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赵昭仪在宫外有家人,有家人,便有眷恋,有死穴。
她心中一紧,眼底带了几分畏惧。
只这几分,便让肃亲王十分满意。爱,当然可以利用,但怕,也是很好的套索。对自己又爱又怕的女人,更是趁手的工具。
这边儿安排好了,肃亲王起身往贵妃那里去。
赵昭仪收拾好面前几样儿东西,却没急着回宫。她的心腹宫女屏退众人,默默的在她身后站着。足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赵昭仪方才长叹口气,让宫女小心提着那些东西,跟自己走。
“回宫?”宫女低声问道。
“不,去皇后娘娘哪儿。”赵昭仪恢复了平日里娇憨天真的样子,还刻意整理了仪容。
“现在?”宫女皱眉,“若是被王爷发现了,怎么办?”
赵昭仪冷笑一声,先从腰带夹层里摸出金球放入镂空玉香囊里,然后稳着步子往前走。
“放心,发现不了。他这会儿要忙着跟贵妃娘娘风月,手上的人必然要过去看守,所以,分不出人手来看着你我。”
不过,赵昭仪终归谨慎。她先带着宫女回了宫,把东西藏好,这才去了皇后宫里。
圣上在前朝管着天下,皇后娘娘虽然只是管束后宫诸事,但实际上,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所以也可以算是一少半儿的天下。
人常道,家和万事兴。民间夫妻合心,日子便苦,也总能熬出头来。所以常有夫妻店,只一夫一妻两人经营,虽然辛苦,却日子平安和顺,且天长日久下来,也颇能积攒些财产。而圣上与皇后也是如此,若是夫妻合心,前朝后宫便都安稳,皇后娘娘哪怕多操心些,但也快乐。可惜本朝帝后只在大婚之后好了那么几年,眼下,圣上的心思基本都在贵妃娘娘和新入宫的那些美人身上,于皇后,不过是初一十五按老规矩过来而已,合房不合房,还要看心情,要不然皇后何至于想出找人生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这种法子?因此近些年来,前朝颇有些不安定。但凡宫中得宠的妃子,基本都在前朝扶植自家势力,或者拉拢重臣做自己门客。这一来二去的,皇后母家更是着急,若非家中无才貌合适的女子,怕是早送进宫来帮皇后固宠了。
这批新入宫的女子,都是皇后着意挑选的,也一直都是她安排人去教导规矩,调教本事。可惜当初她最看好的几个人还未得圣宠,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得宠的两人里挑选一个出来,好好拉拢,收归己用。
赵昭仪,便是皇后娘娘看好的人。她比王才人入世,心机多,不外漏,有短处,也知好歹。现在皇后娘娘尚不知她与肃亲王的奸情,当然了,若是知道,一定会从中利用,挑拨她与贵妃娘娘争斗,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赵昭仪这阵子是常在皇后宫中来往的,今日她过来,宫女们通报过后,便自觉退出来,只留下皇后娘娘贴心的宫人在里面伺候。
“刚听说,你在打秋千。”皇后娘娘命人赐了茶,自己端坐上位,笑吟吟的看着赵昭仪,“我还说歇一会儿就过去看看,谁知你竟过来了。”
“原本玩儿的好好的,但,遇见个巧宗。”赵昭仪也不客气,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虽说规矩少了些,但胜在一派天真自然,所以分外讨喜。
“哦?”皇后娘娘面色不动,也不继续往下问。
上位者,往往如此。下面人活动什么心眼儿,即便他看不出来,也要端住架子,因为喜怒不形于色,比有个风吹草动就眉飞色舞看着让人畏惧。况且上位者也不希望下面人什么都能揣测到,所以她们只会在想给你信号的时候才给,不想给,便一丝都不露。而下面的人,要奉承,也要显示自己的本领。她们稳不住,是因为手中些许资本都要利用起来,否则便很可能被旁人抢了机会,并就此倾轧过去。机会稍纵即逝,这次你不利用好了,下次,就没了机会。
在这点上,皇后常年浸淫深宫之中,乃是个中高手。某种层面上来说,她这一手玩儿的比当今圣上还漂亮。
果然,她不急着问,赵昭仪却憋不住要赶紧说出来。
“娘娘,我刚不是在秋千架哪儿边玩儿?眼瞧着,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带了个生面孔过去。”
赵昭仪眨着眼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既狡黠,又不失平日的娇憨。
“我当什么大事儿,让你急匆匆的跑来。”皇后摇头笑道,“她宫里人多,你有看着面生的,也正常。”
“说是面生,可我回宫后细细一琢磨,又发觉,这人我原本认得。”赵昭仪偏了下头。她这里处理的十分聪明,刚才自己打秋千时被肃亲王叫去,两人说会儿话,待肃亲王离开,她又转回自己宫里,而后才来了皇后这儿。中间这些细情,肃亲王与自己私会的事儿断然不能说,但若说自己直接从秋千处过来,那不管是时间,还是路线,都对不上。
赵昭仪相信肃亲王的本事,她知道肃亲王叫自己过去这一路,必然安排好了人,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把时间,和回宫后再来这两件事儿在皇后面前说出来就好,日后皇后去查证,也不会发现她在说谎。
先说面生,现在又说,认得。
皇后面色还是没变,但心里已经有些起了兴趣。尤其,这所谓的生面孔,还是跟在贵妃宫女后面的。贵妃现在乃是宫中皇后第一劲敌,上次她捕风捉影的,才摸着贵妃可能与人私通这件丑事儿的边儿,宫里就死了几个人。虽说都是意外,但却因此断了消息来源与线索。现如今赵昭仪遇见的这桩事,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赵昭仪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她不会,也不敢再端着,便赶忙细细跟皇后说道。
“娘娘知道,我们刚进宫的时候,住在偏云殿,在那边儿学规矩本事。”
“嗯。”皇后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宫女。
宫女低头退到珠帘以外,在帘子里,只留下了赵昭仪与皇后二人。
“娘娘,当时不是有人专门教习我们歌舞乐器么?”
“是啊。”
“有两次,来教习乐器是男人。”
“嗯。”
“为了避嫌,来的男人坐在纱帘里面,只出声儿,中间有嬷嬷传话,我们就跟着学。”
赵昭仪说到这里,吐了下舌尖。
“娘娘,我当时,就,好奇,趁着午饭时候,就,磨蹭着没走,躲到偏殿角的屏风后面,偷,偷看。”
赵昭仪嬉笑起来,皇后娘娘并无怪罪,只点了点她的鼻尖。
“娘娘,我当时也不但是为了偷看男人。是因为整个上午,那来的两人,只有一人出声。我觉着奇怪,所以才留下偷看的。”
赵昭仪此处说的是实话,当时肃亲王正是用了这样的法子,在一众女子中,选出了自己合心意的人。
宫中当时派过去的教习嬷嬷有皇后的手下,肃亲王此举虽然于理不合,但因为当今圣上颇为宠他,他自己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又是隔着纱帘,且没说话,所以即便是被圣上知道了,估摸也只会斥责几句,说他心性不稳而已。
肃亲王心中有数,所以当时如此做的时候,虽然有刻意隐瞒,但并未想与王才人她们几个私会时那样警惕。
这样,赵昭仪现在说出的这番话,既合情合理,又可以查证出来。且只要皇后查证出来了,赵昭仪此后便是皇后心中的心腹。
“你接着说。”皇后心里记下这事,准备等赵昭仪走了,就找人去查。
“我当时看了,觉着也不过就是个男人。解了好奇心,便把这事扔到了脑后。谁知今日瞧见那宫女身后的人,回去一想,竟然就是当日那个。”赵昭仪皱起眉头,“娘娘,您知道我脑子笨,这事儿我在宫里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因此便带着人过来,当个巧宗讲给您听。”
这一段话,皇后娘娘也只信前半句。她知道赵昭仪跟贵妃不算太和,也一直想利用这点。
眼下,贵妃的掌事宫女,带着个男人……
皇后心里盘算着,面上依旧不显。赵昭仪该说的说完了,便揣度着皇后的心思,拉七扯八的说了些贵妃不好的地方,又说了自己前几日的委屈。
“就一个金球,娘娘您赏我了,她没有。眼皮子又浅,我上次当着她的面儿打开,她瞧见了里面的红宝石,越发给我脸色看。”赵昭仪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腰上的和田玉镂空香囊。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她唤来宫女,让人取拿了一柄赤金镶红宝的玉如意,又拿了两串玲珑珊瑚珍珠手钏,一并赏给了赵昭仪。
“她越是生气,我就越赏你东西。”皇后娘娘亲手把那两串手钏戴在赵昭仪手腕上,“今日你过来的事儿,不用让人知道。手钏你带回去,如意明早我让人给你送去,到时候,你再找个由头,请她来说话喝茶,看她气不气?”
“那好。”赵昭仪欢喜的拍着巴掌,谢了恩,自行离去了。
皇后宫里自然有伶俐的宫女一路远远的跟着,回来禀报,说赵昭仪欢喜非常的回了自己宫里,一路走,还一路看着腕上手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