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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聂娘楞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

她想起跑了几日的月影儿,这才反应过来,以兰麝的身份,是不需要用这种东西的。那想必给三郎用了脏东西的,就是月影儿那个死丫头。

现而今兰麝找到这儿,又是这一番做派,那就是说,三郎背着兰麝做下的事,人家可能都知道了。

不,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应该只是知道了三郎养外室的事儿,不然兰麝不会还肯叫自己婆母。

聂娘打算好了,再开口时,就换了一副面相。

“三郎是,是对不住你,可你们,终归是结发夫妻。”

兰麝并没有反驳聂娘这句,相反,她还点点头。

“若非结发夫妻,我今日也不会来这儿了。”

出门的时候,瑞珠对自家小姐来送银子的行为十分愤怒。她一路上都没跟兰麝说话,一直到到了院门口,她才搭理兰麝。

瑞珠不心疼银子,她就是替自家小姐冤得慌。

在她看来,聂娘和这院儿里的人有没有银钱使用跟她们毫无关系。聂娘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偷龙转凤,下毒害姐儿,甚至于后来把歹毒念头打算到了老夫人、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恶事虽然还没做成,但那是因为兰家有幸碰见李疏这位好心的公子,退一万步说,也只能说是托赖兰家祖上保佑,聂娘母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良心发现而收手。她们根本,就没有良心!

但这会儿听见兰麝的话,瑞珠不由得点了点头。

小姐是对的,李作尘虽然不是人,可小姐不能任由院子里的人饿死。与李作尘做一日夫妻,聂娘就是小姐的婆母。婆母作恶,当媳妇儿的大可不再恭敬对待,但不能因此去折辱人家,那与聂娘和李作尘又有什么分别?

聂娘没说出话来,她已经察觉到兰麝对自己的态度,不说亲热,连方才在院门口的那点子恭敬都没了。她心里不忿,但碍于儿子还在人家手里,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院子,现有几个人?”兰麝也不理会她,眼睛只看着莲花发问。

“回奶奶的话。”莲花按照规矩回答,但兰麝皱了皱眉,让她改了称呼。

“叫小姐就行。”

“回小姐的话。”莲花从善如流,她心里踏实的很,对于兰麝,她并不惧怕,相反还因为见了兰麝这身打扮和气度,隐隐的,有些想亲近。

“院子里除了夫人以外,还有我,小丫头蝶儿,另一个粗使洒扫婆子。”

“月影儿呢?”兰麝故意发问。

聂娘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外室逃跑是丢人的事儿,兰麝身为正妻,按说应该帮着遮掩,以成全李作尘的面子,怎么还非要拎出来发问?

“跑了。”莲花回答的干脆利落。

兰麝点点头,又招了下手,让莲花走到自己身边来。

莲花依言走上来,略有些拘禁的站到了兰麝面前。

“你当初卖过来,是死契还是活契?”兰麝看着莲花,温柔地问道。

“是死契。”莲花抿了抿嘴,“但我的卖身契上写的名儿,是月影儿。”

兰麝挑起眉头,她想起了李作尘给莲花和月影儿换名字的事儿来,那就是说,跑走的那个,才是莲花,留下的这丫头,本名儿该是月影儿。

“卖身契呢?”兰麝转头看向聂娘,那意思很明显,是要聂娘拿出来。

儿子,在人家手上。眼下自己吃用,也都得靠人家。

聂娘不敢得罪兰麝,只好起身回到里间屋,又在跟进来的瑞珠的监视下,翻出了莲花,额,是月影儿的卖身契。

“你是正妻,又有涵养,这东西给你合适。”聂娘把卖身契交给兰麝,嘴里的话既是讨好,也是提点。

她这会儿还在惦记莲花肚子里的孩子,生怕兰麝会在拿到卖身契以后,发落了莲花。

“叫什么,都好,你若愿意,现在改回来也使得。卖身契我收着了,这院子,以后就交给你管着。晚饭前,我另派两个人过来,帮着你一起管事。”兰麝笑着看她,“那些银子你都收好了,柴米油盐,一应生活都按照原来的样儿就行,不必刻意省检。下个月开始,我会让瑞珠每个月送你的月钱过来,就按着我院子里管事娘子的月钱数儿,那是单独给你的,不必掺和到日常使用里。”

“名字就这么着吧,现在换了也不方便。我,我从今日起记账。”莲花有些受宠若惊,不管当初李作尘是不是强占了自己的身子,在兰麝面前,她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兰麝要辱骂,责打,都是应该的,莲花万没想到兰麝非但没那么对待自己,反而给自己安排了差使,还每个月给月钱。

“嗯。”兰麝点点头,“你若会记账,就记着,不会写字也不要紧,记个数儿就行。”

“现在这些,就够用好久了。”莲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褡裢,一百两银子外加两吊钱,就按着小姐说,跟以往一样花销,那也够用三五个月。

“这些先花着,到下个月这时候,按着你花的数儿折算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你手里余下的便当做应急。”兰麝头脑清醒,账目也算的明白,她伸出手,拍了拍明显还在拘谨状态的莲花,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只看好院子,旁的不用操心,哪怕突然出了什么事儿,比如有个三灾两病的,多花上银子也不要紧。既然给你管事娘子的月钱,你就得担起来。”

聂娘在一旁忍不住,兰麝这意思,是要软禁自己,同时抬了莲花的位份,这,这不合规矩!

“婆母。”兰麝似乎是察觉到聂娘的想法,她唇边带笑,转头过去,和声和气的跟聂娘说话。

“我想着,三郎这病,还是要再跟您细说说。”

聂娘点点头,她刚心急,只听得是五石散导致,那现在断了五石散,是否就能痊愈?

兰麝听了聂娘的问话,摇了摇头。

“三郎,已是痰迷心窍。眼下每日昏睡,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五石散是一定要断的,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大夫也说不好。”

聂娘整个人打起哆嗦来,痰迷心窍这种毛病平日多发在年老体胖的人身上,越是富贵人家就越爱得这种病。聂娘自己当日在李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曾经见李夫人一位伯母得过这个毛病。据说是一夜睡醒,早起就口歪眼斜了。

这种病起的急,退的慢。得病的往往经年不愈,即便能保住命,也要落个肢体残疾,或者口角流涎的毛病。

现在聂娘听见李作尘每日昏睡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心里越发焦急。她不自觉的落了眼泪,一把扯住兰麝的袖子,要跟兰麝去兰家看李作尘。

“您去不得。”兰麝抚开她的手,“一来,大夫说三郎现在不宜情绪激动,我怕他见了您病再严重了,二来,街上人来人往,三郎生病的事儿,听说已经传开了。李家那边儿已经来了帖子,说这两日要来人探望,您要过去撞见了,怕是有些尴尬。”

聂娘手捂着胸口,兰麝这几句话,句句戳在她的心上。她虽然是三郎的亲娘,但三郎是早记入李夫人名下的。而她不但被赶出李府,还从西三观音庙放火逃出,现在确实不宜露面。

“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看着三郎吃药扎针,婆母自己保重身子,也别太忧心了。”兰麝站起身,扶着瑞珠的手往外走,莲花赶忙跟了过去。

兰麝在出院门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莲花点点头,恭敬行礼送兰麝出了院门。

午后,兰家果然来了两个年轻利落的媳妇儿,她们进院子先去见了聂娘,按着规矩行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可从那以后,这二人就再没主动跟聂娘说过话。她俩住进了月影儿原来睡的那间偏房,两人只听莲花的,把个院子守的如铁桶一般,连蝶儿出去买东西,都要她俩中的一人跟着。自此,李作尘费心寻找,聂娘苦心经营维护的院子,便成了封门闭户的禁地。不缺吃,不少穿,但没自由。

或者说,只有聂娘没自由,因为莲花出门那两个媳妇儿非但不管,有时候甚至还撺掇她出去多转转。而蝶儿年纪小,有人带着上街和自己上街没什么分别,也不觉着难受。那洒扫的粗使婆子更没所谓,兰家的两个媳妇儿都是爱说话的人,院子里多了她俩热闹了不少,比原来月影儿在的时候,还热闹。

聂娘每日只在房中哭,她心疼自己的儿子,憋屈自己现在的处境,却无力做些什么。

那两个媳妇儿不理她,她就拉着莲花说话。毕竟在她心里,莲花是个老实性子,肚子里还有了李作尘的种,无论怎样,莲花都应该跟自己一样,是惦念李作尘的。

“三郎年纪轻轻,就是这么个症候,兰家还不一定该怎么磋磨他呢。”聂娘再一次拉着莲花跟自己对坐,哭哭啼啼的絮叨了起来。

“原来他说兰麝脾气好,好调教,上次来我瞧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她以前定然是在三郎面前装样子,哄骗三郎的。你也得留心她,当年,我就吃过这个亏。”聂娘苦口婆心,拿着自身比莲花现在的处境,就是希望莲花彻底站在自己这边,万不要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就归顺兰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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