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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还有一事,今日我也得说明白。”莲花从自己怀里抽出个小巧的肚兜,上面绣着彩蝶穿花。

“这是前阵子跑的那个丫头做的,她绣活儿好,常给夫人和少爷绣活计。兰姐儿满月后,少爷让她给姐儿做肚兜,她当时做了两个,这个因为针脚乱了些,便没给少爷看。少爷拿了肚兜,便跟夫人在正房里商议事儿,不许我过去,但让这丫头去了。她回来,连着几日长吁短叹,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她逃走的前一天夜里,她才跟我说,说夫人和少爷让她往那肚兜儿里,下了五石散。她还说,夫人大少爷商议,若大小姐生产之时,那刚生下来的姐儿啼哭不止,不好往外夹带,便索性,把姐儿掐死。”

莲花这句话一出来,别说李家大少奶奶,就是李家大少爷,脸上都带了怒气。

重男轻女,没什么,家家如此。

生了闺女不高兴也没什么,家里又不是没钱养活不了,再生就是。

养外室也不算大毛病,左不过是男人风流,家里管得严,便在外面风流些而已。可,戕害亲生女儿,这便是禽兽了!

但李大少爷脑子到底好使,不过一瞬间,他就抓住了莲花刚说这些话里的毛病。

“你刚才说,我弟弟原本打算行那狸猫换太子的主意,又让你和另一个丫头怀了身子。那既然已经想好了办法,何必现在就要用五石散害姐儿呢?”

“因为他怕大小姐只顾照顾姐儿,不肯再怀胎。”莲花接话很快,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我听夫人絮叨过,说兰家大小姐不肯再怀孕,而且因为兰姐儿没断娘乳,一时半会儿的,也怀不上。夫人当时已经想了法子,弄了些黄连药粉来给少爷,我在窗根儿下面听见半句,听夫人说,只要用了这个,姐儿必然会断娘乳。后面的话没听见,也不知道是怎么用的。”

莲花说完,便去看兰麝。

兰麝脸上微微红了红,没吭声。

李家大少奶奶生过孩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下面红过耳,眉头紧拧,还低声骂了一句。

李大少爷不明就以,但也知道这话不能问旁人,便偏头看向自己媳妇儿。

大少奶奶忍着耻,用手帕掩着,在李大少爷耳边说了几句。

李大少爷的脸色越发难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

“下作娼妇,想出这等主意来!连亲生孙女都算计!”

他骂的,是聂娘。

兰夫人坐在主位安稳喝茶,她身边的金枝,给媒婆递了个眼色。

媒婆拍手摇头的大声念叨,说李作尘这般行事,实在是心狠。

“他,做的的确不对。”

李大少爷强忍着耻辱,为了自家名声和不想接手李作尘,不得不继续出言辩解,“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现在病体沉重,此刻休出家门,实在不妥。”

“他那病,若是天意,那合该我倒霉,该服侍他终生。可惜,不是。”兰麝冷笑一声,摆摆手,下面有人带上了几位梅城县有名儿的大夫。

“当着李家大少爷的面儿,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兰麝走回自己位置坐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几位大夫都是老实人,当着李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面儿,一五一十的把李作尘的病症说了一遍。

都说是因为服用五石散成瘾又突然端了,所以导致了年纪轻轻便痰迷心窍,也就是中风。

莲花在一边适时插话,把服用五石散的事儿安在了李作尘身上,说是李作尘从外面买回了这东西,逼着月影儿和自己吃,只为了床上那风月事刺激。

这下子,李家大少爷越发觉着没脸,他咬着牙齿,半晌,方才长叹口气。

“这东西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我门李家也没脸再说什么。既然如此,那便全凭夫人与大小姐做主吧。”

兰麝点点头,退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兰夫人,此刻方才开口。

“李作尘,七出之条,已经犯遍了。”兰夫人的话掷地有声,只是那七出之条原本是用在女子身上的,现在用在李作尘身上,听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李家大少爷面色难看,大少奶奶也觉着丢人。兰麝面色冷漠,兰桂和朱璃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年纪最小的兰蜜则十分沉稳,她稳稳当当的坐着,手上揉着个蜜橘,既不吃,也不放下。

金枝在兰夫人的示意下走到圆桌边,把那封休书交给媒婆,媒婆已经得了兰家的银子,拿了休书,便朗声诵读。

李家大少爷越听越憋气,他此时此刻不怨恨兰家,只把一腔怒火都烧到了聂娘和李作尘身上。他琢磨着,待会儿兰家定然会把李作尘抬出来,他便直接把李作尘带到那院子里,连聂娘一并抓回家去,交给娘发落。

想到此处,李家大少爷眯了眯眼睛。上次见李作尘,他已经不会说话了。等弄回家去,便找个柴房,扔他进去等死。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早死几日,倒还算他享福了。他已经想好了主意,准备从兰家出来后,让家丁带着李作尘在街上走一圈儿。这样,方可让满街的百姓都看见,李作尘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省的回头死了,再有人嚼舌头,说李家苛责了李作尘。

休书念完,兰麝起身在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了私印。

李作尘因“病”不能起身,李家大少爷少不得忍了这口气,替自己弟弟签名,也盖了印章。

随后兰麝捧着族谱,跪到兰夫人面前,兰夫人用朱笔抹去李作尘的名字,代表从此这人便于兰家无关了。

事已至此,李大少爷觉着多留无趣,他可不想等着兰家端茶送客的往外撵他们。今日丢脸已经丢够了,他片刻功夫都不等,直嚷着要带李作尘走。

“大少爷稍等片刻。”兰麝依旧跪在兰夫人面前,她是背对着大家,所以除了兰夫人,旁人都看不见她的脸。

兰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声音听着,却有几分哽咽。

“我与三郎,总归做了快两年的夫妻。常言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他作孽无数,可现而今他身染重病,我总不能不管他。再说,他是姐儿的亲爹,将来姐儿大了问起我来,我若说他爹是病重离开的兰家,也怕姐儿埋怨我心狠。”

李家大少爷站在原地发愣,心里不由得有些敬佩。

兰桂这会儿可就急了,她看了看朱璃,发现朱璃也是满脸惊讶。

“姐,你糊涂了?!”兰桂才不管李家的面子,这休书也弄完了,族谱也除名了,现在姐姐这么说,莫非是要反悔?

兰蜜抬头,瞥了一眼自己二姐,没说话。

她的手,上下抛着那个橘子,又看了看站在瑞珠身边的莲花。

“桂儿住嘴。”兰夫人瞪了一眼兰桂,但语气温柔,并不是多责怪。

兰麝吸吸鼻子,面上依旧是冷冷的。

“我请娘看在姐儿的面上,许李作尘,去那小院儿住着。一切花费,都从我的月例银子里出吧。”

说完这句,兰麝给兰夫人叩了个头。

“娘,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就是吃药,花的银子也有限。请娘垂怜。”

兰夫人赶忙伸手扶起兰麝,她见兰麝还是那张冷面孔,便狠下心,在兰麝手臂内侧狠狠的拧了一把。

这一下,把兰麝的眼泪拧出来了。

兰麝起身用帕子掩住脸,但还是被李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看见了她通红的眼睛,和眼角的泪水。

“咱家不差这些银子,只是……”兰夫人故作为难的看向李家大少爷,“有些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院子里,还有他娘。这李作尘从咱家休出门,你替兰姐儿养活他些日子无妨,但他娘,可是李家的奴才。”

李大少爷脑子转的飞快,他当然是不想李作尘回家的。即便已经打算好了找个柴房扔着让他等死,但依旧是麻烦事儿。人死了,还得出丧,又费银子又费功夫,兰家能管,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聂娘……

冲兰夫人拱拱手,李大少爷也假模假式的吸了吸鼻子。

“大小姐有情有义,实在让李某佩服。刚我也听明白了,我家逃奴聂娘,现就在那院子里。按说,这逃奴,我是该带回去交由母亲发落的。但现在念在三弟病体沉重,便先按下这件事儿,让他们母子好好团圆。”

李大少爷没明说,那意思就是李作尘反正活不长了,你家既然愿意管,那我们也可以先不理会聂娘的事儿,等李作尘死了,我们再把聂娘带回去。

兰夫人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套话。

随后李家大少爷带着大少奶奶和一众家丁告辞而去,媒婆得了银子,也喜滋滋的出了门。

街上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们,先是瞧见李家大少爷、大少奶奶气冲冲而来,面色和缓而去,都凑在一处嘀咕着。又瞧见媒婆出了角门,便把媒婆扯过来,问她兰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媒婆得了银子,自然向着兰家说话。再说刚才她听了李作尘做的那些事儿,心里也颇为不耻,当下添油加醋,把李作尘和聂娘的恶事夸大了不少讲出来,听得这些人摇头咂舌,更有脾气暴的,直接骂了出来。

外人走了,兰夫人让玉娘把族谱带回去给老夫人看,又打发兰桂、朱璃和兰蜜下去歇着。等花厅里只剩下兰麝、莲花,和金枝玉枝瑞珠这几个心腹丫头的时候,兰夫人长出口气,用帕子扇了扇风。

“可算是完事儿了。”兰夫人笑着拍了拍莲花,“我今日才见你,果然是个好丫头。”

莲花抿着嘴,重新恭敬给兰夫人施礼。

“快起来。”兰夫人拉起莲花来,让金枝给莲花拿了二百两银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大小姐给的都还没花呢!”

莲花吓的直摆手,说什么都不肯收。

“这是赏你的。”兰夫人笑着说道,“待会儿就把他送到你那院子去,这阵子,要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