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说完后,立起身来就要走。
红裳上前福了一福:“老太爷留步,现今您一出去走了,府中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来;老太太也只是一时气急,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您还是坐下消消气,一会儿媳妇让人弄几个小菜来,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没有用饭,怕不到午时就要饿了,伤了身子总是不好。”
老太太这时虽然醒过了味来,可是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老太爷昨天晚上没有做错事情,可是现在却真是做了,就做到了她的面前,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一鸣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嘴角有血丝流了出来。红裳看得心下不忍,虽然有心要照料赵一鸣,可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却又不能:不然老太太会以为她是别有居心,离间她们母子间的情份。
老太爷听了红裳的话,想了想便又坐回了椅子上:关起门来一家人怎么闹是一回事儿,但是打开了门,很多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老太爷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像老太太一样什么也不顾了;老太爷要顾忌赵府的名声,儿子的前途。
洗笔和弄墨伏在地上一直没有起来,她们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应该做些什么。到她们扫到红裳时,看到太太看向老太太,手指一弯一弯的做着叩头的动作时,便明白了过来。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齐哆嗦着对老太爷拜了下去:“婢子命薄,不敢当老太爷的厚爱,还请老太爷收回成命。”
老太太和魏太姨娘心下都是一紧,两个人一明一暗都注意着老太爷:两个丫头知道进退再好不过。老太爷看向老太太——他刚刚也不过是气话,可是他看到老太太眼中的期盼后,心下的火气又升了起来:妻子到这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贤良。
老太爷还没有答话呢,洗笔和弄墨又哭道:“只求老太太饶了婢子们,婢子们愿意求去。”
老太太听到洗笔和弄墨的话后,居然脸上一松,看来她想把两个丫头打发出去。红裳看到过在心底暗暗一叹:老太太真是没有多少心计啊。
魏太姨娘更是急在心里,可是这种场合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如果她没有后退那几步,那么她现在就会立在老太太身边儿不远,也可以小声儿提醒她两句。但是魏太姨娘现今看着远处的老太太,只能干着急。
老太爷看到老太太的神色,心头的火又冒起了两丈:如果今日就让老太太打发了洗笔和弄墨出去,那他还算是赵府的一家之主嘛?!老太太是真得很给他面子啊,这个时候还只是一心想着赶走人,而不是想法子圆一圆他这个老太爷的脸面。
老太爷的心寒了一半儿:老妻虽然不是一个聪慧之人,但却为他育有两子,且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所以他一直给予了老妻应有的敬重关爱与体面;可是不曾想,老妻不贤良也就罢了——他也不是好色之人,一妻一妾足矣,但是她不管有顾的如此大闹,是一点儿也没有给他留一点儿脸面!
老太爷冷冷的看了一眼老太太,然后低下头对洗笔和弄墨道:“你们是不是也瞧不上我这个老头子了,不把我的话儿当成一回事儿啊。”
洗笔和弄墨连连叩头请罪说不敢,老太爷这才道:“你们起来吧。你们现在也是我们府的太姨娘了,不要动不动的就跪下叩头。”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她当下扭转了头不再看老太爷。
洗笔和弄墨胆怯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没有敢起来。老太爷又喝道:“你们给我起来,日后这府里你们除了我的话后,就听你们老爷太太的话;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自去找太太,不用回你们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刷的一下子白了,她身形晃了几下。
洗笔和弄墨自地上爬了起来,退到老太爷身后立好,她们现在完全放下了心来:她们的名份,板上钉钉了。
红裳看了看老太太,后退了几步,想去扶老太太。赵一鸣止住了红裳,他上前想扶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却正自生闷气,看到儿子对于媳妇红裳的护卫之情,心下更是无名火起,一扬手又给了赵一鸣一个耳光:“都说养儿防老,可是我指得上你吗?当初知道你是只白眼狼,就应该把你溺死在盆中!我有一飞一个儿子足矣。”
赵一鸣怕的就是自己母亲气头上会打了红裳,所以他才会上前:自己的母亲,要打就打呗,谁让自己是她儿子呢?
不过,要说赵一鸣被打了这么多下,一点儿也不生气委屈那就是骗人了。赵一鸣听着老太太口口声声儿的提到他二弟,他的心也寒了三分。
老太爷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还没有打够是吗?儿子的脸让你打成这个样子,明日怎么上朝?皇上万一看到问起来,你让他怎么做答?你不要脸,可是我们父子还要脸!你再敢动儿子一指头,我立时就休了你,绝不是在唬你。”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紫了,可是却也是真得不敢再说什么。魏太姨娘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低垂着的眼睛扫过了洗笔和弄墨不只一次。
屋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静默了好一会儿。
老太爷吁了一口气:“一鸣,媳妇,你们坐吧。”
红裳这才过去伸扶老太太,老太太想挣脱红裳,不想让她扶。红裳轻声道:“老太太,您回去坐下吧,一会儿有人来回事儿,看到您这样也不好。并且,老太爷还在气头儿上。”
老太太虽然没有答话,却向上首走了过去。
红裳又道:“老太太,一家人有什么是不能好好商量的。您等老太爷的气儿消了以后,和老太爷好好说一说,有什么事儿也就解开了。”
老太太虽然现在还在迁怒红裳,不过红裳的话她也不是一句没有听进去:今日如果不是她问也不问就和老太爷闹上了,现今那两个丫头早就打发走了。
老太太坐下后,红裳才走回右首边儿坐下唤人进来:“霄儿,你去准备些小菜过来,要合适老太爷和老太太用的啊。”
霄儿答应着去了。
红裳看了一眼老太太哭闹的样子很是不堪,便又叫了言梅进来:“你和魏太姨娘去服侍老太太梳洗一下吧。”
红裳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老太太,您梳洗好不妨在房里歇一歇,饭菜送过来媳妇会去请老太太的。”
老太太现在坐在厅上也不自在,红裳的话都说到了她心里,便对红裳点了点头,却没有理会老太爷,扶着言梅的手进里屋了——魏太姨娘是自己跟着进去的,老太太是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老太太现在看魏太姨娘也不顺眼极了,谁让她也是老太爷的姨娘呢。
红裳躬身送走了老太太后,又唤了侍书进来:“你服侍两个新太姨娘去一旁的暖阁梳洗一,打水什么的,你和画儿你们两个人来就可以,不要让小丫头伺候。”
侍书答应着,过去请洗笔和弄墨二人去梳洗。
红裳看了看赵一鸣的脸,轻轻一叹:“老太爷,媳妇看夫君的脸也要敷些药,不然两三日怕都出不得门了。”
老太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红裳一桩一桩安排事情。看到红裳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唤进来,把人一个一个送走分开安置,心下十分满意:还好一鸣娶了一个好妻子啊。
老太爷轻轻咳了一声儿:“一鸣,你也和媳妇去敷药吧。”
赵一鸣欠了欠身子:“不要紧的,儿子伺候完了父亲和母亲用过饭再去不迟。”顿了顿又道:“早一时晚一时敷药也没有什么不同,反正明日是上不得朝了。”
老太爷看着儿子的脸,最终只是一叹。
霄儿送来的饭菜分成了两份,一份送到了卧房给老太太,一份放到了花厅上给老太爷:都是一些理气的药膳。
用过饭后,老太爷又去了内书房,临走之时吩咐道:“明日的纳妾之礼不要太过隆重,我已经年过半百又纳妾,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赵一鸣和红裳回了房,霄儿已经配发了药膏。红裳亲自取了药膏给赵一鸣敷上,虽然赵一鸣痛得脸一抽一抽的,不过他却没有哼一声儿。敷上药后,赵一鸣脸上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可是他心中的疼痛却一丝也没有减轻。
他知道母亲一直偏心二弟,可是母亲今日口口声声说得那些话,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些。
红裳给赵一鸣敷完药后,净手、整理好衣裙郑重的对着赵一鸣拜了下去:“妾身着想不周,累及夫君与老太爷、老太太,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还请夫君责罚。”
赵一鸣摇头苦笑:“裳儿起来,哪里是你的错!不过,子不言父母之过,罢了,罢了。”他哪里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就是因为老太太才会闹得如此大吗?红裳不过是想在老太爷面前尽尽孝心——赵一鸣一直认为没有什么不妥当,这样做得儿女们极多,并不是只有他们赵府。
赵一鸣皱眉,他十分的不解:母亲一直教训红裳要贤良,要有容人之量,男人三妻四妾是极正常的,为什么父亲不过是收了两个丫头,母亲就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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