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肖蓓的骨灰盒,李少辉不免又悲伤了一回才勉强收起情绪,将骨灰盒心翼翼地放进了双肩包。
他看了看时间是中午刚过,离发车还早的很,所以为了驱散悲痛,他就钻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书店随意闲逛,在看到《金瓶梅》这本奇书时,他不免深陷其中,任时间静静流淌,当他猛然惊觉时,发现离开车已然不足一个半时,而手机地图上显示要坐两趟公交和一列地铁,所需时间约为一个时,这都是在不堵车不出现其它意外的情况下,可现在呢?(魔都周六下午的五六点钟),想来情形就会糟的一塌糊涂。
李少辉暗骂自己的同时便想要放弃,可当他看到那贵巴巴的车票,就不由的开始肉疼,所以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与时间赛跑一次。
于是李少辉背起双肩包,一溜烟跑到了马路上,信手招了一辆摩的直往不远处公交站,摩的师傅在李少辉的催促下,见缝插针,一路飞飙,没多久便到了站牌下,只是在结账的时候,一辆公交车竟然无视李少辉的招手,飞驰而过,对本该停留的站台熟视无睹。
李少辉郁闷不已,只得焦急地再等下一辆,所幸,不多久,又来了一辆,而今天出行的车辆竟然也不多,基本畅通无阻,偶尔,有那么几个路口出现拥堵情况时,公交司机也凭着高超的技术在马路上左右逢源,灵活穿行。
李少辉对公交师傅还是挺佩服的,他们大都很负责,没有因为这只是一封养家糊口的工作而稍有懈怠,他们手中的公交车疾驰如电却又安稳如初。他们绝不会像某些无良人一样,在左侧机动道上慢腾腾地晃悠着,还不愿意让道。
李少辉印象最深的就是湛江的一次出行,那里的师傅开的猛如虎,道路上没几个车能赶得上他们,按他们的话说,在保证安全驾驶的基础上会保持最快的速度,争取不浪费乘客时间。那次,李少辉在后面车门等着下车时,一个急刹,硬生生地就把他摔倒了前门,公交司机看着他的狼狈样,爽朗一笑,说道:“那就从前面下车吧!”
马路上不用耽搁太多,让李少辉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推开车窗,外面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带着点点雨滴,李少辉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雨珠的轻柔,想着莫非这就是今天车少人希的原因,抑或其他人也也像自己一样,一周五天的工作下来,身心疲惫,什么也懒得想,懒得做,只愿躺在家里挺尸。
上了地铁,时间所剩不多,按照一站三分钟的估算,那么出站取票安检进站等一系列流程只剩下了八分钟,李少辉只得一边强压着心中的焦急,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线,而平时在他眼中的高速地铁也变成了蜗牛,慢的不像话。
时间每过一秒,地铁每过一站,李少辉心中的焦急都会如热锅里的沸水激烈一分,喧闹一分。
在地铁门开的一瞬间,早已准备好的李少辉一马当先,跃了出去,之后,闯红灯跨栏杆推行人,一气呵成。在身后众人的惊诧辱骂中,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了那辆绿皮车。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低头一看,55时刻,堪堪提前了一分钟,看来这场与时间的赛跑已惊险获胜。
绿皮车哐当哐当地走了起来,李少辉找到位置安顿好后,身体因刚才剧烈运动产生的燥热一下子爆发了,身上的汗滴犹如窗外的雨珠密密麻麻地窜了出来,尤其是红彤彤的脸部,像是被水洗了一样。
周围人群看着李少辉的眼神也是暗暗吃惊,李少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较为安静的车门旁休息,此时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并没有显现出那种美男子该有的腱子肌肉,倒是那颗自以为是满腹怨气的肚腩微微凸起,滚圆滚圆的。而且衣服和身体通过热汗亲密接触,这种感觉也让李少辉如坐针毡。
约莫半个时后,李少辉才凉快了些,抱着双肩包,回到了座位。对面坐了一对“母子”,男的看起来0来岁,黝黑冗长的脸,所剩无几的黄牙,对旁边女人的关心一脸不耐烦。女人面色苍老,有些微黑,估计有四十多岁了。这个中年女人对那个男的细声密语后,就把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李少辉看着这些,突然想到了儿时种种,想到了远方的母亲,现在的她又在干什么呢?
片刻后,李少辉摇了摇头,收起遐想,翻起了手中的杂志,现在的这种快销书籍越来越浮躁,只会跟风,各种噱头各种八卦。李少辉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心情本就一般,看了以后越发不好了起来。
可不看这本快销书,李少辉又别无它事,无奈之下,他只得默念着“心静自然凉”,又去翻阅那本杂志,可坚持了几分钟后,他还是把那边书丢弃在了一旁,不由地暗叹:“伟人确有过人之处,想要达到毛爷爷那种闹市安然读书的境界可是需要一番修为的。
不对,应该是现在的书籍功利性太重,完全违背了读书静心修行的宗旨。”
百无聊赖的李少辉翻着手机,又看向了对面,此时的那个中年女人看着她旁边的男人,手在他的胳膊上摩挲着。然后,也许是情动,也许是…这个中年女人竟然在那个男人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才略带羞色地枕在那个男的肩膀上闭目休憩。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可把李少辉吓了一大跳,眼镜都差点掉在地上,这是母子吗?是的话,也太开放了吧?儿大避母啊!难道还是母子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那样的话,情感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果不是母子,那就是当下流行的忘年恋,就是“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体重不是压力,若是两情相悦,神马都是浮云。”的最好诠释。
等等,似乎还有一种解释,包养?出轨?呸,呸,李少辉忍不住鄙视自己,怎么现在脑袋全是这些龌蹉不堪的垃圾。
不久,李少辉旁边来了一位健谈的大妈,又不久,这位大妈和对面的“母子”攀谈了起来,三人相谈甚欢,从他们的谈话中,李少辉得知对面的“母子”竟然是夫妻,合法的夫妻,有红本证书的夫妻。看来老牛吃嫩草是不分男女的,偏偏又有许多年轻人喜欢忘年恋。大概在爱情眼里,一切皆为虚无,一切皆有可能。
聊了没多久,那个男人又对他老婆不耐烦了,他老婆也就是那个中年女人白了他几眼,嘟囔了几句,又和这个健谈的大妈开始分享婚姻心得,说什么包容了换位思考了等等,两人彷如知己一般,聊得不亦乐乎。
李少辉听得寡然无味,以前都是年轻人思想开放,引领潮流,现在倒是几十岁的大妈在追求真爱的路上遥遥领先。
到了补卧铺票的时候,李少辉穿过拥挤的人流,艰难地蹭了过去。在这里,李少辉方才明白了什么叫空间利用率,的车窗前,全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密不透风,即使这样,还不够热闹,仍有落后者,奋往之前,拼了命往里挤,仿佛要把这里的空气也挤了出去。
补票人数还在增加,还在拥挤,工作人员宣布只有为数不多的张数了,劝后面没有希望的乘客就散了吧!可这如火上浇油,把补票者不甘失败的意志全部激发了出来,他们激情似火,大声叫嚣着,奋不顾身的挤了起来。
在这现实利益面前,文明二字,就是一个笑话。
只见一个叫声尖锐中气十足的聪明女人,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大声嚷嚷自己有孕在身,急需特殊对待。她旁边那个健壮的老妇,也不停地翻着三角眼,一边抱怨着周围的人是如何如何的没有素质,一边推搡拍打着人群,最后累了,她就怒吼道:“你们这些卖票的怎么回事,不看我这个老年人在这里吗?还不给我补票?”
好在列车员见惯了这种事情,也不甚在意,他们先是给带孩的妇女补了票,至于那些弄虚作假者或是倚老卖老的人愣是不闻不问。李少辉自知补票无望,无奈中,只得返回座位上,无聊地打量车中情形。
车厢内打牌游戏,吃饭聊天,好不热闹,这里飘着舌尖的各种味道,夹杂着各种乡愁的方言,在这里,没有主角,一切都是生活中最不经意的自然状态。
李少辉座位后面站了一位中山装老大爷,约莫七十多岁,穿的干干净净的,他脸色沧桑,皱纹密布,那双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显是因为年龄身体的缘故,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颠簸煎熬。他的座位在去厕所的空隙被一位无座妇女占了去,或许是太累的缘故,短短时间内,那位妇女就已沉沉入睡,这位老大爷不忍叫醒,便半靠在座椅上休息,有素质的几个伙子想要给让座,可他又倔强的不肯接受。
李少辉在对老大爷生出敬意的同时也带着耳机开始眯眼煎熬,但在这蒸笼一样的车厢内,喧哗声和流金铄石的温度让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李少辉刚要朦朦胧胧的睡着,又被一个婴儿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惊醒了,他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汗如雨下,就像是穿着衣服洗了个澡。
不得已,李少辉出去活动了一下,待汗渍干了后,才回去休息。只是在半睡半醒间,肚子又开始闹腾,绞痛的厉害。原来在凌晨两三点钟,绿皮车本已凉下来的时候,但工作人员却于此时开了冷风。这一热一冷,肚子自然受不了。
“我靠,热的时候不开空调,凉下来了又乱开。”李少辉一边抱怨一边捂着肚子跑向厕所。
经此插曲,李少辉睡意全无,他忍着腹中之痛,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晚,耳边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是火车的哐当声。他突然倍感寂寞,内心一种莫名的惆怅在徘徊…
沉默许久,李少辉长叹一声,又想到了逝去的肖蓓和远方的许诺,不禁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
东方鱼肚白后,一轮红日也渐渐升起,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在这期间,李少辉已经在厕所兜了好几个来回了,这时候乘客们也陆续醒了过来。在车厢连接处,几个农民伯伯已经席地而坐,弄了一只烤鸭,兴致勃勃地喝起了酒。他们对刚上车的那个黑人伙子很感兴趣,其中的一个老头子更是借着酒劲和人家搭讪,手舞足蹈的比划。过了一会,他就眉开眼笑地回来,开始炫耀,说那个黑人伙子的家乡可以一夫多妻,以胖为美等等。
时间流逝,这列绿皮车终于要到终点了,不远处的前方,就是肖蓓的家乡。有大片大片的麦田,绿油油的,一片生机,远处有几座山,山上各种野花怒放,漂亮极了。
李少辉被眼前的迷人风景融化了心情,一晚的疲惫也缓解了许多…
这时一列白色和谐号动车疾驰而过,留下了缥缈的背影。李少辉心中有感,如今的高铁时代,还会有谁在坐这最便宜的绿皮车----自然是农民工和低收入者。
而缓慢行驶的绿皮车已然从几十年前的主要交通工演变成了草根的象征,它的每一节车厢都是一个充满生活的舞台,它的精彩在于这里没有刻意的安排,敞开的空间展示众生的一切原始形态。它记录了中国老百姓最普通出行的一幕,是一部讲述老百姓故事的最好纪实。
可随着社会发展的滚滚潮流,它也走向了没落,临近被淘汰的边缘,不知被淘汰是否还有那些年的艰苦奋斗,善良朴素?
这样想着,李少辉就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听着过时的歌曲,放空了自己…
那一刻,他那颗不安分的心灵仿佛从阴暗的牢笼里挣脱了出来,在优美伤感的旋律下,在窗外无边无际的田野上,肆无忌惮的奔跑着,欢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