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李疏此时当然觉着兰夫人说的有理,他也说自己觉着这事儿本事无稽之谈。想是那人的儿孙为了私欲发了痴心疯,总想着杀人于无形,也不想想有没有可能实现。
“好在上次的曼陀罗,未曾酿出大祸。但伯母您想,若是有人中了香毒,再查出这香出自兰家,即便是李作尘个人所为,兰家怕是也脱不开干系。”
兰夫人点点头,她知道,这才是今日李疏找自己的重点。
“咱们现在把前面的戏,都演完了。我想着,后面这区拨香,也不必完全按照李作尘的说法弄出来。”
李疏眯起眼睛,“现在他把香交给谁,我暂时不能拿他,因此不如弄些假的,只味道相近的,但效果不强的给他,伯母认为如何?”
“不如索性,弄假的出来,何必要效果不强的,干脆无毒,不是更好?”兰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会调假香,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皱紧眉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若是半点儿效用没有,那捉贼,捉不到脏了。”李疏笑的胸有成竹,常言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没实证,一个堂堂亲王,怎会被自己个小小太医告倒?再说圣上若是不受些伤害,怕是也狠不下心料理了肃亲王。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种事儿,李疏明白,肃亲王,自然也清楚。
他频频在宫中与后妃私会,只要被发现就是死罪。因此做的分外隐秘,也绝不容许这几个女人利用这事儿来威胁自己。
他这些年一直在筹谋,宫中眼线颇多,前阵子为了皇后察觉他与贵妃的私情,他料理了一批。现下得用的人虽然还有,但因为要分作三处,所以显得人手吃紧。
饶是如此,今日他在与赵昭仪私会的时候,依旧派了四五个人在周围守卫。这些人中,有积年在宫里伺候的嬷嬷,有才入宫不久的太监,也有主子身边得宠的宫女。不管身份高低,平日里在何处伺候主子,她们无一例外,都得了肃亲王的好处与承诺。
赵昭仪不比贵妃娘娘,她年纪轻,刚入后宫不久,既没有宫斗的经验,也没有分辨男人是否真心的能力。起初,她对被肃亲王的风流手段勾住,满心为他筹谋打算,可肃亲王一边儿哄着她,一边儿把她送到了别的那人怀里。
这短短时日,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见过头发花白,被草席卷着抬出宫的宫女,也见过因为恩宠不在,每日吃食都供不上的才人妃子。她被这富贵荣华背后的残忍吓着了,也深恨肃亲王口蜜腹剑,拿自己当工具。她想出宫,想去寻一方天地自在过活。因此现在宫中,谁能让她达成所愿,她就为谁办事。
可怜一个原本娇憨天真的女子,学会了察言观色,勾心斗角。开始为了自己的前程打算谋划,并不惜拉人下水,借人登天。
食指轻挑,肃亲王把刚才掷在地上的那个镂空玉香囊挑到赵昭仪面前,香囊里空无一物,上次,明明还有个金球在的。
“皇后赏的,怎么去了?不喜欢?”
“你赏的更好。”赵昭仪笑了笑,从头发里拆出一个滚圆的珠子来,那珠子浑圆无暇,身上隐隐带着五彩光芒。
“那金球,让我扔了。”
“淘气。”肃亲王点了点赵昭仪的鼻头,“皇后赏你的,喜欢不喜欢,都得留着。”
“留着它,让你怀疑我?”赵昭仪撅起嘴,“上次也不知道你听谁说了什么,见了我就扯那香囊,把我的腰带扯破了不说,还摆脸色给我看。我也不过是为着那是皇后的赏,不得不带罢了。既然你不喜欢,我扔了就是。”
肃亲王笑着摇头,这三个女人中,原来他最看好王才人。但那女人空有一腔痴情,对自己虽然言听计从,但总不愿意俯就去陪圣上。好在她新得宠不久,宫中又多是见了圣上便贴上去的主儿,圣上现在很吃王才人这套,说她清冷孤傲,宛如傲雪寒梅,让人觉着可敬。而贵妃那边儿,肃亲王本来是打算弃了她的。奈何贵妃自有她的独到本事,真论这风月上的事儿,宫中无人能出其右。只要她肯俯就,圣上便弃她不得。
而现在自己怀中的赵昭仪,因为生的貌美,嘴甜人乖,所以进来风头也很盛。上次皇后娘娘格外恩赏与她,那金球里藏着颗红宝石,是有拉拢的意思。
当今皇后能许的东西,不比自己许的少。
肃亲王听了贵妃的话心生戒备,好在那次赵昭仪当着他的面儿把那金球打开,自己目瞪口呆之余,还问他皇后是什么意思。
肃亲王被她骗了过去,以为她当真不懂,也不知道这里另有内情。
今日再过来,是有意哄着。眼下只要这女人对自己痴心不改,自己就能把她控制在掌心里。
“过几日,有东西给你。”肃亲王自己穿好衣裳,又过来帮赵昭仪拢头发。
“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又送什么?”赵昭仪笑的娇憨,满脸赤诚。
“不是给你用的。”肃亲王捏了捏她的面颊,“你拿到东西就先收好了,到时候,我教你。等我达成心愿,就正式迎你入门。”
“好。”赵昭仪用力点头,“我都听你的。”
肃亲王离开时,满心都在计算时日。
李作尘的信上说那香已经快弄好了,区拨有大毒,再经兰家炮制,或许这次可以达成所愿。
赵昭仪穿戴齐整,扶着贴身宫女的手,一步步离开湖心亭。
她自然是不会跟皇后娘娘坦诚自己与肃亲王的奸情,也并不想一心一意的帮着肃亲王办事。这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别人不算,就说那位贵妃,上次挑唆了王爷过来,不就是想让王爷料理了自己么?
“你不仁,我不义。”赵昭仪勾起嘴角,刚才天真娇憨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绝情。
肃亲王要做什么,她大概心中有数。
明明不止自己一个人能做,凭什么就把这要命的事儿派在自己头上?那位贵妃娘娘留着做什么?等他大事完毕,与他双宿双栖么?
一次次炮制,一点点调配。
区拨香本就炮制不易,现在又要尽量祛除区拨特有的气味儿和提升毒性。兰麝每日在房中调香,只有三餐和睡觉时才能休息。
她鼻子越来越不灵了,晚间她把合好的香拿出来让兰夫人闻,明明她自己闻着已经没味儿了,但兰夫人依旧被熏的打了个喷嚏。
“毒性如何?”李作尘当时皱眉问道。
兰麝摇了摇头,说自己拿出来给娘闻得只经过了祛味儿,尚未提毒。
其实这是用膝盖都能想明白的事儿,真提了毒,兰麝怎么会让兰夫人闻呢?
“无毒,怎么给姐儿治病。”李作尘面色不虞,他已经在心里跟人保证过,这次一定能送去尚佳的毒香。现在拖了这么久,兰麝还没弄出来,亏她们兰家平日里以擅长合香自居,眼下真用着她们了,简直是毫无用处。
兰麝连给自己辩驳的心都没有,她一心惦记兰姐儿的“病”,只埋怨自己无用,救不了姐儿,一时间悲从心来,直接落了泪。
她这么一哭,兰家人各个心疼,李作尘便有些心慌。
“是我话说重了。”李作尘为了日后大计,甘愿做小伏低。他索性站起身,走到兰麝面前,撩起袍子蹲了下去。
兰麝吸吸鼻子,伸手扯他起来。
李作尘抬头望着兰麝笑,也不管兰家众人都在场,开口温言柔语的哄着。
“都是我的不是,惹麝儿伤心了。麝儿就念在我也是关心咱们姐儿,饶了我这次。”他说完,便直盯着兰麝的眼睛看。兰麝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李作尘这才笑吟吟的站了起来。
李作尘这又蹲又站的,带起些风来。兰麝这两日被那区拨香弄得鼻子不好使,兰桂平日不在这种事儿上留心,兰夫人和兰夫人虽然察觉到了,但因为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也没管。兰家一众人里,唯有兰蜜,眯了眯眼睛。
玫瑰胭脂膏,桂花香发油,还有檀香木的味儿。
兰蜜鼻翼轻动,慢慢分辨着李作尘身上的气味儿。那胭脂膏,是中下等的货色,香发油,自己曾在姐姐房里闻见过。倒是檀香木的味儿差了些,不是正经合香用的檀香,是此等木材,一般用来雕梳子,或者木簪。
李作尘今日头上戴的是一只八宝错金簪子,八宝玲珑有致,哪一样儿都跟檀香木没关系。大姐平日惯用的是象牙梳,还有几把梳子都是玉的,并没有檀香木梳子。就是大姐心血来潮想起用檀香木梳子了,家中好檀香成千上万,也绝不会用这等货色。
而且,李作尘身上,还有股子别的气味儿。
兰蜜闭上眼睛,在心里一样样默念。
朱砂、乳石、雄黄。兰蜜只闻出这三样儿来,但这三样儿东西,跟香并不挨着。
她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着要吃兰麝身边那盘冰梅的借口,走到了兰麝身边,又挨挨蹭蹭的,搂住了兰麝。
“大姐别担心。”兰蜜把头靠在兰麝肩膀上,偏头用脸颊蹭了蹭,“还有我们呢。”
旁人看着,只觉着她是在安抚兰麝,又或是在撒娇。可实际上,兰蜜偏头的方向,正对着李作尘。
紫石英、还有一样儿。
兰蜜深吸口气,眼睛陡然瞪圆。
还有一样儿,是赤石脂。
这五种东西合在一处,便是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