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与徐厚说到这,皱一皱鼻道:“我不过就是这几日白粥吃腻了,想吃些浓油赤酱的,刚巧那鸡还在锅里小火慢慢蒸着,香得很,一时也没找着筷子……”
平日里有些洁癖,不肯去摸油腻的东西,但此时要饿昏了哪还能管这么多?那可不抓起来就吃么?
至于说是无脚,不过是在路上油灯遭过一阵风吹熄,黑灯瞎火之中她看不清路,无意踏进荷花池去,带了两脚黑泥罢了。
徐厚听着笑出声,欣然看着她,心想她这姑娘若是能一直这么欢欣向上该多好。
花三又嘟囔了几句,多半是抱怨这段时日吃的确实太清汤寡水的,叫她肚里半分油水都没有,肠胃寡淡得很,前夜里吃了一只油腻肥鸡,又叫她这两日独自不舒服,还挨了苗老药一顿骂,连徐仙都在这件事情上严厉斥责她,二人将她训得是一个狗血淋头,若是叫外人看了去,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杀人女魔头花三在二人跟前竟是这种窝囊样子,像什么话?
花三牢骚道:“你说说,这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徐厚爽朗笑出声,摸一摸她头顶,将话头转到花三刚才那套刀上头,问道:“你方才打的,是什么刀法?”
花三提到这套刀法便双目放光,整张脸因为兴奋都要发起光来,问徐厚道:“你可看清了?”
徐厚笑答:“是看清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过就是普通的刀法,防人防不住,杀人无优势,更像是强身健体用的普通招式。
花三咬着下唇垂目想了片刻,再抬头与徐厚笑道:“我再打一次,你看看这次能不能看得出它的不同寻常。”
徐厚拉了她手臂,皱眉阻止,道:“你身子骨未大好……”
但花三已经将出魂咒出了口,一手食指在断风刃上划过,带出一刀刃血迹,随后手指一屈,指关节在刀身上一敲,“铿锵”清脆声带着绵长嗡鸣。
声未响毕,从二人足下的地砖缝隙里头喷薄而出一片浓重的血色红雾,似是被囚困多年,终于得了宣泄的口子,瞬间将二人包裹在其中。血色红雾中有一张张嘶吼愤懑的人脸,从指头大的小红点变成一张真人大小的人脸,扭动挣扎着要从血雾里头挤出来。一时间竟是遮天蔽日。
是阴鬼!
在忘川河里沉浮不得入道的阴鬼!
青天白日下,花三竟是将地底的阴鬼叫出来了!
尖叫鬼啸瞬间灌入徐厚耳中,徐厚因耳里和脑内的刺疼用力一皱眉,强忍了疼痛,将花三手臂抓得更紧,用力要将花三拉出这片血雾包围。
花三在血雾之中看他,双目发亮,笑着与他道:“大公子,你看好了。”
说着按徐厚幼年教过她的脱身术,从徐厚大手禁锢之下挣脱出来。
花三一脱身,将从断风里头出的血雾也带离了徐厚。
徐厚得从那个球状的血雾里头出来,只觉得心悸得厉害,耳朵里净是嗡鸣声,脑仁里头因阴鬼的叫嚣还疼得厉害,险些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手里突然一空,眼前日光突然大亮,更是叫徐厚惊觉花三已不在他保护范围之内,往花三那处疾行了两步,伸手要从那血雾之中把花三再抓出来,似火骄阳之下,花三脚下地砖缝隙里窜出的阴鬼却更多,从小小一只从缝隙里头硬挤出来,充气一般胀大到真人大小。
其中有一只阴鬼正巧碰着了徐厚的指尖,徐厚只看得血雾中的那只鬼似是捕到吃食的兽,惊喜狞笑着将一只冰冷带着潮湿水汽的手顺着徐厚指尖缠上他手臂,往他心口这处袭来。
徐厚手中无剑,不及应对,只见血雾球中原本只是边好奇观察阴鬼边虚虚隔档的花三将手中断风猛然往他这边一划,以刀气将那只阴鬼手臂断了,并又往后退了两步,将血雾球带得更远离了徐厚一些,又与徐厚笑道:“大公子,你先看好了。”
花三那笑,笑得露出两排软糯的牙齿,双目弯如月牙,眉间尽是飞舞明亮的神色。
徐厚自小将她带大,自然知晓她那笑,只有在寻找新玩物要与他炫耀的时候才有,提起的心只略略一放,嘴上斥责道:“胡闹!阴鬼邪怪,带有阴间忘川河里的万年戾气,轻易化解不开,你一人一刀如何应对?!”说着将手伸入怀里暗袋,取出一只短笛。
短笛方递到唇边,还来不及吹奏,就只见花三已经开始在血雾之中将一把断风挥动得将要近她身的阴鬼哭叫着退离。
花三将方才那套刀又打了一次,边打边道:“大公子,你瞧好便是了。”气息有些紊乱。
徐厚听出她是有些慌张,心里也是紧张,但不敢扰乱她,沉声喊道:“莫乱!凝神!阴鬼先乱人心智再取人心吞食,莫着道!”
花三在血雾中高声“诶”着应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身心沉稳,一招一式应对有度。
周生为止那日,是从离位到坎位,又从坎位转身跳至艮位,紧接着是坤位飘到兑,再又兑旋到巽位。而手上是按金木水火土五方,刺在金,横扫木,从天落大劈在水,击底底盘在火,挽刀花作刀雨在土。
徐厚看着花三在血雾之中身若蛟龙矫健,上下游移翻飞,将血雾中的阴鬼逼得是躲无可躲,再被一刀连连击杀肃清,普通的招式硬是将阴鬼们逼得是逃无可逃,只能被断风消散。不禁拊掌大叫好。
眼光扫得院门口有人头如一黑点耸动,大概是听到院里有动静躲着偷看的庄仆,还未等徐厚来得及看清人头的脸,人头黑点似是受惊一般一缩,再也没出现。
断风带了阵阵锐利的风,震慑了脚下地砖缝隙里偷探出了半个身子的阴鬼,没有被花三击中的阴鬼仓皇逃回缝隙里头,从地底下传出不甘的低吼声,低吼声被花三的刀气一逼,如水流渗下,渐渐往地里更深处沉去。
徐厚怔怔看着花三,唇角带着激赏的笑。
花三一刀又舞毕,转身笑看徐厚,一身红衣被逃散的魂魄造的阴风带得衣角翻飞,似是要升腾而起,扔下凡尘上天做神仙去。看得徐厚心里一惊,往前走了几步去抓她那只握着断风的手,另一只手将断风从她手上强行卸了下来,把刀妥妥收回刀鞘,再扔到地上,口里不甘心地仍旧斥责了一句:“胡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