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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五月石榴红似火,但胭脂苑这种地方,没人喜欢石榴花。因为榴开百子,而花楼的姑娘们,最怕的就是有孩子。

不过近日来胭脂苑里高挂的红绸比那石榴花还红,到夜里更是高悬各色彩灯,为今年选花魁做准备。

朱璃近几日越发焦躁,那飞天舞她已经练的精熟,该用的香已经备好,乐师也是陪着她演练过多次的,可她依旧觉着不稳妥。

“我给你算算。”偷偷从府里溜出来的兰桂手托下巴,坐在她面前,“二十日后,是初选,这你总不用担心吧。”

“初选我不怕。”朱璃扯了扯嘴角,花魁初选,是花楼姑娘就又资格,自己若是连这个都过不去,那也不必活着,只一脖子吊死便完了。

“初选过后的复选,要再过十日。”兰桂撇了撇嘴,“复选,你也不必担心。”

“是。”朱璃点头,复选能选出谁来,其实大家现在心中都有数,自己肯定在册。

“总选,是复选过后七日。”兰桂白了她一眼,“这么一算,总还有一个月的功夫,你急什么?”

“不急?”朱璃挑起眉毛,站起身推开窗子,让兰桂听那窗外飘来的歌声,“这是上个月才来的玉奴儿,一把好嗓子比黄莺还要宛转悠扬,人生的也美,近几日来找她的客人比我不差多少,你说我急不急?”

“唱的是好。”兰桂很公平的点点头,“可我见过她,人瘦瘦弱弱的还动不动就哭,不如你看着大方爽朗。”

“你懂个屁!”朱璃对兰桂的话嗤之以鼻,“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儿,她要是不会哭,还勾不来这些人呢。”

“那,那要不你也哭?”兰桂抓了抓耳朵,好像是这么回事儿,那玉奴儿每每在高台上唱曲儿的时候都会落泪,下面男人就跟疯了一样往上送银子和礼物,上次还差点儿把自己挤到台上去。

“我哭不出来。”朱璃摇着头,她不骂街就算不错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哭不出来你就笑呗。”

“笑也笑不出。”

“那你就安心做你自己,别管旁人。”

兰桂正色看着朱璃,“你就是你,比她们都好的。”

“我是心里没底。”朱璃叹了口气,“桂儿,这花魁对我意义不同,我输不起。”

“放心。”兰桂也走到窗边,听着玉奴儿婉转的歌声,拍了拍朱璃的肩膀,“你就按照李疏原来说的那样儿,仿着壁画上的飞天,高贵又妖娆,清冷还魅惑,花魁,必然是你的。”

“但愿吧。”朱璃叹了口气,她这会儿还真有点儿想李疏了。自己跟桂儿都是女儿身,对于男人的心思,总不如李疏明白的多。若是李疏在这里,必然能想出些新主意。

“回娘娘的话。”李疏弓腰跪在地上,眼睛只看着地上的花砖。

“娘娘不过是偶感风寒,现下吃了两日的药,已经是大安了。”

“放屁。”站在他面前的宫女啐了一口,“娘娘昨晚上还说头疼呢。”

“什么时辰疼的?”李疏问道。

“子时。”

“娘娘卯时便该就寝了,这子时还未睡……”

李疏不敢把话说完,只在心里补了半句。这他娘的半夜三更不睡觉,活该你头疼。

“反正,你回去写脉案的时候,得写清了。”那宫女扔下句话,转身进了珠帘。

“是,下官明白。”李疏这搞清楚为何这位娘娘坚持说自己风寒未愈,合着是打算撒娇让圣上多宠幸与她,又怕太医院脉案记录被人瞧见,因此才叫了自己来弄鬼。

珠帘里,轻轻说了声“赏。”

李疏赶忙叩头谢恩,刚才那宫女又从珠帘里走出来,往李疏手里塞了个荷包。

“我们娘娘赏的,娘娘自幼体虚,体内阴盛阳衰,因此格外虚弱些。李太医回去后,好好写脉案吧。”

李疏出了宫后,四顾无人,方才挺直腰背,鼻子里哼哼着往太医院走。

什么自幼体虚,什么阴盛阳衰,就是说需要圣上陪着呗,需要圣上帮着她调和阴阳呗。争宠就争宠,各凭本事也就罢了,非得拉扯自己做什么?难不成圣上还能听他一个小小太医的?

他抬头望了望四面高耸的墙壁,又望了望顶上小小的一方天空,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京城富贵,人人都觉着做官舒服,更有人羡慕太医院的差事,觉着能接近后宫各位主子甚至是圣上,能平步青云,也能捞到不少好处。殊不知这差事难做的紧,稍有差池,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就像今日这位主儿吩咐下来的事儿,照做吧,日后若是闹出来了,便是欺君之罪。可不做,现在人就饶不了自己。

“都怪肃亲王。”李疏念叨着,脚步不停的往太医院走。

当初说好了拿回不负就放自己走,现在不提不念的,甚至还主动帮自己谋了个帮后宫娘娘请平安脉这种人人艳羡的“好差事”,难道是想赖账么?

他不知道的是,肃亲王之所以不放他走,并非是要赖账,而是想干脆毁了他这个“账本”,好让自己坐江山的时候,颜面上好看一些。

眼下,肃亲王正在宫中,还就在那位爱用入云二字的娘娘牙床上坐着。怀里软玉温香,面前也摆放着个苏工点金的三足香炉。

缕缕青烟自炉中而起,在空中慢慢散开,带来满室的浓香。

“你弄得这些玩意儿,总让我犯困。”最近得了贵妃封号的女人猫一样的伸了个懒腰,自肃亲王肩头滑下来,趴卧在他的腿上,又用面颊蹭了蹭他的小腹。

“这会儿了,你还品什么香?”

肃亲王并不理会贵妃娘娘,他用手在香炉上招了招,随后又皱起了眉。

“我成日说,你也太操心了些。”娘娘伸出手去,点住他的眉心,“这香,你让多少人闻过,都说没分别,现在还疑心什么?”

“闻着是没分别。”肃亲王捉住娘娘的手,在唇边吻了吻,“但为何无用呢?”

“切。”贵妃娘娘坐起身子,开始解领口的珍珠扣,“香若是能杀人,也只会像你送的那曼陀罗一样,天长日久的用下来,等人中了毒,或是发疯,或是睡死过去,也就罢了。你偏偏就信有能杀人无痕的香,还什么用上能让人筋骨酸软,懒怠行动又查不出症候。依我说,这都是你爹和你想皇位想疯了,才会信这个。”

“胡说。”肃亲王带笑轻声呵斥,“我想做皇位是为了谁?难道你不知道么?”

“少来。”贵妃娘娘已经脱下了上身的衣裳,正要去解那八宝罗裙。

她身子向后半靠半倒在软枕上,抬起脚,用脚尖抬起肃亲王的下巴。

“我已经是圣上的贵妃娘娘,便是日后你果然能坐上龙位,这宫里,也是容不得我的。我不要什么统领六宫,只要你履行你自己的承诺。”

“好。”肃亲王一把握住面前的金莲,勾着唇角欺身上去,“待我登基,便放你出宫。此生若再追查你,便让我受雷击而死。”

“把香灭了。”贵妃娘娘飞快的翻了个身,侧卧到牙床里侧,“这香我闻着不舒服。”虽说用了解毒的东西,但她心里还是没底。

“明日你继续用曼陀罗,胆子大些,长请平安脉的李老太医一家都是我的人,他不敢说什么。”肃亲王抬手打翻了香炉,自炉中滚出一枚快燃尽的香饼,隐约能瞧见上面有个“兰”字。

“怎么你还不知道?”贵妃娘娘打了个哈欠,“李老太医刚才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候,说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儿不好,要告老还乡。还说自己儿孙都才疏学浅,因此希望带着全家一起走。皇后怜他年老,又为宫中效力多年,特意加了几倍的赏赐,已经到皇上面前,替他一家子请辞去了。”

“什么?!”肃亲王勃然大怒,起身穿好衣服就走。

贵妃娘娘连叫了几声都没叫住,气的在寝殿里摔砸东西,甚至扯落了圣上刚赐下来的鲛绡帐子。

宫女跪了一屋子,都不敢劝。只有当年跟着娘娘一起入宫的两位掌事宫女跪在娘娘脚边,好说歹说的劝住了她。

“娘娘消气,您砸东西容易,可若是被别人听见什么,再传出去……”掌事宫女声音越来越低,贵妃娘娘眯了眯眼睛,总算安生坐了下来。

小宫女们开始收拾寝殿,在收拾那翻倒的点金香炉时,贵妃娘娘突然笑了笑。

“别动那个。”她站起身,自己走到炉边,捡起那枚香饼。

“这可是我日后的保命资本,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对,我拿着它,便能护自己周全。”

李疏是回府后,才知道了祖父已经请辞的消息。

他先是发愣,而后便兴奋的跑去了祖父的院子。

“咱真要走?全家都走?”李家平日规矩森严,但此刻面对如此“无礼”的李疏,李老太医不但没问,反而还看着他慈祥的笑了笑。

“都走。”李老太医捻着胡子点头,“圣旨说会儿就下,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今晚便启程。”

“今晚?”李疏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好好的突然要走,又走的这么急,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快去。”李父沉下脸,对李疏说的话,乍听起来是训斥,和仔细品品,便发觉都是慈爱温情,“笨重的东西不必拿,只拿你喜欢的就好。老家宅子两月前已经命人修过,回去住也不会委屈了你。”

李疏本不是这意思,但现在看父亲和祖父的模样,他当下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便回了院子。

宝瑞带着几个小厮已经在院子里忙翻了天,李疏平日里常用的东西都被打包停当。李疏进得院子别的不管,先去找兰桂送他的那两匣子香。

“少爷,给您包好了。”宝瑞用袖子蹭了蹭头上的汗。少爷自打二次回来后,人变得比更疯魔。原先只是没日没夜的研究肃亲王那儿得来的香,现在可好,整日抱着两匣子香睡觉,旁人别说打开,就是拿过来帮他擦擦口水,都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