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流苏沫 > 第66章 吾儿全文阅读

第二日晨起时,刘离眼尖的发现苏沫眼下一片青黑,竟是半宿没睡的模样。

到了上书房安置好,刘离见时日尚早,便捉着苏沫的手出了门,“你昨夜没睡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沫揉了揉眼睛遮掩道:“没,睡得挺好的。只是……如今青衣回来了,廊下也有守夜的宫人。我想回偏殿去住。”

“你,不喜他?”

苏沫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不大习惯睡觉时屋内有人,我独自一人住了多年。”

“可是跟你睡在一处的是我啊?又不是青衣。”

“是。”

“而且前几日夜里,也不觉得你有不习惯啊?”

“是。”

“但青衣是护我安全的,恐怕……”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自是殿下的安危重要些,我搬回偏殿去睡就好。”

“你一个人睡,不会不习惯吗?”

“我不……”

“纵然在家中,你一人独居多年。可这是在宫中,阖宫之中,你也就认识我一人哦!夜里一个人躺着,凄风苦雨,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你当真不觉得孤寂?”

“我……哎!”苏沫甩了袖子。

“本殿下纡尊降贵的陪你夜话,床榻又足够大,并不会挤着你,不是吗?”

苏沫垂眸不语,他并不排斥跟三殿下窝在一处取暖,夜话,但他独处成了习惯,现在多了个人,说话,睡觉,都很不习惯。

刘离很心机的站在台阶上,这样还比苏沫高半个头。刘离俯身看着原本云淡风轻,万物不萦于心的人,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是元宵灯会的玉簪吗?”

“啊?”苏沫抬手摸了摸簪子,“是的吧?我没注意。”

刘离忍不住轻笑出声,可见是真的心绪不宁了,刘离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沫白到透明的耳朵,“好了,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如果真的不习惯,就搬回偏殿吧。司墨,司乐伺候的不好,就来跟我告状,我替你收拾他们!”

“殿下答应了?”苏沫惊喜抬眸。

“嗯。”刘离笑着颔首,“先上课吧,少傅要来了。”

苏沫落后半步跟着刘离。

略过了一会儿,少傅便来了,双方见过礼后,少傅清了清嗓子,照惯例检查课业:“请各位将抄写的课业,放在案几上。”

众人称是,刘离翻开书,发现昨日夹好的宣纸怎么都找不到了。

“殿下?”苏沫轻声唤道。

闻少傅抬了抬眼皮,佯做不觉,先从二皇子处查看。

“课业找不着了,昨日明明夹在书里的。”刘离轻声道。

“你再找找,我昨夜放进书篓前还检查过的。”

刘离将其他几本书都拎起来抖了抖,又去翻书篓。

闻少傅磨磨唧唧的举着刑天的作业逐字逐句看。

刑天看热闹不嫌事大,“少傅,三殿下定是昨日有要事耽搁了,不是故意不做课业的,还请少傅网开一面。”

刘离丢下手头的书,恶狠狠的瞪着刑天,刑天躬着身,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少傅,我的确是做了,夹在书里的。可能是被哪条没人管的野狗叼走了。”刘离起身拱手道。

“你!”刑天怒目圆睁,一言不合就想动手,刘峥侧过身子,不着痕迹的瞪了刑天一眼。

刑天又向刘离执礼,“大丈夫敢作敢当,殿下如此信口雌黄,可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送给你正合适。”刘离毫不示弱的反击,不等他回答,朝少傅作揖道,“所幸,学生因为自觉字迹不端,日日都会多写几份,请少傅稍候片刻,我命人去取来。”

“殿下是想临时抱佛脚吗?”刑天道。

“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刑侍读对本殿下如此咄咄逼人,是否忘记了自己身份?还是邢家的教养便是如此?”刘离直起身子斥责道。

闻少傅捋着胡子不作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刑天是二皇子的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神仙打架,得各凭本事不是?

“少傅稍等片刻,我命人去取来。可好?”刘离执礼道。

“去吧。”闻少傅颔首道。

刘离看了眼苏沫,苏沫起身行礼告退,领着司墨匆匆往韶华殿赶。

闻少傅放下刑天写的狗爬一样的作业,将苏沫铺在案几上的宣纸拾起,字迹清秀隽永,一气呵成,苏家小公子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下笔行云流水,不见停顿,想来应是已经默记在心了,闻少傅赞许的点了头,“请各位将书合上,听题对出下半句,并译出。”

闻少傅行至上首,“二殿下,谋于长者,下一句是什么?”

“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意思是,和长辈商议事情,一定要随身带着几杖去。长辈有所问,如果不先谦让一番而回答,就不合乎礼的规定。”刘峥朗声道。

“嗯,刑公子,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闻少傅问道。

“回少傅,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是说礼崇尚往来。施人恩惠却收不到回报,是不合礼的;别人施恩惠于已,却没有报答,也不合礼。”刑天答的流利,这么简单的题目,真是赚到了。

“不错,三殿下,大夫七十而致事,是什么意思?”少傅饮了口茶。

“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于其国则称名;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意思是,大夫级别的官员,到了七十岁就可以把所掌管的事情交还君主而告老。如果告老未得允许,那么君主一定要赐给大夫几和杖,在本国因公外出,可以有妇人陪从。若出使异国,可以乘坐安车。在上述场合与人讲话,可以自称“老夫”,但在朝廷上与自己的国君讲话则要自称己名。邻国来问,国君必问于老者以答之。”刘离道。

“你们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呢?”闻少傅继续问道。

“不是译过了吗?译错了?”刑天抓了抓脑袋。

“译的很对,与我同书上说的无差,但不能读死书,背下了文章,还得想想,圣人为什么要这样说。”闻少傅解释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来是为了约束为官之人,不得提前休致。另外,满七十休致,能得到国君这些恩赐,也能勉力官员,勤勉办公。”刘峥得意道。

闻少傅不置可否,笑着点头:“三殿下以为如何?”

“圣人曰七十致事,但父皇仁厚,我朝文官,六十致仕。武官副将以下,六十致仕,参将五十四,老病体弱者亦可提前致仕。可见圣人定下这个年龄,并不是为了约束百官,而是让年迈的官员感受到体面与尊重。虽年老,却仍有心为国为百姓尽绵薄之力的官员,给与尊重,给与支持。对年轻,却贪赃枉法,渎职无所为的官员,给与罢黜。如此,可使在任的官员,都是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这才是圣人想要的河清海晏。”刘离握拳道。

“嗯。”闻少傅不发表评论,只捋着胡子点头,身后的屏风传来些许声响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来皇上已经得到了答案。

“少傅,您为何只点头,不发表意见?”刑天出声道。

“圣人说了一句话,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学子读,只要没有违背伦理纲常,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宁愿想错做错,也不能不去思考,随波逐流。”闻少傅老神在在道,开什么玩笑,这是为君者才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皇上才有资格评判对错,没看他都没让刑天回答吗?

皇上脚步轻快的出了书殿的后门,离儿自小被岚妃娇养,他原还担心皇子这样教养,会太懦弱,难堪大任,但看离儿刚刚斥责刑天的气度风仪,威武霸气,很有朕百分之一的气势嘛!想到离儿原先,一天到晚屁颠颠的跟在邢家那小子后面喊刑天哥哥,刑天仗着年纪大,还不爱带他玩,身为九五之尊,自家崽子这么没出息,皇上还是觉得有些丢人的。就是要这么威武霸气才对,毕竟是皇室子孙!而且离儿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刚强之余还不忘体恤百官,关心百姓民生。仁政的想法也跟自己不谋而合,吾儿肖父!好儿子啊!哈哈哈!

“参见皇上。”苏沫急匆匆的从韶华殿的书房取了课业回来,与皇上在上书房门口迎面碰上。

“嗯?你是苏家那个小儿子?”皇上还沉浸在儿子真像自己的喜悦中,语气较平时温和许多,“三殿下日日都抄这么多遍课业?”

“是,”苏沫双手呈上,“殿下每日都会抄写十余张,然后选一张最好看的交给少傅。”

福临躬身接过宣纸,供皇上翻阅,每张宣纸上都会有几个字下笔过重,或是字写的过大,但仍旧继续抄了下去,所以,这厚厚一叠,是实打实抄了的十几遍。

“三殿下做完这些课业,要到几时?”

“一般得到二更天了。”苏沫躬身回道。

儿子勤勉至此,当父亲的找不出德妃害他落水的证据,找到了证据也没能力惩处吴家。当老子的护不住儿子,还让儿子被一个小侍读欺负。欺人太甚!

皇上冷哼一声:“福临,命石将军在上书房安排两个金吾卫,不做别的,就在书殿堂前看着。有那调皮捣蛋,扰乱课堂的,当场提了,送到上阳宫来。”

“嗻。”福临躬身道。

皇上气顺了,笑着看了苏沫一眼,甩甩袖子上朝去了。

苏沫回了课堂,将课业交给少傅查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上书房便来了两个金吾卫,高大威猛,身穿白色军袍,系着御赐的金色腰带。

刘离诧异的与苏沫对视一眼,苏沫默然的垂下眸子,刘离了然。闻少傅捏着茶盏饮茶,不看不问,皇上果然还是跟幼时一样,偏疼弱势的一方。虽然三殿下发威的时候凶的很,但刑家小子主动挑衅,还被皇上亲眼看见了,可不得护犊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