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太久了,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茫茫的,好像我被锁在一个白匣子里,那里面布满了白雾,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也逃不掉,简直比死还恐怖。”岳政泽车祸醒来时对我说的话一直萦绕于四周。确实是那样,太相像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是天堂?还是阴间?可是为什么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天堂里不是应该有和颜悦色的小天使吗?没有。阴间不是因该有奈何桥和各种恐怖的东西吗?没有。连个鬼影都没有。甚至连声音都不存在,一片死寂。越是这样才越可怕。检查了一遍自己,胸口和脖子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口,手脚也好的很,甚至整个人都很轻飘,像神话里飞升成仙的感觉似的,我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比这个状态更好的时候。
不知道时光在这里流逝过去多少了。我也不用吃饭、睡觉、工作,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直的往前走啊走,寻找出口,哪怕是鬼魂,可是依旧什么都没遇到。如果死就是这样,那死真是很可怕。会不会我还没死?像岳政泽那样重症昏迷着?可如果不能真正的活着,一直处于这样一种境况之中,那真是比死还难受……
这里真的没有时间概念。虽然没有劳累感,我也懒得再继续走下去。因为哪里都一样。坐下来想看看星星,也是妄想,这里连黑色都没有。我想假如有一天我又可以看到七彩颜色的话,我一定会对白色避而远之,真怕会看吐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点变化,一点让人振奋的变化!正当我坐在那里,手拄着下巴无聊至极的待着的时候,不知从何出传来一个声音:“是不是被我伺候习惯了,都不愿意醒过来了,嗯?”小穆!是小穆的声音!!
“小穆!你在哪儿?!”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到处跑着、喊着去找他,可是他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唯独只有声音可以穿透这个古怪的世界。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现在在世人眼里就是个活死人,灵与肉分离,身体在正常的世界和大家在一起,思想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这毫无生机的地界中。而在这里的这个我,大约可以称作是灵魂了。最初明了这种情况时烦扰的要死。还好有小穆一直陪着我,又担心我一直醒不过来会耽误他一辈子,又恐惧他再一次离我而去自己一个人会承受不来。总是被这些矛盾的问题困扰着。后来也想开了,再怎样纠结也无济于事,因为现在的我不能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作用,所以只好泰然处之、顺其自然了。渐渐的还能发现一些趣事:他们都以为我无知无觉,所以偷偷向我透露了许多小秘密。每天做一个小透明,像个隐形人一样,也挺有意思。大家有空就会来看我,陪我说话,小穆更是,几乎天天都在,逞强如他,也有时会很悲观,和我说一些极伤感的话,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阿寄,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容易回到我的身边,现在又对我不闻不问,快三年了,你不想我吗?我真的好想你啊……”
一眨眼,不,一回神的功夫,三年就没了,加之之前离散的五年,已经八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更何况我现在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的小祖宗,你快点醒来好不好?”小穆的声音又从现实中传来:“你醒了想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去普罗旺斯吗?我带你去,不知普罗旺斯,我们把西欧游个遍,还有美国、加拿大,澳洲,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也好想醒来啊!好想和你一起去游遍全世界……”我应和着他,但实际效果则是我在这里自言自语。等了片刻后,又听他道:“以前你总是担心钱不够花,现在有钱都不知道花,你说你是不是傻?还有你最爱的小吃,我买来了,你不尝尝吗?”
虽然没有饥饿感,但一想到小穆的美食还是会垂涎三尺。哎,真是恨我那不争气的身体啊!
似乎是来了什么人,我听到推门和渐近的脚步声。
“穆梓深,我要和云寄单独说会话。”
原来是岳政泽,那天他被陈塞毒打报复,随后我就出了事,一直没有再见过他。想来过了那
么久,已经无碍了吧。
小穆没有答话。
“你听见了吗穆梓深?”岳政泽提了提声音道。
“有什么就说吧。”小穆不咸不淡的回道。
“我说姓穆的,虽然我欠过你钱,但早就还清了,何况那时的住院和医疗费也是你擅自做主替我付的,我可没让你帮我,还害得我平白欠你的。”
“我是为了阿寄不是你。”
“你!好,我不跟你提那茬事,有一个事实你可得记清楚了,云寄现在依然是我的妻子,我没告你霸占我老婆的时间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要是再让我不顺心,我可要动用法律武器,让你再也不能自由的照看她了。”停了会后,小穆妥协道:“我就在门外盯着。有什么话简要点快说,阿寄没心情听你絮叨,烦得很。”说罢就起身向外走去,只听岳政泽冲他大喊:“耍什么酷!你连老子当年十分之一的威风都没有!哼!”想象他们现在的情况忽然觉得有些搞笑。从刚刚的对话中大约猜到了些情况,当时小穆应该是怕我好强,有困难不向他开口,何况又是因为岳政泽,所以就偷偷帮着岳政泽垫付了住院和医疗费,因此岳政泽才会对他那么客气,尽管还是没什么好话。岳政泽也没怎么阻止小穆来照顾我,但是有点出乎预料。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状况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现在算是信了,世事皆有其规律,会循因结果。对于岳政泽,我也是怀有愧疚的。我曾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他,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市长公子变得比寻常百姓还要惨,且还欠他一份救命恩情。这些反转来的太快,还未及消化就一波又起,直到现在,我和他之间也一直没有个了结。
“云寄,你是不是像穆梓深说的那样很烦我?”
[以前是,现在嘛,不干坏事,看你顺眼多了。]
“应该是吧,那么多年你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这要是别人我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唯独对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心软。我见过的美女太多了,以你的姿色,顶多也就算个中等,”
[……你一个花花公子的风流事迹还要跟我说吗?说就说,犯得着揶揄我吗?说我姿色中等……中等怎么了……]
“起初我确实是为了整穆梓深才盯上的你,当然,你那风风火火、很欠削的口气也确实让我很想陪你玩玩。”
[……]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你第一次见我就是我被她甩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挺可笑,堂堂一个市长公子居然落到被人甩的地步,更可笑的是她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正好你和穆梓深撞到了我的伤口上,而且你也像她一样自视清高,我怎么可能再一次忍受那种类似的遭遇,所以想尽法子也要把你弄到身边。”
[……典型的心理扭曲吗?况且,你为什么不冤有头债有主……难道这就是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该我和小穆赶上吗?sh it!岳政泽我看你才是欠削的那一个!]
“可是渐渐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下了她,什么时候对你不仅仅是出气式的玩弄心态,或许在我不遗余力要把你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别的情愫了,只是直到最后自己都没承认这一点而已。一想到你心里一直都有穆梓深我就很生气,又没有一点办法,用强的用软的,对你都没效果,真恨那个黔驴技穷的自己。那天看到有车冲着你直直的撞过去,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倒地的那一刻才敢真正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是真的爱上你了。那时候连死也不怕,生命里可以有一个人让我做到那一步,居然还挺痛快……”
没想到岳政泽会对我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的这份心思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即使有也会被千百倍的否定,打一开始我就把他定位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冷血无赖,他做的一切事都别有用心,加上他的行事表现,这个观念就更深入了。也是到了他拼命救我的那一次才开始动摇。可这份感情我不能受,也受不起。
“你陪了我几年的时间,我以为就
算互相怨怼也能走下去,终究还是败给了你和穆梓深之间牢不可破的爱情。我忽然觉得累了,强求了那么久,没一天省心的。穆梓深一回来你立马就和以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同了。我打算放手,可什么都没来得及,你就被该死的陈塞害成了这样,我辛辛苦苦用命换来的你啊!他真是死有余辜。”
陈塞已经死了吗?被判了死刑还是我出事那天被击毙了?不过不重要了,好在现在所有人都能安生。
“我让穆梓深每天都陪着你,你很开心吧?你要是醒过来,我就放你自由。你自己看着办吧,过时不候,哪天我后悔了就当我没说过。”
[那可不行!你好不容易做件好事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努力的睁眼,但眼前还是那片死死的白,气死个人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让让地儿,我要给阿寄做康复治疗了。”小穆推门进来,不冷不热的道。
“穆梓深,我也是看在云寄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你别太过分。”
“对你,不好意思,我客气不来。你见到的是我能保持的最好的状态。阿寄欠你一条命,我记着,你对她的伤害和折磨,我也一点没忘。”
“欠不欠我的我说了算,还有,别一副主人的架势,云寄就是云寄,不附属于你。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时光属于你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属于我和她。你,到底是缺席了她生命整整五年。”
“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和阿寄怎么会经历那么多苦楚。”
“你可以这么说,在我看来,我从来都没那么努力的争取过……”
沉静了一段时间后,脚步声又再次响起,随后是开门声,岳政泽离开了。
“他说的没错”,小穆走近来,我又一次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那独有的清香。“我错过了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五年,不了解你的喜怒哀乐,不清楚你曾经历的辛酸过往,让你一个人面对百般的刁难和所有的浮沉,我都尚且意志消沉、得过且过了,何况是你呢?对不起阿寄,真的对不起。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下一个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都陪你一起过。你即使就这样不说话,在我身边我就安心。我不会再浪费我们的一分一秒了,你也是,要努力醒过来啊,千万不要想着撵我走,寄希望于下一世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就算有,那也是属于另外两个人的故事,而现在,才是真真切切属于我们的,知道吗,笨蛋?”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在你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苦难都烟消云散了,除了当时觉得不能在一起,抱有遗憾外,真的别无所求。我现在的样子,又能比那时的状况好到哪儿去?甚至还不如。天意真的这么爱捉弄人吗……我都能想到每天对着一块石头会有多无聊、多难过。还有,你干嘛老对我说抱歉?这次明明是我不好,让你等了那么久,也许会耗尽你的一辈子……不行,这样不行啊!]我用力摇头,似乎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勉强支撑着身体,孤孤单单地坐在病床上,守着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太太的凄惨画面。[谁来帮我劝劝你啊?有人吗?你不是说好喜欢小孩子的吗?我也好想看到有小小屁孩围着你闹腾的样子,哪怕他们的母亲不是我……嗯,我想,我一定会特别特别吃醋,可是,也会更放心。你只要偶尔来看看我,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又幻想到小穆真的被劝解开,和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孩子结了婚,一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小穆也会带他的小儿女来看我,那孩子们的眉目和他如出一辙,跑着,跳着,闹着,承欢膝下。那场景真实的很。不知是为他开心,还是叹自己没有那份运气和福气,或是又想到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还那么死心塌地的守着那个毫无生气的我,我都没有好好对过他,心中一酸涩,就流下了泪。
“阿寄!阿寄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小穆啊!我一直在呢,你听到了吗?”
忽然被小穆急切的声音震醒,我从自设的幻境里回过神来。难道……我真的流出了泪吗,在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