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异无力的举起酒囊,将酒囊中最后一点酒洒在了心爱之人的坟前。遂亲手将坟上的杂草一点点拔去,将四周打扫干净。班固起身欲帮耿异,却只见耿异苦笑着摆摆手,班固只好退回原地,不再上前。
待一切收拾妥善,耿异最后抚摸了那块木牌,落寞的叹口气,转身对班固说:“走吧。”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两人还没走几步,便见远处有人骑马飞驰而来,马蹄扬起重重的尘土。来人策马的速度飞快,还没等耿异与班固反应过来,马匹就已经跑到了距离他们几米远之地,一位身着胡服、妆容精致的女子从马背上麻利的跳下。
女子一脸冷漠,手执马鞭挡住班固与耿异的去路,然后径直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又围着他们转了一圈,仔细的对其上下打量一番。
班固实在觉得蹊跷,刚想张口发问,耿异却张口说道:“我们二人与姑娘并不相识,若无其他事情,我们二人先行一步。”说罢便径直走去,哪知女子扬起手中的马鞭,再次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耿异侧转头,对着女子说道:“姑娘如若执意如此,别怪我耿某不客气了。”
女子冷笑一声,却也不着急答话。“我们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这是……”
女子不屑的看了看说此话的班固,这才不紧不慢冷冷说道:“既然入了我匈奴的边界,想这么容易就走么?我匈奴又岂是你们这等卑劣的汉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么?”
此番话一出,让耿异与班固着实一惊。这明明就是大汉朝的地界,怎么在这女子的口中就变成了匈奴的土地了?于是班固急忙上前辩解道:“这里明明就是大汉朝,怎么就成了你们匈奴的了?”
女子淡淡一笑,依旧是一脸冰霜:“我只知道这些年都是我们匈奴的子民在这里放牧、生活,哪里轮到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孱弱无比的汉人?”班固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言不发的耿异拦住,示意他不必理睬,径直向前走去。
女子见到他们二人竟对她的话丝毫不理不睬,只听“啪”的一声,女子挥起手中的马鞭便向他们抽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耿异反应灵敏,一把便将班固推了出去,自己则一个腾空,便轻巧的躲过了一鞭。
女子见此情景,更是火从中来,即刻挥手,对着班固的方向又是一鞭。班固见状,则是灵巧的一个转身躲过了一鞭。女子紧接着便挥了第三鞭,耿异一个飞跃而起,牢牢抓住迎面抽来的鞭子。
女子气急败坏的使劲想要将皮鞭抽回,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耿异的力量无法将皮鞭抽回。耿异侧脸,直视着女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记住,这里永远都是我大汉的地盘。莫让我再次听到你这么说,否则”,耿异冷冷的接着说道,“否则我定会挥兵北上,直捣匈奴王庭。”说罢,手一扬,便将女子手里的马鞭抛了出去。女子失去了手里一直用力要夺回的皮鞭,顿时没有了重心,一个趔趄,险些摔到地上。耿异一言不发,毫无表情,径直从女子面前走过。
女子看着耿异与班固远去的背影,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心下狠狠骂道:“好你个卑劣的汉人,竟敢欺负到我头上,他日我定将这耻辱数倍奉还!”
边关小镇上。
班固有着一丝疑惑,看女子的打扮,虽然是一身胡人装束,那长相却分明是汉人,而且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难道是汉人?不对,如果是汉人,为何口口声声说“我们匈奴”?
班固摇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耿异,便笑了笑,问道:“怎么,耿兄,你也在想刚才见到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哪里不对?”
耿异点点头,转而说道:“以我的直觉,她定是位汉家女子。”
班固微微蹙眉,“我也正有此想法。只是想不明白的是,如若是汉家女子,为何一口一个‘我们匈奴’?”
耿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断言,她必定是个汉家女子无疑。”
班固深呼一口气,哎,这世道是怎么了?看着边民已经生活不易,本就心里堵的发慌,怎的又遇见一个张口闭口便是“我们匈奴”的汉人?!真是让人有种内心不舒服至极,却又不能做任何的窝火。
匈奴王庭。
女子一脸怒容,回到帐篷内,将皮鞭随手一扔。怒气冲冲的叫所有服侍的侍女都滚出去,端起桌上的马奶,一饮而下。可越想今天的事情心中越气,便将手中的碗一把扔到地上,怒容满面。
“拜见大汗!”守在门口的侍卫向前来的蒲奴单于行礼。蒲奴点点头,掀帘而入。
听见门口侍卫的行礼声,女子起身迎接大汗。
“拜见大汗。”
刚进入帐篷,蒲奴便看到地上摔成两半的木碗,心下便已明白一二。蒲奴笑着问道:“怎么,谁敢欺负我的夫人,欺负匈奴的阏氏?”
女子侧着脸,没有答话,却仍然是怒气冲冲。
蒲奴笑着走近女子,一只手托起女子的下巴:“怎么?对我也不愿说?”
女子勉强笑了笑。“夫人笑了,笑了好,笑了就代表不生气了。”蒲奴温柔道。
女子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便禁不住的笑出了声。蒲奴一把揽过女子的腰,微笑着说:“说说吧,琬瑜,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夫人一大早高高兴兴的出去,却一肚子气的回来了?是谁敢给匈奴的阏氏气受?”
琬瑜扯了扯嘴角,却说道:“也并没什么其他的,只是今日远远看到两只羚羊,本想射杀了回来给大汗做晚上的下酒肉,却没想到让它们给跑了。”
“哈哈哈”蒲奴大笑起来,“原来就是两只小小的羚羊,就让夫人如此生气!这事好办!”说罢,便向账外喊一声:“来人!”
“是,大汗!”侍卫应声而入。
“去准备两只烤羚羊!今晚本汗要与夫人一起享用!”
“是!大汗!”侍卫应允,退出账外。
草原上的月亮是那样的圆,那样的亮,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整个草原。不远处点起的堆堆篝火,那是草原的牧民们在跳舞、唱歌、喝酒、吃肉。王庭里,也是篝火连连,除了当班的侍卫,所有的汉子们都悉数出来,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烤着肉,一边大口喝着酒,时不时传来爽朗的大笑声;所有的姑娘们都穿着光鲜的胡服,围着篝火起舞。这一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只是因为匈奴王庭又找到了几块水草丰美之地,又可以让匈奴的子民们有了新的地方放牧了。大家为了表示庆祝,便燃起篝火,跳起舞,唱起歌。
大汗的账内,几个贴身服侍蒲奴的北匈奴老臣,还有蒲奴的几位阏氏,当然其中一位便是琬瑜。蒲奴命令手下将烤好的羚羊给每人都分了几块。有酒有肉,大家好不畅快。琬瑜看到那肥肥的羊油,不禁皱了皱眉。岂料这样一个细致的动作却被坐在蒲奴身旁的另一位阏氏瞧在了眼里,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小刀,割下一大块肥肥的羊油,对着蒲奴说道:“要说这烤羚羊肉,还是这羊油最为鲜美。”说罢,一口将羊油吞入,看着琬瑜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这汉家来的终究是汉家来的,即便是长在匈奴,骨子里却依然是个汉家人!”说完还不忘看着琬瑜讽刺的笑笑,便割了一块羊肉起身坐到蒲奴的身边,拥着蒲奴,亲热的给蒲奴喂。蒲奴“哈哈哈”大笑,一把拥过眼前的美人儿,高兴的大笑起来。
又是一夜的酒肉,耳边又是那些“哈哈”大笑声,还有耳边不断充斥着的匈奴语。酒过三巡,大家面前的羊肉都所剩无几,只有琬瑜面前的碗中还剩着好几块。
蒲奴喝得有些醉,拥着跟前的几位阏氏,几位阏氏也是甜言蜜语的,逗得蒲奴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一位匈奴的老臣摸了摸自己酒足饭饱的肚皮,满意的笑了笑,对着蒲奴说:“大汉,这酒肉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出去继续跳舞怎么样?”
蒲奴闻言,拍案叫好:“好!来,大家一起去跳舞,都唱起来,跳起来!”
听到大汗的号召声,所有人全部都起身,大笑着起哄道:“来来!走,跳起来,跳起来!”一群人全部涌到账外的篝火旁,就那样的醉醺醺的开始摇晃起来。
琬瑜是最后一个走出大帐的,手里拿着酒囊,看着那熊熊篝火边狂欢的人们,笑了笑,便向大帐后走去。
从马棚里牵出一匹马,跳上去便策马一路向西。来到大漠的一处静僻高地,琬瑜跳下马。眼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还有几处荒山与悬崖。
琬瑜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马,“马儿啊马儿,也就你肯与我为伴了。”马儿似乎听懂了琬瑜对它说的话,时不时的蹭着琬瑜发出低声的嘶鸣声,琬瑜无力的笑了笑,靠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坐下来,向着东面的方向看去。
琬瑜打开手里握着的酒囊,喝了一口酒,远远的看着东方,渐渐的嘴角开始挂起了微笑。
“此刻,他正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坐在屋顶的一个角落,向西方看着呢?我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他会不会看到我?他现在是不是也拿着一壶酒,与我对饮?还是正在月下努力练习着武艺?或者又是在洛阳城的集市上,某个角落里,还是某个小茶馆里有着他的身影?还是……”
想到这里,琬瑜低头笑了笑。自己是那么傻,洛阳城那样远,他怎么会看见她?洛阳城那样美,他会不会忘了她?不会的,琬瑜使劲摇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忘了她的,她肯定。
琬瑜再次抬起头,看着带给整个草原祥和的月亮,对着月亮举起手中的酒囊,对,月亮,他是一定能看到的,不管他在洛阳城还是在匈奴,都一定能看到月亮啊!那就邀月共饮吧,让月亮传递她的思念吧,传递她好多好多想要带给他的悄悄话,但愿他能听得见。琬瑜举起酒囊,仰头饮酒。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琬瑜手中的酒囊,里面已滴酒未剩。琬瑜叹口气,回头看看她的马儿,它一直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无声无息的陪伴着她。琬瑜微微一笑,起身牵起自己的马儿,向东面匈奴王庭走去。
缓缓的,缓缓的,一个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下。
回到王庭,琬瑜将自己的马重新在马棚内拴好。再看那熊熊篝火,已经只剩星点火光,火堆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好些人,一阵阵醉酒的味道扑鼻而来,打鼾声亦此起彼伏,琬瑜皱了皱眉,径直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这一晚,账外的月光倾泻而下,穿过狭小的窗洒进了大帐,洒进了琬瑜的心。
毫无睡意的琬瑜起身,坐在塌下,看着窗外的月亮,又开始她的遐想:“这时候的洛阳城也一定安静了,美丽极了,他也会伴着这样宁和的月光睡去吧。我会不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会的,一定会的……”琬瑜就这样想着,靠在榻边昏昏睡去。
她做了一个特别特别美丽的梦:他,在这样柔美的月光下练剑,自己则在一旁抚琴陪伴。他的剑法灵巧,如行云流水般畅快连贯,完美至极;她的琴声优美,优美的能飘过万里大汉,飘向遥远的西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