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蒋欣瑶拿出瑾珏阁这几年挣的银子,惊呆了徐宏远,燕十六两人。
蒋欣瑶顾不得燕十六眼中的深沉,长吁一口气,轻松地笑道:“小叔叔,别发呆啊,今日我总算可以卸了这担子去,从今往后,翠玉轩交还给小叔叔,侄女我坐等着收银子便可!”
蒋全见状,心中沉下去,眼神焦急的看着欣瑶,欲言又止。
徐宏远从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半天才道:“欣瑶,当我知道父亲把翠玉轩交给你时,我常常在想,父亲一生慬小慎微,为什么临了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这个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父亲这么看重?翠玉轩是徐家几代人的心血,为了它,徐家家破人亡。”
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徐宏远清咳一声又道:“现在我才明白,父亲的眼光、魄力不是一般人能及,他老人家这辈子做得最骄傲事,便是有了你这样一个孙女,做得最正确的事,便是把翠玉轩交到了你手上。今日,你把它还给我,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接手它,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怕也不会答应。”
蒋全扑通一声,跪倒在欣瑶跟前,哀道:“小姐,小少爷说得对,老爷既然把翠玉轩给了你,你就不能不管,小姐的聪明才智,蒋全早有见识。蒋全跪请小姐,万万不能把翠玉轩弃之不管。”
蒋欣瑶一声轻叹:“全爷,我记得当年,你也是跪在地上,苦苦求我接手翠玉轩,并威胁我,不答应就不起来。今日,你用的还是旧招,能有些新意吗?”
蒋全挺胸抬头道:“蒋全人笨嘴拙,不会说话。也想不出什么新意来,只有这一招。”
燕十六摇着扇子笑得一脸奸诈:“四小姐,别推辞了,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小叔叔他,读书可以,做买卖不行!”
蒋欣瑶微微侧首,嘴角轻勾:“连小叔叔读书,做买卖这等小事都知之甚清,看来燕公子果然是小叔叔的生死之交。”
好聪慧的女子,便是连这样的时候都不忘旁敲侧击一番。
燕十六傲然抬首,执扇的手轻轻一拂,笑道:“所谓生死之交,自然是你知我。我知你,四小姐倘若对在下有一丝好奇,也该先把眼前的事情了了再说。”
蒋欣瑶的心思被人直白的说穿,修长的眸子微微含笑,脸上并无一丝尴尬。
徐宏远凝视看向欣瑶。眼中的期盼呼之欲出。
欣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叔叔,我是蒋家的女儿,我的祖母是谁,你不会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知道了我这个孙女胳膊肘往外拐,我与母亲。还有两个弟弟,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别人看到的只是她悠闲的喝喝茶,说说话,布布局,就把瑾珏阁经营得有声有色,又有谁知道她背后付出的辛苦与努力。沉思与谋算,每一步,都走得艰辛无比,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徐宏远苦笑道:“欣瑶。那个隐在暗处的人,还没有找到。母亲身体快不行了,我如今还不能走到明处,徐家不能走到明处,翠玉轩只有在你手上,才最安全,你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几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
蒋欣瑶沉默不语,屋子里悄无声息。
徐宏远与蒋全,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眼睛看向一处。
燕十六把玩着手上的扇子,打开,收起,再打开,再收起,如此反复几下,终是淡淡笑道:“四小姐,阿远的母亲如今病倒在床上,你即便让他接,也得要个时间。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一万两的东西卖出五万两的,四小姐再考虑考虑!”
蒋欣瑶诧异的抬眼看他,随即垂下眼帘。
她思虑片刻,上前扶起蒋全,点头道:“我先代管着,这事以后再说,徐祖母得了什么病?”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徐宏远道:“父亲病逝,母亲悲痛欲绝,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只是舍不下我。如今已是灯枯油尽,少至一两个月,多至半年。”
欣瑶下意识的看了眼蒋全,后者脸上俱是悲色,叹道:“祖父临终前,还有一事交待过我。他说,死后不葬入蒋家祖坟,埋在老宅后院,不立碑。身边留出个位置给徐祖母,等徐祖母百年后,才立碑。祖父还说,除了徐祖母外,谁都不能睡在他身边。”
徐宏远心神俱裂,刚收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哀道:“父亲这是何苦呢?那周雨睛如何会答应?蒋家又如何会答应!”
蒋欣瑶最见不得旁人掉眼泪,把头偏过道:“小叔叔不必担忧,祖父养我一场,他的心愿,我无论如何也会帮他达成!”
徐宏远仰天一叹:“难为你了,好孩子,这事怕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据我所知,那周雨晴可不是好惹的,安南侯府响当当的千金大小姐,心机手段不一般。四小姐,我很好奇,这么为难的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燕十六抚扇笑意深深道。
欣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老太太信佛,我便使了一计,让福伯对外宣称,老爷病中,请大师相看过。大师说老爷罪孽深重,死后带煞,若入祖坟,则家宅不宁,祸及儿孙。十年后,方可立碑。大师转了轮盘,说老宅后花园风水极好,宜安葬。并把祖父留的其中一封书信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顾及蒋府儿孙这才勉强同意。”
“好计,好计,只是这计只使了一半,这后一半……”
“燕公子,后一半,我还没想好,到时候想再说!”
燕十六抚掌赞道:“扮猪吃老虎啊,你这丫头胆子着实大!”
徐宏远谨小慎微惯了,担忧道:“欣瑶,万一大哥,二哥不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蒋欣瑶安慰道:“祖父留了书信给他们,在我手上,等合适的机会,我会拿出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今日出来时间久了,怕不好交待,我得回去了,全爷,你代我去看一下徐祖母,让她好好养病。天黑了再去,进出小心些!”
蒋全微微一震,忙道:“是,小姐。”
欣瑶转过身,又对徐宏远道:“小叔叔,祖父留给你的东西好生保管,匹夫无罪,怀壁有罪。我在京城买了宅子,叫怡园,有什么事,只管到那里找全爷,全爷自然会通知我!小叔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宏远自嘲地笑笑,没有说话。
欣瑶正色道:“小叔叔,如果你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欣瑶决不阻拦,但凡事‘量力而行’。欣瑶告退!”
蒋欣瑶刚跨出几步,却被人拦下,只听那人嬉皮笑脸道:“敢问四小姐,如何量力而行?”
“燕公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便是我所说的量力而行。燕公子,欣瑶告退!”
蒋欣瑶绕过燕十六,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轻道:“城门失火,小心殃及池鱼!”
欣瑶的身形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燕十六那张俊俏的脸上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蒋欣瑶秀眉微蹙,咬牙而出!
顾氏楼下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上好的碧螺春喝在嘴里,也觉淡而无味。见欣瑶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欣瑶上前搂住母亲的手,娇嗔着轻声求饶。顾氏轻点女儿额头,满腹责备的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母女俩上了马车,欣瑶不敢隐瞒,附在母亲耳边简单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顾氏听罢,沉思不语,半晌才道:“瑶儿,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老太太那边万一知道个一星半点,母亲保不住你。徐氏时日不多,有些事要早做准备,你父亲,大伯那边……”
欣瑶面露愁色道:“母亲,这事确实不好办,当初不过是缓兵之计,只为了让祖父顺利下葬。”
顾氏冷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必担心太过!”
欣瑶叹道:“女儿卷入蒋徐两家恩怨中,身不由已,念着祖父恩情,却又别无选择,让母亲担忧了,真真是不孝!”
顾氏伸手轻轻拍打女儿后背,柔声笑道:“我的瑶儿,外表看着冷冷清清,实则重情重义。你父亲尚且暗中相助,我又如何忍心责备于你。但是瑶儿,凡事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欣瑶搂着母亲点点头,顺势靠在母亲身上,顿时觉得无比安心。
蒋欣瑶回了听风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要任何人侍候。
徐家的事牵扯的如此深,是蒋欣瑶始料未及的,她必须把今天听到的事情,重新捋一遍。
天气渐渐热起来。莺归等几个丫头发现,小姐越发懒起来,常常歪在塌上发呆,哪都不爱去。
大小姐几次来帖子相请,欣瑶都说身子不好,推了去。顾氏自然知道女儿的烦忧,交待丫头们好生侍候,并不多言。
……
夜凉如水,更漏声渐渐连成一片。
徐宏远背手立在一株海棠树下,眼中闪过晶莹。
“小少爷,小姐的病是不是再请京中的名医……”
“全叔,母亲怕父亲在那边等得太久,心中总惦念着。再好的药用下去,也只得一二分的效果。你今日与她说起父亲的往昔,只怕更是……全叔,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
蒋全心中大痛,强压住眼中的酸涩,目光看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