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旅馆里,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笨手笨脚人端着一杯茶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左先生,请……”,“用茶”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先楞了一下。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脸上带着一个骷髅头面具的人,半躺在靠窗的长凳上。窗户已经由下边支起一尺多高,两个胳膊扒着窗沿,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像个久居闺阁的少妇。
“左先生,请用茶!”大汉已经关上了门,又唤了一声。
“放那吧!”骷髅头困倦的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天气,真应该一斤白酒,再睡上一觉!”
他依旧望着窗外,小旅馆坐落在偏僻的巷子里,正对面,隔着窄窄的巷道,是一个破败失修的旧学堂的外墙,连日来的秋雨,已经把楼下的小路浇的足够泥泞。天气原因加之窗户开启的不大,他所能看到的十分有限。
“他来了!”骷髅头似乎没睡够,又伸了个懒腰,缓缓的回过头,对大汉说着,站了起来。他身材修长,体型只是大汉的一半。
大汉更加局促,他小心的听了听门外,没有一点声音,更加不知所措时,听到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慢慢地,”嘚嘚”声变大,变近,他正准备下去迎接,马蹄声消失了。
他转过脸,用寻求答疑的眼神看着骷髅头。
“还不快去接,还让他来探望你么?”骷髅头说着,将长袍下摆潇洒一掀,顺势坐在桌前,端起刚刚那杯茶。
友芳背着篓子,沿着泥泞的大街小巷大声的叫卖着”珍珠项链,贝壳首饰喽! ”“好看便宜的珍珠首饰喽,各种手链项链头饰喽!”
芙儿没有看到小芸说的城里的华丽,美好,她知道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水里半天了,鞋早湿透了,冰冷的脚在鞋里直打滑。
友芳心疼芙儿,难得进一次城,她不舍的就这么白跑一遭,只能委屈芙儿一路跟着。
这些首饰也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受欢迎,有些小门里的女人冒着雨抱着孩子跑出来看看,一问价格,觉得贵,又走了。
还有一些女人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合适要买,可是家里男人不给钱。
就这样,不到晌午就到了城里,一直转了小半个城,也没有卖出去几件。
再说那大汉下了楼,出了旅店,进了小巷,就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正要上前问安,那人直接将蓑衣解下向他身上一扔,露出一个纤瘦的身形。黑色的长袍,更让人觉得眼前人瘦的不寻常。
大汉稳稳接住蓑衣,与此同时,斗笠下发出一个清晰又阴冷的字“走”。
大汉调头,在前面带路,把斗笠带到了刚才骷髅头的房间。推门进去,骷髅头还在悠闲的把玩着茶杯。
见到斗笠进来,骷髅头才把杯子放下,戏谑的跟他说:“没想到少主如此雅兴,竟约左某来此饮茶。”看着面前两人都不说话,他又开口道,“只是,鬼蓄的茶,泡的实在难喝。”
大汉脸微红,稍微让了让,斗笠上前一步,把斗笠摘了下来,扔在桌子上。一头有规律的蓬乱着的头发,把一张鬼脸遮挡了半张。
“能喝到鬼蓄的茶,你应该感到庆幸,他可不给一般人泡茶的。”鬼人冷冷的说。
大汉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什么事,说吧?”骷髅头把一把凳子踢到鬼人面前,鬼人用脚接住,坐了下来。
鬼人:“左弓,去趟京城吧!”
“你确定是我?”左弓玩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近一年不见,瘦了,高了,成熟稳重了,看来这一年,吃了不少苦头,长了不少本事。
“我要的不是普通鹿手的那些东西,所以,必须你来。”鬼人心事重重,一直毫无所获,他需要最新的最准确京城的消息,事关皇家声誉,极其机密,并非普通鹿手可以获取得到,他需要干练的左弓出手。
左弓:“说来听听!”他仿佛能看穿鬼人。
鬼人把这一年来自己的计划,实施情况,结果,以及自己的遭遇,大致给左弓介绍了下,左弓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认同,然后又发问:“你为什么不去?”
鬼人站起身,走到窗前,双臂支在窗台上,眼睛虚无缥缈的看着楼下,深深叹了口气:“分身乏术啊!”
此时,一个细微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连忙从窗户探出身来去搜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的传来:“好看的珍珠项链,好看的贝壳首饰。”这是芙儿的生意。
半水半泥的小路上,芙儿在前面走,友芳背着篓子,在后面跟着。
芙儿左脚深陷到泥坑里,左手扶着墙,右脚用力蹬地,把左脚拔了出来,左脚还没着地,右脚在鞋里一滑,整个人爬在了地上。
“小”鬼人替她捏把汗,“小”字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的把“心”字给咽下去了。
爬在地上的芙儿,侧着头,正巧看到唯一开着的窗,还有那张熟悉的鬼脸,四目相对,芙儿竟忘了要起来。
左弓和鬼蓄正等着鬼人继续说下去,鬼人“啪”的一声,用极快的速度把窗户给关上,面相他们,靠在了窗上。
与此同时,友芳快走几步,把芙儿扶起来。芙儿要指给友芳看,三层高的旅店,二十几个房间,没有一扇开的窗。芙儿眨巴着眼睛,难道看错了,不应该呀!
鬼人深吸一口气,“有劳你了!”
“小什么?”左弓问道。
鬼蓄实在佩服左弓的耳朵。
“没什么!”鬼人冷冷的说,拦住了站起来,打算开窗的左弓。
“去找点酒和菜来,我要和左先生喝几杯。”鬼人吩咐鬼蓄。
等鬼蓄离开,他反倒自己打开窗,空荡荡,湿漉漉,泥乎乎的小路上,秋雨还微微下着,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个错觉,但他心里明白。
鬼蓄第一次见左弓摘下骷髅头,好一张俊逸的脸,剑眉星目,满脸英气,与鬼人那张比起来,一个仙,一个真是鬼。他知道这不是鬼人的真容,他不曾见过。
这顿酒吃的,是鬼蓄有生一来最忐忑的一次了,鬼人与左弓,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敌对,互相攻击。
鬼蓄是左弓的亲信,如今左弓把他匀给鬼人,作鬼人的直线联络。而且鬼人是他们的少主,左弓虽然高贵,也是在给鬼人打工。他真怕两人一旦翻脸,自己不知道该帮谁,不过两人虽然嘴上斗的很凶,也始终可以太平相处。
酒至半酣,左弓缓缓的抬起头“即是要去,索性早点出发吧!”他拿起骷髅头,起身就走。
“站住!”鬼人大喝一声,“你喝多了,明天再去!”
“小看我!”骷髅头毫不客气的用右手食指指着鬼人的脸。
这次鬼人没有跟他争,而是心平气和的说:“没有小看你,只是想跟你一起坐坐。”
左弓笑着,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鬼人真不是小看他,他哪点都好,就是酒量太小,鬼人担心路上安全,不得不服软把他留下来。
鬼人果真了解左弓,不一会儿,他趴桌上睡着了。“照顾好他!”鬼人丢下一句话,拎剑走了。
雨几乎已经停了,但他还是戴上斗笠,披着蓑衣。漫无目的骑着黑马慢悠悠的往回溜达。芙儿爬在泥水里的那张脸又一次清晰的印入他的脑海,煞白的脸上,葡萄般晶莹的双眼,无意间望向自己,没有害怕和胆怯,似乎有些好奇。
大约半个时辰后,鬼人骑马出了城,加了几鞭,马儿跑的飞快,沿着冷清的管道往回赶。他猛的一拉缰绳,马儿不满意被突然叫停,跳了跳前腿。
他透过稀疏的树木,看到下个弯道前,芙儿满身泥水的跟在友芳身后,天已渐渐变黑,他驱马下了官道,走在离官道不远的林丛里,不远不近的跟着娘俩。
听到两匹马从身后来,他又加了几鞭,马在树丛里也跑的飞快,不一会儿,芙儿娘俩早被远远甩在身后。那两匹马越来越近,最后下了官道,正好拦住他。“少主不是说要一起坐坐,怎么就把我给扔了?”
“秋光宜人,总比看你那张骷髅脸好的多!”鬼人骑在马上,随手摘下一支滴着水的树枝。
“骷髅头是不好看,”左弓非常认同,“可我左弓怎么说也是青休国四大美男之一,比你那张鬼脸好的多。”说着,跳下马,把骷髅头往马鞍上一放,又露出他的“盛世美颜”。
“看来我真没有小看你,你的酒量实在太差,到现在还没清醒。”鬼人嘲笑般的一阵哈哈大笑,将树枝丢在左弓身上,自己也翻身下了马。
鬼蓄自然也赶紧跳了下来。
友芳一个打滑,一背篓的首饰都翻到地上,有的掉到了官道斜坡上,沿着斜坡往下滑,甚至往外滚了十几米远。
“我来捡!”芙儿想着自己身上都这样了,不怕再脏了,友芳也欣然同意,自己捡官道上的。
眼看芙儿快够到那串珍珠项链,左弓用树枝一扫,项链到了他的手里。芙儿这才看到,眼前三个黑衣人,三匹黑马。
“我的项链!”她有些害怕的看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黑衣人,长的很好看的大哥哥。直到看到左弓恶狠狠的瞪着她,她才连忙后退几步,心想,大不了不要了。
“见过我脸的都得死,”左弓此说,并非虚言,他瞥了一眼鬼蓄,“杀了她!”
当他说第一句话时,芙儿已经吓的动不了了,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已经抽出刀走向她。
鬼蓄的刀还未完全举起,就被一把三棱剑给断成两节。他愕然的看着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鬼人,“这……”
又是这张脸,芙儿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撒腿就跑。“什么声音?”友芳冲着惊慌失措,两手空空的芙儿问,她专注的捡着地上的东西,只听到剑切断刀的声音。
芙儿看看跑来的方向,没有人追来,略微松了口气,也不管地上没捡起来的,拉了友芳就跑。
鬼蓄拿着断刀,莫名其妙的望着两个不言不语的主人。
“只不过是个孩童,不必如此。”鬼人平静的说,仿佛只是说给鬼蓄听的。
“哈哈哈哈……”左弓一阵大笑,逼近鬼人,将手上树枝一挥,看着鬼人稳稳的接住了从他身边划过的项链,“少主,我点到为止。”
“你想多了。”鬼人的冰冷又平静的说,声音似有些不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