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初二一早，兰桂就跟祖母和娘说自己要出门。
在梅城县当地，年初二是拜望岳家的日子，兰家人自然是不需要劳动的，李作尘早起还跟兰麝逗趣，说他省的坐车马，只要到兰夫人院子门口请安，便算是拜望岳家了。
兰麝笑了一路，现在听见兰桂要出门，便拿这话跟兰桂逗。
“人家今日都是出门拜望岳父岳母的，你去看谁？”
“我，你们就当我去看岳父岳母了。”兰桂抓了抓头发，她当着祖母和娘的面儿不敢说去看朱璃，因此顺着她姐的话，给朱璃提了个辈分。
兰夫人轻啐一口，指着门让兰桂快滚，等兰桂走到门口了，又嘱咐她天黑前必须推来。
“大年下的，不许贪黑，晚饭回来吃，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兰桂转回身，抱拳拱手的给她娘行了个男礼，“我去岳家拜望，若是岳父留我吃晚饭，我就说娘不许，让我早点回家。”
兰夫人让她气的哭笑不得，起身抬手要去打她。兰桂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没了影，边跑还边回头喊。
“娘，您在家等着，我这就给你取个媳妇儿回来？”
“媳妇儿不要，你赶紧给我找个姑爷。”
兰夫人转身回房，兰麝赶忙端了盏茶，给她娘顺气。
“上次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就那位看上桂儿的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没来过。”兰夫人每每想到此事，就觉着既可惜又可气，“要是靠谱，这会儿该给桂儿办婚事了。”
“娘。”兰麝站起来绕道兰夫人身后，给兰夫人捏肩膀，“那样儿的人，不是良配。”
“麝儿说的是。”李作尘心里有私念，但面上显得十分关心兰桂，“言而无信之人，不配与咱们兰家结亲。”
兰夫人点了点头，李作尘这句话说的她很是满意，这孩子关心桂儿，且已经自认是兰家人了。
“筝儿。”老夫人突然开口，“义庄那边儿的年礼送去了么？”
“娘。”兰夫人转头看向老夫人，“今天都初二了，您才想起来那边儿的年礼？腊月二十三我就让人送去了，因为豆娘那儿添了人，我还特意多加了一份。”
“可曾上账？”李作尘问道，他现在管着铺子里送人的账，现在听这笔应该是送的，所以他才开口询问。
“上了。”兰夫人拍拍李作尘手腕，“这账你不用管，从铺子里走。”
李作尘点了点头，其实他本还想问为什么义庄里添了人，以及虽然是添人，但兰老爷丧礼时听说那义庄原本的管事死了，这一减一加应该持平，为什么还要加年礼？
但他聪明的把这话咽回肚子里，现在手伸的太长没好处，自己对于铺子的经营一知半解，对制香更是一窍不通。眼下要做的是哄好兰家这些人，并调教好兰麝，等将来自己掌管铺子，兰麝和兰家其余人只要埋头制香就好。
“麝儿。”李作尘握住兰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还想着，咱们明日该去观音庙上香祈福。回来我再陪你转转，可好？”
兰麝无不依从李作尘，当即欢喜的点头，表示要去。
老夫人不说话，兰夫人命人早早去准备东西，兰蜜扭股糖一样缠在兰麝身上，说什么都要跟着。
“好。”李作尘笑眯眯的看着兰蜜，这是兰家最小的女孩子，也最得宠。他也不妨宠着，好哄老夫人她们开心。且笼络好了，日后或许也可以为自己所用。
兰夫人倒是有些纠结，蜜儿但凡出门都跟着她，她怕兰麝和李作尘看不住出了事儿。
“既然要去，就一起吧。”老夫人笑着开口，“我也许久不曾出门，明日索性一起去逛逛。晚上桂儿回来，让她也跟着。”
听见老夫人也要去，李作尘站起身，说要亲自去看着人准备。玉娘本想跟过去，但被老夫人眼风扫过，低头站在原处没动。
兰夫人让金枝叫上素蕊豆蔻，一起跟着李作尘去准备，她本来也叫了瑞珠，但因为李作尘笑说兰麝要用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所以瑞珠留在兰麝身边伺候，也没出去。
“三郎心细，定然会安排妥帖的。”兰麝偏头看着祖母，她想听祖母夸上李作尘几句。
“嗯。”老夫人只应了一声，既没笑，也没点头。
兰麝给祖母斟茶，她想着现在祖母还没看到所以没法说什么，等明日出门看见三郎准备的东西，必然会夸赞三郎的。
“所以，你大年下的，为啥不在家？又因为什么惹了朱璃？”
兰桂挑着眉毛抱着肩膀，看着眼前人发问。她才进胭脂苑，就被阿玫拉到了朱璃门口。朱璃房门紧闭，李疏手上大包小裹的不知道提着什么，正站在门口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李疏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实在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日怎么得罪了朱璃。
听见兰桂的声儿，朱璃打开了房门，但她只放了兰桂和阿玫进屋，李疏想进门的时候，朱璃抬起脚踹在门框上，抱着肩膀歪头打量着李疏。
“这位爷，我今儿不迎客，你别的姑娘屋子转转吧，我这儿脏，别再污了您高贵身子。”
“祖奶奶。”李疏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到左手上，右手拎起袍子来，作势要下跪，“我错了，我给您叩头赔罪成不成。”
朱璃怎么可能看他下跪，她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走回了屋里。
兰桂已经坐在桌边喝茶了，她眼睛在朱璃和李疏身上来回溜，等朱璃坐过来，她搂着朱璃脖子轻声问道，“他怎么你了？”
“你问他！”朱璃没好气的翻了李疏一眼。
李疏笑的尴尬，他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往朱璃面前推。
“你占她便宜了？！”想拧了的兰桂站起身，抄着茶壶就要砸李疏脑袋。
“他敢？”朱璃吐出瓜子皮。
“我瞎？”李疏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炷香后，刚才被扔出去的李疏重新被放进了屋子。
他左右眼眶都是青的，鼻子虽然止住了血，但发髻散乱，前襟血迹点点，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俩是姑娘么？”李疏给自己倒了碗茶，他吸吸鼻子，觉着自己特别委屈，“扯头发、捶鼻子、还打我眼睛。”
“谁让你胡说八道。”朱璃毫无愧疚感，她正在摆弄兰桂今日带给她的香。
兰桂翻了个白眼儿，显然也觉着自己没错。
只有阿玫好心，先拿了个热帕子来给李疏抹脸，然后拿了朱璃屋子里的去淤药膏来给李疏涂抹。
但她忘了，兰桂送朱璃的去淤药膏带薄荷。李疏这会儿鼻子不好使，拿了药膏就往眼眶上抹，没多大会儿就眼泪汪汪的冲到脸盆边，把整个脸都扎进脸盆里。
那盆里的水是新的，阿玫勤快，每次朱璃洗完脸，她都会把铜盆洗刷干净，然后换上新水在哪儿放着的，等下次朱璃要用，直接兑热水就行。
朱璃知道水是干净的，但她偏偏要欺负李疏。于是她凉凉的开口，问阿玫自己的洗脚水，倒了没有。
“你少来。”李疏起身，拿过阿玫递上的帕子擦脸，“谁会用洗脸盆洗脚？”
“我脏。”朱璃见没骗到他，也学着兰桂的样翻了个白眼儿。
“我真错了。”李疏擦干净脸，郑重其事的拱手作揖给朱璃赔罪，“姑娘饶我这次，日后我绝不敢再犯。”
朱璃本来已经不生气了，现在李疏这么郑重给她行礼，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也站起身，冲着李疏屈膝下蹲行了礼。
“拜年结束了么？”兰桂支着下巴看她俩，“结束了过来聊天，阿玫，再去拿点儿瓜子，要玫瑰的。”
朱璃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来点了点兰桂的脑门。李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走过来坐下，抓了把花生剥着吃。
他拿眼睛打量兰桂，发现兰桂虽然衣裳穿的素，但身上多了几件儿配饰，看起来人精神也不错。
兰家下人也都穿着新衣，现在兰桂又这么打扮？难道真定亲了？
李疏心里默默合计着，也不知怎么着，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你爹去了，你好歹装装。”朱璃也瞧出来了，正用手托着兰桂腰上的青花玉山水香囊看，“现在带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怕人褒贬。”
“怕什么？别说我了，为着我姐怀孕，祖母和娘开心的给下人都新做了衣裳。”兰桂大大方方解下香囊给朱璃，“这是我姐给我的，旁边拴着的那个象牙鬼工球是娘给的，哦对，我姐还给你准备了年礼。”
她从腰带里摸出那粒赤金嵌着红玉珠的骰子，塞进朱璃掌心，“你看看，喜不喜欢？”
朱璃以前在家做小姐的时候虽然吃穿不愁，但从未得过这样精巧的玩意儿。其实想来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平日里收礼物也该是钗环首饰或者宝石盆景，再次也是笔墨纸砚，怎么会是这喝酒作乐时候用的骰子？
但兰麝选的这东西，却让朱璃喜欢的紧。她能与兰桂做朋友，就证明她是爽朗性子，这骰子精巧漂亮又实用，正符合她的喜好。
朱璃当即叫阿玫去拿酒，说要跟李疏兰桂比掷骰子，点数小的要饮酒。
李疏拍桌子叫好，他原本心里憋闷，现在突然间云消雾散，正想喝酒。
兰桂摩拳擦掌，这骰子是姐送给朱璃的，自己又揣了一路，怎么说也应该跟自己亲近点儿，那待会儿掷的时候，肯定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