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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肃亲王为人谨慎小心,自然是要去探病的。

李疏房间内弥漫着药味儿,几个小厮臊眉耷眼的,看起来不怎么精神。肃亲王仔细打量,发现前几次见过的那个,李疏最得用的宝瑞,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你家少爷?”肃亲王斟酌着词句,“近来如何?”

“回王爷的话。”宝瑞跪在地上,先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拱手答话。

“少爷每日昏昏沉沉的睡着,半夜常发烧,白日不烧了便会咳嗽,一直没怎么见好。”

“本王去看看。”肃亲王站起身,也不等人掀帘子,自己走进了里间儿屋。

病人怕见风,所以屋子里的窗户都关着。肃亲王隐约闻见些便溺的气味儿,似乎还有些血腥气。他皱着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发现李疏的床帐落下半幅,但遮的是上半身。

这让他多少放了些心,若是挡住脸,恐怕帐子里的人,已经换了。

他想走进看看,却听见帐子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李疏”用手支着身子半坐起来,抓过床头一块儿帕子掩住口鼻,随后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越发浓重。

是痨病。

肃亲王往后退了几步,床上人披头散发,但身形和面庞就是李疏。

他急忙忙转身退了出去,一直走到外面院子,才敢呼吸。

李太医在院子里候着,显然是知道情况,自己没敢进。见肃亲王出来了,他赶忙递上一块儿浸湿药水的帕子,让肃亲王擦面擦手。

“这,怎么就?”肃亲王把帕子扔在地上,心里仍是有些担心。

李太医摇了摇头,露出个苦笑。

“王爷,这病,不是不能医治,只是尚需时间。”

肃亲王点点头,李家医术高明,以前也曾经治好过宫里娘娘的痨病。当下他彻底放下心来,宽慰了几句就自行回府,转天还让人送了不少的补品。

李太医也没多送,只依着规矩礼数把人送出府门。

他转身回了李疏的院子,刚才在床上咳嗽的“李疏”这会儿正在水盆边洗脸,等把那层白粉洗掉了,再梳好头发,远远瞧着跟李疏也有六七分相像,只是年纪太小了些,身上又穿着李疏的衣裳,所有显得格外瘦弱。

“伯父。”那人笑嘻嘻的冲李太医拱手,“我还要再装疏哥哥么?”

“再装几日吧。”李太医笑着冲人招手,让人坐到自己身边,“小字辈儿里只有你俩样貌相仿,略微打扮打扮,便看不出了。”

“是他胆子小。”那人翻了个白眼儿,“若是再往前一步仔细看看,就能分辨出来。”

李太医点了点头,父亲吃准了肃亲王必然不敢上前细查。这人啊,越是对未来抱有期望,就越胆小惜命。

“疏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但想必,快有消息了。”

李太医透过花窗看向院子,那里有几只鸽子正自在啄食。李疏自幼顽劣异常,逗狗养鸟掏蛐蛐,没有他不干的。当日为了这些不正路的玩意儿,李太医三日就要打他一回,可现在看,这些玩意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边儿已经布置停当,李疏委托朱璃,让她找了个常年来往于京城的熟客,给自己送了封信。地址不是李府,而是李府一个管家的私宅。

他算计了一下时间,等信送到,家里再派人送鸽子过来,这一来一回,正好够演完眼下这出戏。

“你跟桂儿的事儿,桂儿怎么想?”朱璃闲闲的问道。她这会儿无聊,正在教阿玫染指甲。

“跟李作尘还没商议,桂儿说,见机行事。”李疏叹了口气,可惜这生米煮成熟饭是假的,要是真的该多好!

“别不知足,假的你也占了天大的便宜。”朱璃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直接翻了个白眼儿。

李疏撇了撇嘴,心里的话没敢往上接。

“你敢说,老娘就抓花你的脸。”朱璃笑的阴冷。

本来,李疏是真的不敢说。

但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能被朱璃吓唬住。于是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等一只脚,半个身子出了门后,才飞快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咱俩弄那假的,你也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说完先弯腰,而后飞速逃跑。

一个甜白瓷茶盏从屋子里飞出来,若不是他刚才机敏,这会儿怕是脑袋已经开瓢了。

朱璃从屋里追出来,李疏已经下楼出了院子。

他一路低头猛笑,快到跟李作尘约好的酒楼才端正脸色,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李作尘已经来了有一会儿,雅间儿中酒菜齐备,还有个瞎眼的老汉带着自己女儿正在唱曲儿。

“贤弟快来。”李作尘冲才进门的李疏招手,又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来,把那唱曲儿的父女打发走。

“哥哥好雅兴。”李疏挑起眉毛,把原本在京中那副风流做派拿出来,眼睛还在出门的姑娘腰肢上转了一圈儿。

“闲着无聊,听个曲子打发时间而已。”李作尘笑了笑,抬手给李疏倒酒。

“贤弟今日从哪儿来,怎么这样迟?”

“额。”李疏抿了抿嘴,没回答。

李作尘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熏香味儿,当下拍拍李疏的手背,做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李疏假装放松下来,开始跟李作尘饮酒谈天。

其实李疏以前在朱璃那儿常来常往,朱璃屋子里用什么香,他身上就什么味儿。他没在意过,朱璃和兰桂也从来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可在有些心脏的人眼里,这便是证据。

正好朱璃最近用的是兰夫人给的寿阳郡主梅花香,李作尘曾经遇见过朱璃,闻见过这香的味儿,今日又在李疏身上闻见,且见李疏神色尴尬,他自然就想歪了。

兰桂今日在府里没出门,李疏趁着这会儿功夫去朱璃那儿,时间上正好。

李作尘心中偷笑,这窃玉偷香是风流韵事,朱璃和李疏暗通款曲瞒着兰桂,这事儿,自己正好可以利用。

“我上次与贤弟说的事儿,贤弟打算的如何?”李作尘低声发问。上次他跟李疏说过后,李疏说要仔细琢磨一下给兰姐儿用什么药,眼下过了这些日子,李疏也没来找他,他便在今日约李疏喝酒,想问问进展。

“有了些眉目。”李疏这话并不是骗李作尘,他真的在研究药物。这戏要做的真,还不能让兰姐儿损伤身子,因此药物需要仔细拿捏。

“还需要时间?”李作尘不免有些心急。

李疏点点头,他已经弄好了,但不能马上拿出来,还要再吊一吊李作尘的胃口。这样李作尘心急起来,才会更急切的拉自己下水。

果然,李作尘沉吟了一会儿,挂上笑脸不再提此事,而是连连劝酒。李疏趁着他不注意,把解酒丹含在舌头下面,有多少就喝多少,虽然脸色越来越红,但神志十分清醒。

“愚兄的事儿,贤弟只要放在心上就好,时间长短也不必太在意。”李作尘见差不多了,便住了酒。他笑吟吟的拍着李疏肩膀,看起来好像真的把李疏当成了自己弟弟。

“哥哥放,放心,小弟必然不辱使命。”李疏直着舌头,连连点头。

“哎。”李作尘摇了摇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贤弟医术这么好,这点儿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他听李疏自夸了一会儿,又听李疏直着舌头说了些四六不着的话,等觉着差不多了,便把话引到了兰桂身上。

“有个事儿,我在心里琢磨了两日,还是觉着得跟贤弟说说。”李作尘揽过李疏肩膀,在人耳边低声说道,“听兰麝说,老夫人有意,要给兰桂招亲。”

“什么?!”李疏猛地站起身,险些把李作尘摔出去。

“我每日在兰家住着,香铺也时常去,怎么没听说?!”

他这幅急赤白脸的模样让李作尘放心了不少,要是李疏半点儿不怀疑就信了,或是听了云淡风轻,那才可疑。

“这事儿怕是娘还不知道,是老夫人自己选的人。听说也是贩香的,年幼时曾经来过府里,老夫人许是偶然见想起来,听说,已经差人去打听是否婚配了?”李作尘继续撒谎,他知道李疏没法去问老夫人,更没什么机会单独见兰麝。

“这,这如何是好?”李疏此刻就把这假话当真的听,他只要心里想到有这个可能,便觉着血往上涌,恨不得立时冲进兰家,拖了兰桂就跑。

“你先莫急。”李作尘拉住李疏,让他坐好。

“这事儿还没成呢,急什么?”

“老夫人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就是这个成不了,也还有下一个。”李疏咬着下唇发急,脸色惨白一片。

“哥哥,不如我现在就去兰家提亲,不不不,是去兰家主动入赘。”

“糊涂。”李作尘摇头,“你不是本地人,又不是世代做着香品生意的,兰家不一定就能同意。想要成事儿,还得用上次我说的法子。”

“可,可这,这……”李疏如坐针毡,“上次哥哥说完,小弟虽然心里想,但,但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李作尘拍着自己胸脯,“你只要把这事儿交给我,兄长自然给你安排妥帖。”

“若是,桂儿不愿?”李疏先点了点头,随后马上用力摇头。

李作尘眯起眼睛,面色鄙夷,语气阴冷。

“她愿不愿的,又能如何?”

“我,我不愿勉强与她。”

“贤弟糊涂,别的不论,只说你与朱璃的事儿,她现在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你不勉强,难道还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