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奚羽本事再大,也只是孤身一个人,不可能与整个外院三百来号人为敌,这正是刘金水计策高明的地方。
第一次他被挑大粪的撂了担子,追出了十里路才罢休。
第二回,准备去菜园偷择两颗菜蔬,不巧撞见几个抱着锄头准备去刨菜送往后厨的苦工,愣是高举铁具劈头盖脸就一通招呼。
第三次,第四次……他在前头跑,后面众多闻讯追赶的人汇成一股,像是雪坡上滚起的雪球,越滚声势越是浩大。
这股讨伐米虫的浪潮愈演愈烈,上升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但管凡是听到他出没,纷纷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前去参与抓捕。
值此风口浪尖的当口,在有过几段不甚美好的回忆后,奚羽也不敢轻易抛头露面,否则一旦被发现,断然会被人围追堵截。
如若他胆敢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便相当于惹了众怒,更加助长这股熊熊气焰,反而正中刘金水的奸计,落入他的下怀。
原本奚羽以为大不了自己躲一阵子,等风口过去也就是了,没想到却是旷日持久,在刘金水不断加重报酬的推波助澜下,一发不可收拾。
奚羽并非是那种软柿子性格,自甘任人揉捏,历来奉行的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野性难驯,纵然在这种草木皆兵的境况下,他也学不来收起尾巴做人。
追捕他的人,甩掉就罢了,若是死缠烂打,他心头火起,免不了给他们松松筋骨,躺到床榻上安分几天。
不过他们始终不敢登上藜峰半步,每次遥见奚羽纵上山去,只好干瞪眼,悻悻然离去。可藜峰始终不是适宜修炼的良选,吐纳难有成效,每当此时,奚羽就无比怀念那处幽静的溪谷。
一般外院弟子都是卯时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奚羽在摸清他们的作息规律后,每天早先一个时辰,借夜色潜下藜峰去往后山,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这般早出晚归,再加上奚羽小心谨慎,遇事机敏,方才避开了众人的耳目。时间一久,外院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吓破了胆,当起了缩头乌龟,却没想到事主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来去自如。
屋后的水缸自狗大爷病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以往类似闹旱鬼的情况,水位总降不了多少,前些时日,又接连下了几场雷雨,供奚羽和老邢头二人所需绰绰有余。
他的一切吃喝穿度都大可自给自足,除了修炼,不用去烦恼任何事情,实际上和内门弟子一应供全的待遇也相差无多。其实若真说他不是米虫,奚羽亦诚然受之有愧。
……
后山不是一座山,是很多座山。
为了避嫌,奚羽索性顺水推舟,将溪谷让贤给了那对痴情怨侣,自觉算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另外再寻了一处僻静场所。
这一日,他吐息完毕,抬头一望,只见夕阳衔山,万道霞彩火红一片,地笼苍烟,松涛阵阵,端的是风光骀荡,醺然直欲醉人。
奚羽心头为之一畅,忍不住长啸出声,许久方才止歇,起身准备打些野物带回去以作储粮,忽然双耳一动,听到左首草丛隐约传来狜狜兽鸣。
他心下一乐,踮脚过去,扒开一看,却见一只花狐正围着个金盘团团打转,似是无从下口,又不愿舍弃到嘴的好肉。
那花狐被奚羽一惊,立即轻巧地跃进树林,奚羽没空去理会,霎时又惊又喜,原来这金盘正是那日从他手中逃脱的穿山甲。
这穿山甲对奚羽的目光似有所感,徐徐舒展开身躯,扭过头来,绿豆小眼滴溜溜一转,没等奚羽反应,一溜烟已蹿出了半丈远。
奚羽何许人也,岂能再在它身上吃一回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追逐上去,这穿山甲东闪西躲,灵动异常,他此时的轻功这些时日下来愈渐精熟,已然甚为了得,但一时半会竟也追它不上。
他自从无师自通领悟了这手草上飞功夫后,向来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也曾沾沾自喜过,私下里颇引以为豪,窃认为除了那些真正会缩地成寸仙法的大修士,便无人可与之比肩,破天荒头一遭的吃了败仗就是应在这穿山甲身上。
此刻他好胜之心大起,自己和自己暗暗较上了劲,不肯使用别的手段降它,正要好好和它比赛一番,非得分出个高下来不可。
最初奚羽还游刃有余,后来居然升起吃力之感,顿时不敢大意,脚力施展到极致。
一人一兽,越奔越远,转过了三处山坳两座高冈,兀自难舍难离,这时奚羽早已对这有过两面之缘的小爬兽,生出了爱惜之念,即便真逮住它,也会饶它一命,就一门心思想着把它累趴下,好小小报复下上次丢脸的怨气。
忽然之间,穿山甲从一大簇花丛下钻了进去,这排花丛锦绣成团,密密层层,开到荼蘼,一闯入其中,便有阵阵奇香扑鼻,浓烈无比,害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方花丛长势茂密,红瓣绿枝,煞是绮丽,可惜奚羽一介粗人,却无心欣赏,只觉这四下里树荫亭亭如盖,彩蝶翩跹,便似一座天然结成的花房迷宫。
花枝簌簌摇颤,不断倒伏,不时露出一角鳞甲,所过之过掠起一蓬蓬飞扬的尘灰落蕊,奚羽还能勉力追上,再后来转眼竟影踪不见。
“又跟丢了……”
等奚羽苦笑着从花丛中蹚出来,拍落零散一身的花瓣,已是暗香盈袖,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一个预备仙家,居然在一只小兽手里栽了两次,真是羞于见人了。
便在此时,前方一株大树后,突然一对青年男女走了出来,男的身躯挺拔,相貌英俊,女的姿容姣好,冰肌玉骨,二者般配无双,恰如一对璧人。
不是那葛丁师兄妹二人还能有谁?
如何会这般巧法,奚羽见到两人,内心瞬间“咯噔”一声,但他自感上次隐藏得天衣无缝,应该不曾被发觉才对,而且他已经挪了地方,这二人怎么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