在担心的是,这些物资钱款捐赠出来之后,是由何人支配,又会不会被剥削呢?”

闻言,韩瑜卿轻松一笑道:“这个郡主姐姐可以放心,户部尚书师从许大学士,是少有的忠正贤良之臣,我想他大概就是此类事宜的负责人。姐姐将钱款物资上交国库之后,相信父皇也会让这些东西发挥作用的。”

韩婍容摇了摇头,两瓣秀眉蹙在一处:“公子既然才读了前朝史书,怎么不知道当时的瘟疫是因何而难以缓解的呢?我才说过,瘟疫于青壮而言不难熬,但据说当年明明已经有了治病的良方,百姓们却无药可用,最终只能病死。公子知道,他们为何无药可用吗?”

见韩瑜卿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韩婍容叹了口气,接着说:“是因为当时华天的富商提前得到消息,与当时的高官联合,把几乎全国关于治疗此类病症的药材都垄断了,企图发国难财。而各郡县的官员又把国库调拨的钱款层层剥削,买不得药,这才让瘟疫肆虐如此之久啊!”

韩瑜卿闻言,浑身上下登时起了鸡皮疙瘩:“竟有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所以郡主姐姐是担心,这些钱财流到下层官员手里会被层层盘剥,才来找我商议么?”

韩婍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公子勿怪,大公子今日称病不朝,二公子又十分颓靡,四公子又被陛下派去治理水患,只怕不日便要启程。纵观平辈之中,我也只有小公子能商议此事了。那么公子又有何良策,能妥善处理这些款项,不被地方官员剥削呢?”

韩瑜卿站起身来,看向门外,看了好一阵才道:“不经过地方官员,就可以不被剥削了。”

“这……也太难了吧。”韩婍容有些讶异他出了这样的主意,也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说:“治理灾患,本就是朝廷指派,地方完成。上下协调才能有条不紊。若是不经过地方官员,朝廷也没有那么多自律的高官能到各处调配物资啊。”

“这容易。一个人领队把物资直接押到地方,在派出自己身边可信的人作为使者,到各郡县去直接分派物资,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韩瑜卿转过身来看着她说:“因为郡县官员碰不着物资,而使者们则没有地方能藏物资。再者,使者也足够忠心,在委以重赏的情况下,是不会冒着剥皮的危险贪这点小钱的。”

韩婍容笑着点了点头:“此计甚妙。既然公子已经有了想法,何不去禀告陛下呢?”

韩瑜卿转过头去,笑了:“我若是去禀告父皇,只怕我就要成为那个人了……这也是郡主姐姐今天来,最想看到的结果吧?”

聪慧如他,还是猜到了。韩婍容却不恼不羞,反笑问:“那请问公子,愿不愿意成为‘那个人’呢?”

韩瑜卿低头沉默了片刻,问她:“郡主姐姐今天,是奉了四哥的命令过来的吗?”

韩婍容摇了摇头:“是一个……和四公子很亲近的人,叫我来点醒小公子的。她说,小公子其实不想成为‘坤京四少’之一,而这一次,就是小公子展露于人前、证明自己之时。”

谁料他又笑了,这次倒笑得很坦然:“郡主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年龄最小,资历最浅,没资格夺嫡。我位列‘坤京四少’,也不过是希望我的哥哥们还有各宫里的娘娘们,对我都能轻视些,最好觉得我永远不存在,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他慢慢走回位置上坐下,一边说:“再者,我虽然年轻,却不喜欢做别人的棋子,也不喜欢参与这些纷争。”

韩婍容闻言,心里有点慌,却不紧不慢地走回他对面,坐了下来:“小公子不想做别人的棋子,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谁是真正的执棋者呢?”

“姐姐是想说父皇,还是大哥,二哥,四哥?”韩瑜卿给炭炉点上火,稳稳地把水壶放在了火上,毫不在意地说:“无所谓,我若执意不动,又有谁能奈我何?”

韩婍容端坐着,微笑着摇了摇头:“公子,天下的棋盘上,没有谁是真正的执棋者。若要真说出一个执棋者,大概是上苍,是局势吧。”

“小公子生在皇家,本就应该比别人承担更多的东西,但是你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你想承担那么多的东西,但是你不想让别人知晓你的意图,对吗?”韩婍容紧接着便说:“小公子不必否认,如果你真的不想成为那个人,为何又要专程到晟平的云中郡学习呢——这也是叫我来的那个人对我说的,你否认得了我,却否认不了自己的内心。”

韩瑜卿正在取茶叶,闻言手微微一抖,两瓣茶叶掉在了茶盘上。

“小公子天天坐在这里看书,难道是为皇位,为朝廷而看吗?”韩婍容渐渐明白了昨夜叶桓微对她所说,韩瑜卿的那些想法,劝说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只有小公子自己才明白,你是为苍生而看。如若不然,现在小公子会比二公子、四公子更加有竞争力,只因你是陛下最宠爱的公子,而你实际上,也是最通透的那一个。”

“小公子担心自己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我明白。但是我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让小公子遭遇不测。”韩婍容不知道韩瑜卿还有什么顾虑的了,索性直接说:“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小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衡安愿为解答。”

这时,两人都沉默了,只听得见炭炉上的水“咕噜咕噜”即将烧开的声音。片刻过后,韩瑜卿提起水壶,泡开了茶叶,一边说:“衡安郡主难道看不出来,我若是参与此事,在别人眼中,便也算是为加入夺嫡积攒资本了么?”

很快他又放下了水壶:“我只是,不想成为四哥的敌人而已。”韩瑜卿说出了心中所虑:“四哥是我所有兄长中对我最好的一个,我担心若是这么做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便就此烟消云散了……但是我也知道,他善良而且实干,我相信如果他能斗得过大哥、二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君主,这也是我一直不参与夺嫡的原因之一。”

韩婍容心中一颗大石落地了——昨天叶桓微在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韩瑜卿是一个极有大局观、心怀社稷的人。但听完韩瑜卿这番话,不知为何,她开始相信叶桓微所说了。毕竟人往往在做出决定时的态度越谨慎,越有可能是因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原因。

而究竟紧不紧要,只有本人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