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艾绒?”兰夫人披着衣裳,用手拢了拢头发。
许妈点点头,把那肚兜呈了上去。
“姐儿哭的不对,我和张妈把这个扯下来后,姐儿就不哭了。”
“李作尘什么反应?”兰夫人先低头闻了闻,随后皱了皱眉,让金枝拿烛台,再拿剪刀和针线过来。
“姑爷瞧着有些生气,旁的到没什么,还说姐儿脾气不好,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姐儿不知好歹。”许妈一句不多加,但也一句不减。
兰夫人点了点头,许妈很聪明,也会看人脸色,如果是这样,那李作尘可能也不知道这肚兜里的猫腻。
金枝恐怕看不清,特意弄了一高一低两个烛台过来。
兰夫人又让她给许妈拿了个小板凳,就放在自己脚边,她翻过肚兜来,一点点儿的挑开针线,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肚兜里面絮了层薄薄的棉花,棉花里裹着艾绒,但除了艾绒外,还有别的东西。
兰夫人用指甲挑起一点儿来,许妈瞪着眼睛,发现是研磨的极其细的粉末,粗看是灰白色,因此混在棉花里不显眼。但再仔细看,便会看出来那是几种不同颜色的粉末混合在一处的。
“夫人,这是什么?”许妈和金枝异口同声的发问。
兰夫人冷笑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指甲。
“五石散。”
许妈没听过这名字,但她从兰夫人的态度里看出来,这不是好东西。
金枝跟了兰夫人多年,在铺子里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所以对五石散有所耳闻,可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
“去把家里的绣娘叫来。”兰夫人淡淡的吩咐,似乎并不生气。
许妈斟酌着开口问道,“要不要,告诉小姐?”
“李作尘拿回来的时候,说是外面买的。他那个人小心谨慎,而且若是我没看错,这肚兜至少过了两个人的手。告诉麝儿,李作尘随便诬赖哪一个,咱们也没法子。”
“难道还让小姐蒙在鼓里?”许妈有些着急,“夫人,即便这不是姑爷做的恶,那也必然是他养的那两个妖精做的。先有红花水帕子,后面又是裤子上的胭脂膏,现在又弄了这个。若说前几件事儿是冲着小姐来的,为的是挑唆小姐和姑爷的感情,可这次,这,这是要害咱们姐儿啊!”
兰夫人依旧淡定,甚至还笑了起来。
“我原还想着算计他,现在看,倒是省了不少事,只可惜白白浪费了我一盒区拨香。”兰夫人用帕子捂着嘴,放声大笑。许妈还要说什么,金枝拉了她一把,又冲她摇了摇头。
“一个两个的,都只有算计妻女的本事。”兰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是我高看他们了,再大的本事,他们也没有。”
“算计姐儿,是想再要个儿子吧。”许妈长叹口气,她心疼兰姐儿,也心疼兰麝。
“还能为什么?”兰家上下现在还不知道李作尘与肃亲王勾结,兰夫人推己及人,从当日何珩和自己亲爹做过的事儿上推测,便只认为李作尘是为了谋兰家产业和骨子里的重男轻女,所以才做出今天这些恶事。
“再有几日,便该合房了。”许妈又叹了口气,“现在小姐自己喂着姐儿,倒还好些。”
兰夫人皱了皱眉,她正要开口就听见绣娘的声音,当下暂且压住,把绣娘招了进来。
“先看看是不是两个人的手艺,然后照着原样儿做一个出来,里面也加艾绒。”
绣娘应了一声,拿过那肚兜细看。
片刻之后,便先回了兰夫人的话,肚兜是一个人绣做的,上带子是另一个人的手艺。
“若是东西齐备,我现在动手,最迟明日上午,也就赶出来了。”兰家绣娘笑了笑,点出几样儿东西来,金枝一一记下,忙三火四的去找。
“你就在外间屋做。”兰夫人喝了口茶,“越快越好。”
许妈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想起身,兰夫人压了压她的肩膀。
等绣娘出去了,兰夫人压低声音,在许妈耳边交代了几句。
“还有这种法子?”许妈挑起眉毛。她能被兰老夫人选出来做奶娘,是因为生产过,且还在给孩子喂奶。所以哺乳,回奶这些事儿她都懂,怎么给孩子断乳她也清楚,但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还能如此。
“我当日,就吃了这个亏。”兰夫人冷笑两声,“不然怎么会那么快,又有了桂儿。”
“如此说来,二小姐命好。”许妈有心跟兰夫人开玩笑,“三小姐和二小姐年岁差的多,二小姐当年,想必是吃足了的。”
兰夫人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许妈告辞而去,回兰麝院子守着兰麝和兰姐儿。
刚从朱璃哪儿回来,正借着竹梯爬墙的兰桂,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我说二小姐,您可千万留神。”小丫头趴在墙头,吓的差点儿没哭出来。
因为这个喷嚏差点儿从梯子上掉下去的兰桂揉揉鼻子,稳着步子继续走。
等她从墙上下来,那丫头赶忙收拾竹梯,又扯着兰桂的袖子,一句句的念叨。
“二小姐,这梯子是我好容易又偷过来的。”那丫头吸着鼻子,声音还抖着,显然是让兰桂刚才那个喷嚏吓的不轻。
“嗯嗯嗯,你辛苦,我明日回来给你买糖人。”兰桂拍了拍她的头,这丫头真顶用,到底把梯子给偷回来了。
“但这梯子不结实,而且您刚才差点儿掉下去!”小丫头调门高了起来,记得兰桂赶紧去捂她的嘴。
“别嚷。”兰桂抿了抿嘴唇,“我这不是没掉么,你别嚷嚷,我下次注意点儿。”
那丫头拼命摇头,到底从兰桂手下脱了出来。
“二小姐。”她吸吸鼻子,又咬了下嘴唇。
“五个糖人。”兰桂开始加码。
小丫头摇了摇头,一手扯着兰桂袖子,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
兰桂有些发愣,这儿怎么会有斧子?这丫头捡斧子做什么?
没容她多想,小丫头手上用力,狠狠的劈向了竹梯。
兰桂心疼的哎呦一声,但没敢拦着。
好好一架竹梯,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变成了一堆竹片。
“您再晚回来,也别找我了。”小丫头看样子是早有准备,但估摸也是让兰桂刚才吓的,不然不至于劈这么利索。
“成。”兰桂拍了拍这丫头的头,“明天给你买糖人,以后也不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就在那丫头开心的以为自家二小姐终于不再晚归的时候,兰桂冲她摆摆手,便念叨着便往自己院子走。
“总爬梯子也不是个事儿。啧,回头我把狗洞再扩扩。”
李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今日祖父跟自己说了不少当年的事儿,虽然零散混乱,但从中可以听出当年的那位肃亲王确实是心地宽厚,而他弟弟,则是个跟李作尘一样,不知足的小人。
按照本朝惯例,祖父的义兄当时尚未成亲,所以暂时还住在王府里,未曾搬离。但当时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之所以一直未婚,据祖父回忆,他自己说是没有合心的人选,又曾经说起他哥哥给他找的女方门第都低,所以他不喜欢。
但李疏推断,他之所以不成亲,是不想搬离王府。因为一旦搬出去,日后就不可能再那么接近他哥,也就少了下手害人的机会。
“无子。”李疏嘴里念叨着。
当时的肃亲王膝下无子,这本来就不正常。但不管是医案中的记载,还是祖父现在回忆肃亲王的脉象,这位王爷应该是身体康健之人,又没有分桃断袖的癖好,按理说不管嫡庶,都应该有子嗣。这点,也是李老太医一直没想明白的。
李疏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兰夫人设计让李作尘带出兰府的避子香。
如果说当日那人早有筹谋的话,他很可能没再自己兄长身上动手,而是选择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不过,这人是怎么避过那么多耳目,让这些女人都怀不上孩子呢?再说王府里不管是王妃还是妾侍、丫头,平日都有人请平安脉,生病了也有人诊治,总不会请的都是庸医,辨不出是不是用了避子药吧。
又或许,是这些女人自愿的。
李疏摇了摇头,当时肃亲王膝下无子,谁生出儿子来,谁日后就可能坐上太妃的位置。这得是给多少承诺,多少好处,才能让她们放弃日后的荣华富贵。再说那人当时也没多少银子,更没什么好处可以许人。
“不对。”李疏停住脚步,自己糊涂了。男人有时候不见得用银子或者好处哄骗女人,还能用自己一张巧嘴,用所谓的感情。
而且从这位结交祖父来看,应该是善用此道的高手。
“庶子身份尴尬,他能得长兄照拂,除了当年的肃亲王宽厚,也证明这人聪明、有哄人的本事。”
“祖父当日年轻气盛,胸有抱负又正在落魄,他结交祖父,未见得真是惺惺相惜,还有可能是早存了利用的心思。”
“就像现在的肃亲王。宫中哄着贵妃娘娘,也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还收买勾结了李作尘。”
李疏越念叨越觉着骨头里发冷。
自家世代相传的是医术,兰家世代相传的是合香的本事,而这两代肃亲王传下来的,是利用人心,是争权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