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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李作尘也是合该倒霉,平日里他去过小院儿后,都会在回家之时先换了衣裳,再带上香衣香牌,然后才陪着兰麝、兰姐儿一起去兰夫人或者兰老夫人哪儿吃饭。

再加上兰蜜不怎么待见他,也不往他身边儿去,自然察觉不出他用过五石散。

可今日他心里一边儿惦记月影儿或者莲花到底是谁怀了身孕,一边儿又盘算着该如何催促兰麝快点儿合香,别误了自己的前程,也别误了怀孕。所以没换衣裳,只在身上的荷包里,多加了两块儿内府香衣香牌。

兰蜜人小鬼大,不止在合香上本事超过自己的两个姐姐,论心机,算口齿,她也是兰家顶尖人物。

眼下,她辨明了李作尘身上有五石散的味儿,也并不声张,等晚间大家各自散去后,她先是跟兰老夫人笑颜自己今日不在这儿住了,说是要去找她二姐,两人前次约定下要赌踢毽子,但兰桂耍赖拖延,今晚自己定要去赢下这场。

随后,拿了兰老夫人给的诸般食物,和给她充作赌资的金瓜子,带着豆蔻,一溜烟儿来到了李疏的院子。

“我今日,也不算跟祖母说谎。”兰蜜进门的时候,没让院中小厮通禀,因此进得们来瞧见的是面相墙壁绣花的素蕊,和正在与李疏对下围棋的兰桂。

兰桂见兰蜜来了,便松开手,任凭手中白子落在棋盘上。李疏少不得替她一一捡拾起来,且唇边带笑,看样子非但不觉着麻烦,怕是还觉着能给自家桂儿干活,是件幸事。

“你这话怎么说?大晚上了,又是有什么缘由特意跑过来?”

兰桂笑呵呵的走上去,接过兰蜜手中食盒,又弹了下她的脑门。

“原本,我是跟祖母说谎了,说来找你赌毽子。谁知道你竟然就在这儿,眼下咱俩碰面,这就算不得我说谎。”兰蜜大大方方的走到桌边,先看了眼棋盘。

兰桂刚才那一把棋子砸下去,已经把棋砸了七零八碎,可怜李疏一条大龙刚做成,就这么被兰桂砸成了几段。

“二姐。”虽然棋盘凌乱,李疏也紧着收拾,但兰蜜还是看明白了。她皱皱眉,又撇了撇嘴。

“你白子要输,可别赖是因为我来了,害你松手,才赢不成的。”

“额。”兰桂抓了抓耳朵,她原本确实想这么耍赖。

“你二姐赢面大。”反正棋盘已乱,李疏加紧收拾,睁眼睛撒谎,“刚才你二姐已经把我的大龙困死了。”

“李,算了,叫你声哥,也算不得我吃亏。”兰蜜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坐下倒茶喝。她不是兰桂,拿过来的茶盏自己先用茶水涮过,再把茶水泼在茶盘上,然后才施施然慢慢细品。

“李家哥哥,我知道你喜欢我二姐,觉着她什么都好,但也不能这般没原则吧?输了就是输了,你这么说,是觉着我兰家女儿输不起么?”

“对啊!”兰桂果然没什么脑子,或者说,她脑子一般并不往自己人身上用,眼下兰蜜这话出来,她就点了点头,梗着脖子给了李疏一脚,“你什么意思?你觉着我是输了不认的人?”

李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没理兰桂,只冲这兰蜜抱拳拱手。

“三小姐。”

“李家哥哥客气。”

兰蜜笑的极甜,还特意起身还了礼。

“三小姐有事儿只说,李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您日后少在您二姐面前挑唆,她傻。”李疏说完就硬挺着受了兰桂一拳,他眼下看明白了,兰家最不能招惹的,不是经历多年风雨,于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兰老夫人。也不是掌家多年,做生意颇有头脑手段,雷厉风行的兰夫人。更不是心慈面软的兰麝和偶尔犯傻的兰桂,而是面前这位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之间,就挑唆了自己二姐,抹杀他一番好意的兰家三小姐,兰蜜。

“那就好。”兰蜜笑了笑,继续坐下喝茶。

她这会儿什么都没问,李疏也就什么都没说。兰桂看看自己妹妹,又看看李疏,觉着这二人横竖是不会坑自家人的,便十分心大的也坐下来,边吃兰蜜带来的吃食,边自己抓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摆画玩儿。

豆蔻自己拎了个雕花鼓凳,学着素蕊的样儿,也面冲墙壁坐着,又接过素蕊手上的活儿,跟着她一起做。

开始,还成。

兰桂大吃大嚼,兰蜜沉静如水,李疏八风不动。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诡异起来。

豆蔻戳了戳素蕊的胳膊,素蕊扭头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豆蔻只能继续憋着,主子们都不说话,弄得她也不敢开口。这屋子里,现在只有炭盆中那长生香饼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再就是二小姐吃东西的声响。

李疏和兰蜜,都稳得住。她俩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先发不一定制人,先开口一定容易露底的道理。因此二人一个比一个稳得住,你不问,我不答,你不开口,我也憋着。

但兰桂不行,兰桂虽然在自家人跟前不活动心眼儿,但她直觉敏锐。眼下她觉着气氛不对,撂下筷子看看兰蜜和李疏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进门后二人那番对话,她皱起眉,左右手同时伸出,一起拍了身边两人的肩膀。

“你刚才还没说,是干什么来的?”兰桂先看向兰蜜,但她并不等兰蜜回答,而是直接转头又去看李疏,“你不说话,憋什么坏呢?”

既然兰桂开了口,李疏便要给兰桂面子。他也不再考虑兰蜜到底要做什么,这是兰桂妹子,平日里又一心维护自家人,不管做什么,都必然有道理。

于是他拍拍兰桂手腕,笑呵呵的冲着兰蜜开口道,“三小姐是不是有事用我?”

要不说,李疏还是聪明,他这话把自己身份压得低,且捧了兰蜜一手。

兰蜜人再怎么聪明,终归年纪小,喜欢听好听的。再说,兰家女儿在李作尘母子眼里,是缺少教养,而实际上,兰家自幼对女儿的管教从未放松过。长幼有序,尊老爱幼都是常年挂在嘴上,又各个身体力行的事儿,因此李疏现在这般说,兰蜜便端正脸色,语气礼貌的开口发问。

“确实有事要请教李家哥哥。”

她态度客气,李疏就更加谦和。他也不拿兰蜜当不懂事儿、闹性子的黄毛丫头,而是正正经经的看着兰蜜,和蔼可亲的微笑道,“谈不上请教,三小姐问我就可。”

兰蜜刚想开口,但兰桂刚才自俩人说话后,就一直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谁开口她就把脸扭到谁那边儿,现在许是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人酸不拉几的斯文话,竟一巴掌拍到桌上,抢在兰蜜说话之前吼道,“你们两个都她娘的给我说人话,在这儿绕山绕水的,学什么酸秀才?”

“二姐你用词不对。”兰蜜笑了起来,“我俩这学的不是酸秀才,是假仁假义的李作尘。”

李疏点了点头,他也刚发觉,确实是有点儿像李作尘平日风格。

“我说听得这么烦?”兰桂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子,自己站在那儿透气。只这几句,她就已经听得头疼不已,这不知道大姐每日跟李作尘在一处,是怎么受得了的。

兰蜜没管他,只把今日在李作尘身上分辨出来的气味儿一一说讲明白,随后就认真的看着李疏的脸。

“李家哥哥,虽然你不是合香世家出身,对于各种气味儿不如我敏感,但凭你的医术,不该发现不了他的异状。还是说,他服用不多,时间不久,因此尚无症状出现?”

李疏此刻心里,由衷的钦佩起兰蜜来。也不在隐瞒,直接告诉兰蜜,他早发现李作尘用了五石散,且身边荷包香囊都有这东西存在,人也在服用,而且已经有了明显的症状。

“那他可曾找你诊治?”兰蜜认真问道。

“不曾。”

李疏摇头,他还没来得及跟兰蜜细讲,兰蜜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到,“这么说来,他服用、佩戴五石散,可能自己不知道。”

“确实如此。”李疏手指轻敲桌面。他犹豫片刻,心里想着的是要不要把李作尘包养那两个外室,养自己亲娘,以及两个外室可能争风吃醋又因为深恨李作尘母子,所以给她二人都下了五石散的事儿。

毕竟兰蜜年纪小,五石散一方面致人成瘾,另一方面也是风月上助兴的东西,说给兰蜜这个小姑娘听,有些不雅。

可很快,李疏便自己释然了。兰家女儿多豪杰,额,至少目前看来,除了老大兰麝,兰桂和兰蜜都是好爽儿女,不管年纪大小,应该都不在乎这个。

再说了,许他李作尘不要脸,还不许自己说了?

想明白了,他冲着一直背对自己、兰桂、兰蜜三人的豆蔻和素蕊招了招手,随后被兰桂一个白眼儿翻了过来。

人家背对着,怎么会看得见?

兰蜜眨眨眼睛,勾起唇角,偏头微笑。

“素蕊,豆蔻。”

“在呢三小姐。”

“小姐在呢。”

“取我房里的醍醐香来,再拿个烫酒的注子,去酒窖里拿一壶重阳醉,我要听李家哥哥,嗯,听我未来的二姐夫,说书讲古。”

兰蜜笑吟吟的一路吩咐下来,素蕊和豆蔻点头答应去了,竟然谁也没纠结她口中的二姐夫是何许人也。

兰桂闹了个大红脸,李疏冲着兰蜜呲牙一笑,抱拳拱手。

“既然小姨要听,我这当姐夫的,必然得好好说,说的精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