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铮揉着肩膀咧嘴笑,目光发亮的问:“解药没问题了吧?”
宗辰摇头,赫连铮一怔,亮闪闪的目光立即暗下去。
“是这样的。”喜怒鲜明的赫连大王让宗辰看了心有不忍,连忙道,“这是蛊引,想必晋思羽培育双生蛊的时候,给它喂食过这个,如今我可以根据剩下的这些指甲上留有的蛊的毒液和气息来寻找解法,比见都没见过,一点头绪都没有要好上很多,要是当时那个小罐带出来就好了,也许可以观察得更清楚些……”
“我立刻再去拿!”赫连铮一捋袖子就向外走。
“别。”宗辰一把拉住他,“你做的对,晋思羽将来一定还会去查看蛊罐,留在那里比拿出来作用大。”
“那便拜托你了。”赫连铮双手抱拳,诚挚的道,“只要先生能找出解药,草原上下,俱感先生大德。”
“别这么文绉绉的我不习惯。”宗辰失笑,“这本就是我应当的。”
“说到应当。”赫连铮突然嘻嘻一笑,凑过脑袋道,“我一直不明白,以先生这般出身人才,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甘为知微驱策,和她的身世有关么?”
宗辰默然半晌,道:“知微和大王你,说过她的身世?”
“没有。”赫连铮摇头,“不过知微很多事也未曾特意去瞒我,当初帝京那事我后来赶到,多少还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宗辰这次说话更慢,有斟字酌句感觉,“大王还是和知微走得极近,不怕草原将来受到牵连么?”
“什么牵连?”赫连铮哈哈一笑,“呼卓部桀骜不逊,数百年间连名字都换过几次,跟了这个主子也跟过那个主子,看谁顺眼就是谁,谁规定天下谁家?谁必须忠于谁?赫连铮发过誓,赫连铮的草原,永远是他的大妃的,赫连铮的心,永远只忠于她一人。”
他语气铮铮,每个尾音都不拖不曳,金刚石般璀璨刚硬,夕阳自帐篷缝隙洒入,给神情朗然的男子周身,镀上一层灿灿金边,他看起来整个人也是一块巨大的金刚石,不惧红尘磨砺,永绽光辉。
宗辰看着这样的男子,只觉得心潮涌动,知微身边的男人,宁弈恩怨纠缠,南衣心思纯澈,知微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始终不涉情爱,但很明显,将来或一笑泯恩仇携手天下,或半生付流水归隐山田,总不外是这两个人。
唯有赫连铮,就现在看来,知微视他如挚友,态度极近,唯因这样的近,反而分外坦然旷朗,半分旖旎心思也无。
他看似离她最近,连大妃名分都是他的,其实却是最远。
赫连铮是聪明人,他看得出,他自然也明白。
知道,却依旧不争不抢不求,依旧将丹心捧上毫无怨尤,依旧笑得这么透彻开朗,赫连铮的心胸,连宗辰同为男子,都不禁钦服。
因了这一份心潮涌动,宗辰突然也有了说心里话的欲望。
“我出身轩辕世家你是知道的。”宗辰微笑道,“早先大成那时候,轩辕、战、燕氏都曾各有一国你自然也明白。”
赫连铮点头,“正是因此我不明白,按说你们该是仇人,大成不是将轩辕灭国了么?”
“先轩辕末代皇帝是自主逊位。”宗辰道,“我们轩辕中兴之主承庆帝,虽然仅仅在位五年,但励精图治,英明卓绝,执政五年而轩辕国力大盛,但承庆大帝为人澹泊,并不执念于皇权霸业,他一心牵记,唯当年大宛女帝一人而已,承庆五年他驾崩于九华殿,临终留下铁训,子孙后代必得世代护佑女帝血脉,违者天诛地灭,对于后世皇权承续,他也多次谆谆留训,说他的皇位,原就来自于女帝的相助赠予,将来便是还了给她,也是天经地义,万不可因此妄动刀兵,更因此迁怒大成皇族血脉。”
“大帝真是心胸广阔我辈男儿,但话虽如此。”赫连铮道,“这么多代过去,又真的被灭国,当真还能如铁训般执行?”
“据说当年五洲五国的帝君,和大成皇后都颇有情分,都留下了子孙后代世代护佑守望的铁训,但是就是你说的,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老一辈有情分,子孙后辈可没有,在那种情形下还要守住那一纸铁训,确实不现实,所以战家后来出了乱子,燕家虽然没有与大成旧氏为敌,却也渐渐澹出不予理睬,只有我们轩辕氏,因为早年承庆大帝有宿疾,一脉传下来,体质都不太佳,因自觉天命不永,便性格澹泊,对医术比对国事更有兴趣些。”宗辰一笑,“你看,当年不等大成来灭轩辕,轩辕末帝就自动退位了。”
“原来如此。”赫连铮恳切的道,“得你守护,知微之幸。”
“其实付出最多的不是轩辕氏。”宗辰笑一笑,有点歉意的样子,“轩辕氏个性太澹泊了,六百年来并没有直接参与护持大成血脉的任务,只是一直对大成承诺,在最艰难最崩毁的时刻,会出面予以护持,所以当年……”
他突然住了口,看看凤知微和顾南衣那个帐篷,眼神里浮现雾气一般的东西。
赫连铮看在眼底,却没有多问,心知能让宗辰这样出身皇族的世家子弟忠心追随,只怕还不仅仅是这些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可算解了疑惑也去了一丝不安,当即笑道:“好兄弟,以后一起喝酒。”
“好。”宗辰笑答。
赫连铮离开后,宗辰还没坐下翻上几页书,便听见帐篷外,沉凉而优雅的语声道:“宗先生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