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微信语音邀请,宁鸣掏出手机,见是缪盈打来,竟有几秒犹豫,接起后,他不开口,她也不开口,两人在两端沉默着。
“我收到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纽约?”
缪盈避而不答,反问他。
“你申请F1还顺利吗?”
“反正没有被美国大使馆当场拒签,我把旧金山大学的Offer,还有艾瑞克教授的担保信一起递交进去了,签证官收了,问了我几个问题。”
“应该有戏吧?”
“不好说,如果签证官核实个人资料信息时,发现我在美国期间因为代考被限期离境的记录,依然可能被拒签。”
“签证结果哪天出来?”
“10天左右。”
“长春家里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不好,爷爷走丢了。”
“啊?怎么会走丢呢?”
“3个月前,他被查出老年性痴呆,所以我一回来都在找他。”
缪盈心一沉,知道这对宁鸣的选择和未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有消息吗?”
“没有。”
“需要我帮什么忙?伟业在长春有办事处,如果要人手……”
“不用,警察、朋友、邻居都在帮忙找,我也满世界贴了寻人启事。”
“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我。”
“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爷爷,或者F1被拒签,我可能……就没法送你去纽约了……”
她心里狠狠疼了一下,嘴上若无其事地回答:
“没关系,我东西不多。”
“那先……这样吧。”
“那就这样,你保重。”
“到东部,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说出这句话,宁鸣看不到缪盈掉下来的眼泪,她努力保持声音平静,不暴露真实心情。
“爷爷一定会找到的。”
“再见。”
“再见。”
挂断微信语音聊天,宁鸣才意识到他的眼眶也湿了。通话结束,缪盈打包行李,开始做起程准备。虽然她的目标明确、行动敏捷,但成然还是能一眼看出姐姐的彷徨。
“你真要去纽约?什么时候走还没想好吧?是因为书澈还是因为宁鸣?”
“说不清,一团乱麻……”
“让我帮你梳理一下现在的状况,你和书澈,说断了吧,情感上还有联系,你对他还有留恋;同时,你又因为宁鸣多年的暗恋和付出而心动,也爱上了他。你不知道自己应该不畏将来地走向宁鸣,还是恋及过往地走回书澈身边?”
“宁鸣的未来在什么地方,我不确定;书澈是不是还留在原地,我也不确定。”
“这个……还真不好给你建议,进退两难呀。”
成然给不了别人什么合理化建议,因为他还挣扎在对自己未来的苦苦寻找中。开除失学、父亲放弃、浪迹天涯、醉生梦死一系列组合教训,虽然止住了他自甘堕落的脚步,但重新走上正路的起点,他也彻底找不着了,成然每天渴望着做一件能让父亲、让大家重新瞧得起他的事情,赢回属于自己的骄傲!正当他为做什么能让他爸对他从俯视变仰视而犯愁时,绿卡给处于人生谷底的他扔下来一根救命的稻草。
早在被萧清醍醐灌顶后,绿卡就叫停了自己只会买买买的人生,经过一年的努力学习,结束了时尚学校的培训学业,又从父母那里拉了二百万美元的创业赞助,经过几个月紧锣密鼓的选址装修,她真在旧金山市中心商业区开起了一家买手店。
成然第一次走进绿卡的买手店就惊呆了,近一千平方米的偌大店面,众多欧美一二线潮牌,装修高端时尚,陈列精致有品,中间设有豪华舒适的顾客休息区,格调别提有多高了。他和绿卡所到之处,店里的导购纷纷对他们鞠躬致意,训练有素。成然情不自禁、发自肺腑地想吹捧卡姐,在他一年多的忽视嘲笑当中,卡姐居然一点一点地把她的理想变成了现实。
“我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一家一家搞定这些大牌的代理,你觉得怎么样?”
“太牛了!只用了一年多,你就变成了一个职业买手。”
“这是我从小到大做成的第一件正经事儿。”
相比自己的人不人鬼不鬼,从来被鄙视的绿卡,突然让成然对她变得钦佩仰望。
“你真的……把自己变好了。”
“然而还没有,还差一丢丢。你跟我来,咱俩谈谈。”
走进绿卡的总裁办公室,成然嬉皮笑脸往上凑,浑身散发着暧昧气息,人一开始走背字,全面沦陷就指日可待,现在,恃色邀宠的弱势一方变成了他。
“你要和我谈啥?咱俩的感情?”
“正经点!坐下。”
绿卡用手一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不苟言笑,公事公办。成然被她震慑住了,乖乖坐到办公桌前,和卡总隔桌而坐。
“咱俩谈谈生意。”
“生意?什么生意?”
“时尚学校培训班的后半年,我就开始筹备开这家店,从挑选店址、洽谈品牌代理,到落实仓储物流链,前期投资巨大,我向我爸妈高息借贷了200万美金。”
“嚯!有气魄!”
“也许因为一味求大,店面面积过大,没有控制好投资额度,也许因为广告营销投放不到位,其他环节也有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总之,店虽然开起来了,但是,我没钱了。”
“哦……”
成然明白绿卡要谈什么生意了,她融资融到了他这里。
“还记得书澈开科技公司的时候,你拉我入股联合投资的事儿吗?”
“不是没投成嘛,书澈干脆把公司停业了。”
“现在,你还愿意入股,和我联合投资吗?”
“你要我投、投多少?”
“你手上有多少?”
“目前就……就有拉斯维加斯赢来那50万美金。”
“50万也是钱,你愿意把我的店变成咱俩的店,把我的事业变成咱俩的事业吗?”
绿卡对这一点赌资也不嫌少,可见她此刻的资金链有多么紧张,多么需要雪中送炭。成然翻着白眼,手指敲打着桌面,运用他高中就会投资同学贩卖大麻的商业头脑,快速评估了一下绿卡这家买手店的商业价值和发展前景,拍案决定。
“看在我浪迹天涯、自我放逐的时候,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的分儿上,我——愿意!”
绿卡并没有立刻表现出获得增资的喜悦,直愣愣地望着成然,难以置信他说出这句话,鼻子一酸,要哭。他被她的反应惊到了。
“别、别、别哭!我说啥了,你就哭了?”
“老公!刚才你说‘我愿意’,特别像在咱俩的婚礼上。”
“咱俩没办婚礼。”
“就因为没举办婚礼,你也从来没对我说过‘我愿意’,我才有一瞬间觉得我们就在教堂里,面对着神父。”
“绿卡,从你去拉斯维加斯把我领回家,我一直没对你说过谢谢。”
“谢啥?你是我老公,我不要你,谁敢要你?”
“今天,我也要谢谢你。”
“今天是我拉你投资,你谢我啥?”
“你让我看到,你真的在努力做一件事,你不再无所事事,每天只是买买买……”
“我还是每天买买买。”
“但你把买买买变成了有所事事,你不再向父母伸手要钱……”
“我还是伸手朝父母要的钱。”
绿卡如此实事求是,成然只好拐了一个弯儿,另辟蹊径赞美。
“你现在伸手,是为了未来不伸手!”
“那倒是,自食其力是我的目标。”
“你至少为了理想在奋斗,我很羡慕你,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好到——我都配不上你了。”
这句话比直接说“我爱你”更让绿卡心花怒放。
“没有!咱俩王八看绿豆,世上最般配!”
“经过上回的教训,我必须做一件让你自豪,让我爸、让大家都瞧得起的事情!最近我一直在深刻思考,怎么才能让我爸对我从俯视变成仰视?当然不可能了,他对我,最多是平视。正为这事儿犯愁,你就向谷底儿的我扔下这根救命的稻草,我要把你的事儿变成咱俩的事儿,把你的事业变成我们的事业!我要紧紧抱住你这条大腿!”
成然立刻把手上仅剩的五十万美金赌资作为投资,投进了绿卡的买手店,两人热火朝天地投入了这份共同的事业。
鲁尼被捕后,刘彩琪见不到丈夫,辩护律师是唯一能给她带来鲁尼的消息,在两人之间传递信息的人。这天,律师收到了法官对于保释申请的判决,又在候审监狱和鲁尼见面谈话之后,来到了别墅,带来一个噩耗的同时,他要和刘彩琪讨论一下鲁尼的现状以及未来在法庭上面对指控如何为他辩护。
“你今天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状况当然不会太好,但斯特朗先生情绪还算稳定。他说比起自己,他更担心你。坏消息是,法官不许保释他。”
那就意味着,鲁尼要一直关在监狱里了,直到开庭,夫妻俩才能在法庭上相见。
“为什么不许保释?”
“因为联邦检察院起诉他的两项罪名中,有一项属于重罪。更糟糕的是,我被正式告知,检方目前掌握的证据十分确凿,非常不利于鲁尼。”
“他们都有什么证据?”
“中国伟业集团的总裁成伟,提供了一份鲁尼送给他绝密文件的视频录像,我们推翻不了,也无法否认这份视频证据的真实性和合法性。”
刘彩琪倒吸一口冷气,她太清楚这份视频的作用了,成伟此举等于直接置鲁尼于死地,从获悉这个消息的一刻起,她的内心就充满了对成伟的刻骨仇恨……
“好消息是我们不会等待太久,法院已经完成起诉程序,很快开庭审理。斯特朗太太,我需要和你讨论一下辩护策略,你现在的情绪可以吗?我和辩护团队主张为鲁尼进行有罪辩护,承认窃取商业机密和违法贿赂行为……”
话音未落,律师就见刘彩琪勃然变色,毫不掩饰对有罪辩护策略的排斥。
“不!我不承认鲁尼有罪!”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检方掌握的两个人证,约翰?布朗的检举固然关键,但成伟的录像视频才是置鲁尼于死地的核心证据。因为检方人证和视频录像证据确凿,我们无法否认鲁尼犯法,只能在犯罪未遂、没有给CE造成不可挽回的经济损失、没有威胁到美国国家安全这三个关键点上,寻找为他减刑的空间。”
“我坚决不接受有罪辩护,我不承认我丈夫有道德和法律上的行为污点!”
“斯特朗太太,关于辩护策略,我和鲁尼当面沟通过了,他本人不表示反对,接受了有罪辩护方案。希望你能像他一样,保持理智,正视对我方不利的现实。说得直截了当一些吧,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质疑控方的证据,无法否认鲁尼犯了罪,只能努力证明他的犯罪行为没有给公司财产和国家安全造成损失,争取缩短刑期。”
刘彩琪噌地站起,情绪激烈,强硬表态。
“我要他不坐牢!而不是关在监狱里的刑期从十几年缩短到几年。鲁尼是被陷害的,我要你做的,是上庭否认成伟录像的真实性,我要你去找那段视频的漏洞,它可能被做过手脚、被剪辑过,甚至干脆就是伪造的!你为什么不去做这些你应该做的?为什么要承认检方那些狗屁证据?”
“抱歉,斯特朗太太,我做不到你要求的事情,我担保谁也做不到。很不幸,鲁尼坐牢这件事,无法改变。”
刘彩琪怒不可遏,抬手一指别墅大门,下了逐客令。
“你被解雇了,给我滚出去!”
“如果这是你的最终决定,请出具一份正式解聘书,还要你丈夫在上面签字才能生效。”
“回去等着吧!”
律师拎包走人,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揶揄了一句:“祝你找到一个肯为你做无罪辩护的律师。”
“我不信在旧金山找不到。”
驱逐了辩护律师,整栋别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自从鲁尼被捕,这栋偌大的房子就一夜之间失却了温度,刘彩琪感觉自己像一具四处游荡的行尸走肉,灵魂被鲁尼带走,刚刚从被书望抛弃和丧子之痛的情伤中死里逃生,以为鲁尼就是她安稳可靠的归宿,即刻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了新的憧憬。她对书望、对成伟恨之入骨,是他们弃自己如垃圾,置鲁尼于绝境。
怀恨在心的刘彩琪终于做了一件事,这件事的动机产生于很久之前,数度尝试,数度放弃,直到几个月前和鲁尼结婚,她才彻底放弃了这个计划。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做这件事的决心。
刘彩琪手写了一封长信,把它装进一只国际信封,填好投寄地址: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总局。在这封蓄谋已久的检举信里,她向反贪总局实名举报了书望和成伟权商勾结,前者收受贿赂,帮助后者获得地铁项目投标的事实。
握着这封即将发出的检举信,就像手握一枚准备扔出去的炸弹,刘彩琪恨透了曾经利用自己之后抛弃,现在又彻底毁掉她婚姻幸福的两个人,她要让书望和成伟的人生毁于一旦!
从刘彩琪发出这封检举信的一刻开始,书、成两家的家族命运将被彻底颠覆,萧清、书澈、缪盈、成然的个人命运也将被裹挟着,拐向他们无法预知更无法掌控的方向!
没过多久,这封举报信顺利到达了它的目的地——北京,反贪总局。
反贪总局侦查一处处长何晏接到命令后,敲门走进了指挥中心主任李国梁的办公室。
“李主任,你找我?我可闻着味儿了,是有大案要案了吧?”
“你鼻子挺好使呀。”
“不然怎么会大半夜通知我一早上班就来见你?”
“我们收到了一封美国旧金山寄来的实名举报信,信里揭发检举的官员和商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一旦核实情况属实,开始立案调查,其影响不亚于一场八九级大地震。”
听到被检举官员的级别,何晏的神情严肃起来。
“这封信,目前只有局长和三位副局还有我看过,你拿回去仔细看看,切勿扩散,先不要和任何人说。看完后,在脑子里先规划一下侦查思路,咱俩碰下头,看看想法是否一致,再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和工作。”
何晏接受任务,从李主任手里接过一个盖着“绝密”印章的文件袋。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关门反锁,打开文件袋,抽出几页手写信纸的复印件,开始
“市长书望和拥有数十亿资产的商人成伟权商勾结,通过权力寻租收受贿赂。书望向成伟许诺:将地铁竞标中最为重要的一块——地铁车厢制造权给予成伟的伟业集团。作为报答,成伟先后在2011至2014年四年时间里,通过转账到书望妻子及其亲属的海外账户以及变相投资书望独生儿子书澈在美国注册的科技公司,向书望行贿,高达几千万甚至可能上亿元人民币。”
检举信里的“市长书望”“商人成伟”“书望妻子”“书望独生儿子书澈”这几个人名,连续刺激着何晏的眼球和神经。果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案要案!
刘彩琪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白天浑浑噩噩,晚上夜不成寐,鲁尼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只能向私人医生求助。根据检查结果和自述的身体症状,医生诊断刘彩琪患上了抑郁症,建议她开始服药,及时进行干预,每周复诊,积极治疗。
刘彩琪开始服用医生开给她的七八种安定类、抗抑郁类药物,精神有所改善,夜里也能入睡了,刚感到一些安慰,一个清晨出现的匪夷所思的景象,又把她推到了绝望无助的崩溃边缘。
这天,刘彩琪在卧室床上醒来,像往常一样走出卧室,来到一楼,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客厅一片混乱,物品被四处乱扔,像被几个顽童闹过场一样。怎么会这样?她清清楚楚记得昨晚入睡前,自己穿过整洁的客厅走上楼,沿路关掉了一盏一盏的灯。在她昏睡的这一夜里,客厅里发生过什么?难道有人进来过?
刘彩琪随手抓起一样可以防身的东西,拿在手里,四下巡视,穿过客厅,走进厨房。厨房的景象让她更加惊骇,这里也被四处翻动过,抽屉敞开,操作台上一片混乱,一瓶开了的红酒、一只盛着残酒的酒杯、乱放的开瓶器和木塞,居然还扔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刘彩琪被吓得疾步倒退,百分之一百地肯定,这一切不是她自己作为!冲到电话前,抓起话筒,手指颤抖着按下911,报警求救。
两名警察在报警5分钟后即刻抵达鲁尼别墅,他们逐间巡视,用特殊射灯照射地面,检查闯入者是否留下了脚印痕迹,又仔细检查了别墅门锁和窗户开关。最后,他们向刘彩琪汇报了现场勘查结果:门窗紧闭,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痕迹,室内地面没有留下可疑脚印,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曾经有外人闯入过这栋别墅,一切正常。
“斯特朗太太,我们没有发现门窗被人为破坏过,以及外人入室的痕迹。”
“怎么可能?那我家客厅厨房一片混乱,是谁弄的?”
“你确定在你入睡前最后的记忆里,客厅和厨房是整洁有序的?”
“我百分之二百地确定!”
“你确定自己没有半夜起来、进入客厅厨房的记忆?”
“当然确定!”刘彩琪突然反应过来,明白了警察所指。“你们怀疑我自己弄乱了客厅厨房,然后忘记了?失忆了?你们觉得我是个精神病人?太荒谬了!这就是你们的推理结论?我要向你们上司投诉!”
“这是你的正当权利。但我们找不到有人进入住宅的证据,无法为你立案,抱歉,再见。”
警察离去后,刘彩琪再次巡视混乱的客厅、混乱的厨房,整个大脑陷入一片凌乱。到底是谁在深夜弄乱了客厅厨房,弄乱了她的思维逻辑?
宁鸣的爷爷被找到了,派出所打来电话,询问了一些细节,确认被找到的流浪老人就是离家走失的宁爷爷,半小时后,爷爷被一辆警车送回了家。抱住蓬头垢面、痴痴呆呆、浑然不知道自己遭遇过什么的爷爷,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之后,宁鸣下了一个再也不让爷爷走失的决心。一年后,这个决心变成了一个伟大的创意产品,让宁鸣赢得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也终于让他确信自己有了让所爱的人幸福的能力。宁爸紧紧握住民警的手表示感谢,警察说是他们自己张贴的寻人启事起了作用,送爷爷到派出所的好心人是因为看到寻人启事才确定了老人的身份,叮嘱他们以后把老人看好了。
给这些天在垃圾堆里打滚的爷爷洗澡时,宁鸣第一次对阿尔茨海默病有了直观感受,爷爷坐在浴缸里,像个小孩一样欢乐地手抓着泡泡玩儿,突然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宁鸣,问他:“你是谁呀?”
“爷爷,刚才说过了,我是你孙子,宁鸣。”
“知道,知道,我家鸣儿,回家了。”
搓到爷爷的后背,看到他背上不知因何落下的条条伤痕,宁鸣心疼得不敢触碰。
“爷,这些伤口还疼吗?”
爷爷扭头看他,眼神又像看一个陌生人,两分钟前的记忆消失了。
“你是谁呀?”
宁鸣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我是鸣儿,你大孙子。”
“是我孙子,我孙子。”
宁鸣的手小心抚过爷爷后背上的伤痕,眼泪掉进了浴缸的温水里。当不可推卸的责任摆在眼前,他还有随心所欲、恣意放纵的资格吗?即使梦寐以求的爱情和机遇已经触手可及,可如果前提是要他更加自私自利地推卸责任、变本加厉地增加父母负担,宁鸣又有什么底气理直气壮地去自我实现呢?就在这一刻,他不再摇摆、不再犹豫,做出决定:不去美国了,留在家人身边,做个能
替他们减轻负担、分担责任的儿子、孙子,永别了留学!再见了缪盈!
没过多久,宁鸣收到一封来自美国大使馆的快递,撕开邮件的封条,掏出里面的护照,翻开,露出内页上的F1赴美留学的学生签证,他的申请被获准了。这份学生签证,意味着旧金山大学的硕士学位,意味着宁鸣和缪盈的重逢。但是,在它到来之前,它意味的一切已经被他放弃。
宁鸣以最短时间纠结了几分钟,就把他的护照连同Offer一起扔进了抽屉,出门前往招聘公司,面试求职,他要在家乡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起程的时间来到眼前,缪盈依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这时,她接到了艾瑞克教授打来的电话,向她询问宁鸣的情况。
“宁鸣返回中国很长时间了,学校给他发Offer也有3周时间了,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现在已经开学,我还是没有他任何消息。缪盈小姐,你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吗?”
“艾瑞克教授,据我所知,宁鸣家里发生了意外,他爷爷患上老年性痴呆,出门走失了。”
“哦!这太不幸了,我很抱歉。”
“他一直在帮父母寻找爷爷的下落,而且,他也不确定美国大使馆会不会批准他的F1签证。”
“我了解了,好吧,这种情况,他和我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是担心他回来晚了,无法选课,这学期就没办法入学了。如果你能联系上他,请帮我转告希望他早日找到爷爷,回到旧金山。”
“OK。”
挂断电话,缪盈一抬头,书澈来到面前。他在这时候出现,就像是来帮助她做出最终的决定,帮她澄清感情的混沌和选择的彷徨,为远去的过往画上句号,好面对一个清晰的未来,他们一起来到记载着两个人无数欢笑和眼泪的礁石滩。
“你爱宁鸣吗?”
缪盈点头确认,回望书澈。
“你呢?是不是喜欢萧清?”
书澈也点头确认。
“是。”
“我一直不敢问你这个问题,怕听到你说‘是’。”
“从知道宁鸣暗恋你,我也始终不敢问你,怕你说‘是’。”
现在,他们之间,不但能够问出口,还能坦荡承认各自的情感已经变化。一份爱情,在结束;另一份爱情,在开始。
“缪盈,留下来,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宁鸣。”
“他不一定能回来。”
“你在,他就一定会回来!”
从书澈脸上移走视线,缪盈望向前方,她看见2007年的书澈面对着太平洋大声呼喊:“缪盈!缪盈!你在想我吗?”她看见2013年的书澈深情向自己求婚:“缪盈,你愿意嫁给我吗?”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仍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
——《爱的代价》
过去的美好并不会消逝,它只是被留在了过去,在岁月中成为永恒。藏好对往昔的无限眷恋,缪盈回头,对书澈说道。
“如果我们抓不住过去,就好好把握当下吧。”
终于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刻,缪盈有了对未来的最终决定。
结束了一波密集的求职面试,清华大学的本科学历和优异成绩让宁鸣赢得了几家公司的青睐,只等入职通知开始上班。晚上回家,一推开卧室门,宁鸣就愣住了。宁爸正蹲在地上给他装行李箱,宁妈仔细叠好他的衣服递给宁爸,床上摊了一床给他带走的日用品和土特产,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他的护照和旧金山大学的Offer。见儿子进门,宁爸宁妈的动作定格了。
“你们这是干吗呢?谁让你们瞎翻我东西的?”
“鸣儿,去美国上学吧!我和你妈没有能力支持你实现梦想,但我们至少可以为你解除后顾之忧。”
“不用担心爷爷,他有我们看着呢;也不用担心我和你爸,我们身体还硬朗着呢。”
“走吧,走吧,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宁鸣的眼泪夺眶而出,就这样,他被父母推出了家门,推向了美国。这次赴美留学,和每次离家完全不同,宁鸣走得一步一回头。理想催人前行,亲情拽人回首,然后,我们就用一生时间,往返于前方和故里之间。
登机前,宁鸣给缪盈发去微信:“十二小时后,我落地旧金山,你还在那里吗?”缪盈迟迟没有给他回复。直到机场广播“去往旧金山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国航CA985航班即将起飞,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登机口登机”,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她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宁鸣心生悲伤,即使他回去了,她也不在那里了。
一下飞机,走出抵达厅出口,就看见缪盈,站在前方,冲他微笑。
那是宁鸣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人来人往的机场抵达厅里,他们对面而立,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她款款来到他面前。
“你还要去纽约吗?”
“我在这里,就是答案。”
宁鸣一把攥住缪盈的手,把她拽到一边,她没见过这样一个霸气强势的他,他把她箍进怀里,不由分说就吻。两唇粘连,再也无法分开。
莫妮卡的预产期临近,妈妈特意从纽约飞来陪伴女儿生产。这天深夜,睡梦中的萧清被急促的敲门声唤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莫妮卡妈妈向她紧张求救,说莫妮卡的羊水破了。
萧清瞬间清醒,穿着睡衣睡裤,抢在莫妮卡妈妈前面冲上二楼,见莫妮卡躺在浴缸里,先手脚利落地在卧室床上铺了两层大浴巾,拉开衣柜抽屉,取出一件干净的孕妇袍,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包夜用加长护垫,抱着浴袍护垫冲进卫生间,当仁不让地接管了莫妮卡。莫妮卡妈妈待在卫生间外,发现自己被闲置了,因为她能想到的事情都被萧清抢着做了。
“萧清,你叫911了吗?”
“叫过了,他们10分钟后到。”
“是不是还得跟医院打个招呼,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打过了,他们一切准备就绪。”
萧清给莫妮卡清洗干净,换上干净孕妇袍,和莫妮卡妈妈配合着,一左一右搀扶她走出卫生间,回到床边,一个扶上身,一个抬两腿,平放到床上,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臀下,保持头低臀高。看着萧清镇定有序地做着这一切,莫妮卡妈妈既惊讶又欣慰:“萧清,你怎么比我还像生过两个孩子的妈妈?”
莫妮卡习惯性地去拉萧清的手,10月怀胎,她养成了对她的极度依赖。
“我有点紧张。”
“你得这么想,扛了快10个月的包袱,终于可以卸货了。”
“这个值得期待。”
“放心,我一直守在你身边。”
她俩紧握两手、微笑对视的情景,在莫妮卡妈妈看来,胜过一幅美丽的画。母亲从女儿的神态动作里看见了幸福的样子,莫妮卡长这么大,母亲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儿。
莫妮卡进入产房,萧清和莫妮卡妈妈一直守候在外面,莫妮卡妈妈因为紧张,神经质地坐立不安,满地乱转,无法平静。
“萧清,我生过两个孩子,都没有现在这样害怕。怎么莫妮卡生小孩我心这么慌?不会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吧?她会不会有危险?”
“阿姨,你其实特别在意这个女儿,你怕失去她。”
“好不容易陪Adam躲过鬼门关,我再也经不起莫妮卡有什么三长两短了。”
“放心,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当美国护士把襁褓中的混血婴儿抱到面前时,莫妮卡妈妈难以置信,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外孙女:“天啊!她怎么可以这么美、这么可爱?!”
莫妮卡对她妈的夸张反应一脸嫌弃:“哪有?皱皱巴巴一团,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我能看出来!你一出生我就看出样子超美了,她竟然比你还美。”
萧清接过Baby轻轻摇晃,对她做鬼脸,Baby虽然还闭着双眼,竟然像看见萧清一样,绽放出笑容。
一旁的莫妮卡妈妈看见了,惊叫起来:“她笑了!”一脸醋意地向女儿投诉,“她第一个笑容竟然给了萧清!”
“那说明她天生就会分辨人。”
萧清笑听母女两人互怼,把婴儿抱到莫妮卡面前,她们一起欣赏刚出生的Baby的画面,又让莫妮卡妈妈掉下了眼泪,一种近乎圆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对于20年来不是破裂就是残缺的家庭和母女关系,此刻的完满前所未有。
缪盈投入了新恋情,和宁鸣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两人手牵手,眼中只有彼此,旁若无人地走在校园时,被萧清看到,她瞠目结舌,掉转车头,一路尾随。看到缪盈和宁鸣进了校园停车场,一直走到保时捷前,才松开两手,车门一关,两人又如胶似漆热吻在一起。因为光顾着看车里的激情Kiss,自行车一头撞到树上,人仰车翻,萧清被摔得七荤八素。
勉强维持的平衡颠覆了,所有的情绪重新翻滚沸腾起来,对缪盈和宁鸣关系的疑惑,对缪盈的不满,对书澈的维护,萧清的心里就像开了锅。理智告诉她,你没有替书澈打抱不平的立场,但感情还是推着她来到缪盈面前。
缪盈远远看见萧清像是在等自己,走近她,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瘀青。
“萧清,你是在等我吗?有事儿?”
“有,咱俩能谈一谈吗?”
“你脸怎么了?”
“走路不小心,撞树上了。”
“看什么能撞到树上?”
“看……还不就是因为看你。”
“看我?”
“我看见你和宁鸣……”
“哦……所以你来问我这个?”
“你和书澈还能不能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我和书澈……”
“你为什么劈腿别人?就算在你们分手又复合前,书澈非� �短暂地移情过我,对他而言,我也不过就是他缓解分手痛苦的过渡胎,连备胎都算不上。你现在一边和他,一边和宁鸣,还在校园里手拉手,被你们那么多的朋友看到,你让书澈的面子往哪儿放?这是为了惩罚他吗?”
萧清的兴师问罪,让缪盈听出了她对自己和书澈关系现状的错误认知,知道她误以为他们复合了;而萧清的义愤填膺,也让缪盈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对书澈的情感。
“你还真维护他,真心为他着想。”
萧清以为缪盈是在讥讽她,尴尬窘迫。
“我……你可以随便嘲笑我。我承认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书澈,暗恋也好,单恋也罢,在你们分手前,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情感,我从来没有期待你们分手好乘虚而入,我不是个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心机女。”
“我也不认为你是。”
萧清十分意外缪盈这样回答,看到她的微笑,这才确定缪盈的善意。
“真的?”
“真的。”
“你不怪我?”
“从来没有。”
“缪盈,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你知道吗?我宁愿什么也不要,也不想失去你。”
萧清抱住缪盈,眼泪掉到了她肩上,哭到不能自已。
“这回是不是该轮到你给我洗衣服了?”
“你这件是大牌吧?手洗还是干洗?会不会洗坏?”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她们之间的芥蒂烟消云散。
“萧清,你一直爱着书澈吧?”
“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不会?你能让自己停止对一个人的爱,然后就不爱他了吗?”
“能,不然要理智做什么?”
“你拒绝他,就是因为我?”
“对,是因为你。”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
缪盈的表态让萧清惊诧万分,思维登时凌乱。
“你和书澈……是不是形成了一种……开放式的关系?”
“你以为我在邀请你加入4P吗?”
缪盈哈哈大笑,萧清傻掉了,智商情商不足以应付这个领域的谈话。
“萧清,你对我们一直有误会。”
“误会?”
“我和书澈分手后,一分钟也没有复合过,我们俩彻底分开了。”
“明明你们一起去拉斯维加斯了呀!”
“所以你就以为我们复合了?然而并没有。”
“那你和宁鸣?”
“我和他现在在一起了。”
“你爱宁鸣?”
缪盈郑重点头承认。
“那书澈呢?”
“他?恢复成一只心里喜欢你的单身狗。”
萧清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短路,望着她一脸迷茫的表情,缪盈不禁莞尔。
“貌似这应该是个喜讯,不是噩耗吧?”
“那书澈……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你问我他为什么不解释,我解释不了,而且,这个解释权也不归我。”
萧清的表情在几秒钟里释放出狂喜、羞涩、急切、窘迫、魂儿游离而走的各种信息,让缪盈百感交集。
“如果你现在想离开,灵魂和身体想立刻飞去某个地方、飞到某人面前,我表示理解。”
萧清干笑着起身,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跑出了缪盈的视线。从这一刻起,她的所有触角都对书澈张开,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个去向她都不放过,全部心思都在期待他向自己走来……
课堂上,萧清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飘向书澈,他发现了她的目光,扭头望去,她总是在对视前一秒慌张逃走,等他收回视线,她的眼神又贱贱地移回到他身上。下课后,正把笔记本电脑、书本和资料收进背包,她的余光瞥见他向自己走来,手里的动作陡然变形,脑袋、脖子连同上身立刻僵硬得不会转动了,他来到她面前。
“刚才在课上,你一个劲儿看我,是有什么事儿想提醒我吗?”
“没有!没有!”
他“哦”了一声,扭头走了,她在身后叫道。
“哎!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
“哦,还真有……”
她感觉血液在全身血管里飞蹿,整个身心都在期待他即将说出的话。
“你的脸为什么伤了?”
“啊……走路撞树上了。”
他无比艰难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走路撞到树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是很难。”
“多保重,走了,拜。”
说完,书澈真的——走——了。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反复碎碎念“回头、回头”。如果他在这一刻回头,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她眼神里全是“你没有话对我说?真的没有?”的失落。然而,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教室,这让她臊眉耷眼、沮丧至极。
回到合租别墅,萧清的伤势引起了莫妮卡妈妈的高度紧张,她把制冰盒里的冰块倒进塑料袋,扎紧袋口,做成一个冰敷袋,敷在了萧清额头上。劈头盖脸的关切让萧清受宠若惊,但莫妮卡妈妈接下来说的话,更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萧清,阿姨一直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您说。”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多时间了,我一直在观察你。”
“阿姨,您观、观察我什么?”
“你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女孩儿,不论是人格品行、待人接物,还是对学业、事业的态度。”
“您谬赞。”
“下面,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莫妮卡妈妈庄严神圣的语气,让萧清不得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这时莫妮卡正好下楼,听到一楼厨房传来妈妈和萧清的这段对话,止了步,站在楼梯上侧耳倾听。
“看到现在你和莫妮卡在一起的状态,我真的超开心也超放心。有你在她身边,莫妮卡真的很幸福。”
“我们互相照顾,她对我也很好。”
莫妮卡妈妈报以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这个我能看出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你这么上心、这么依赖过。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那我表示尊重,也欣然接受,祝你们俩幸福!”
“嗯?”
萧清有点蒙,还不知道怎么回话,手被莫妮卡妈妈不由分说地握住。
“萧清,我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你和莫妮卡要好好在一起!”
一手举着冰袋,另一只手被热情如火地攥住,萧清张口结舌,一副“阿姨,你这话我真心接不住”的表情。就在空气凝滞到尴尬的时刻,莫妮卡走下楼梯,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妈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把咱家祖传的祖母绿送给萧清了?”
莫妮卡妈妈接得顺理成章。
“还不到时候,祖母绿呢,我是要给莫妮卡的,不过真到了那一天,萧清,阿姨也有别的好东西给你。”
萧清的脑袋摇得都快掉了,像嗑了摇头丸似的,分辨不清是拒绝家传宝贝,还是否认情感选择。莫妮卡三步并作两步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拽住萧清胳膊,把她从她妈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妈,你这么开放包容真的好吗?照顾一下年轻人的心理承受力,行吗?”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要张开怀抱欢迎你们出柜。”
萧清一蹿而起,躲到莫妮卡身后,摇头摆手一迭声否认。
“我们没有没有没有……”
“妈,眼瞎不怪你,但不要把自己错以为的幻象当成事实,放过萧清,她已经被你吓得心脏停跳了。”
“有吗?我看错了?你们难道不是非常相爱吗?萧清,这个你不能否认吧?”
“啊,我们是……好,但不是……那种好。”
莫妮卡抬手从筷子笼中抽出一对筷子,一手一根,以实物比喻,郑重声明。
“妈,萧清和我——是笔直笔直的两根,就像这两根筷子。”
莫妮卡妈妈走到女儿面前,夺过两根筷子,把它们合并成一双,举在手上,以比喻回应比喻。
“这不正好凑成一双嘛!”
莫妮卡和身后的萧清,齐刷刷无言以对。这一回合,又被莫妮卡妈妈完胜,迅疾从欢迎出柜发展成说服出柜。
“妈活到这个岁数,彻底过明白,也彻底想明白了,不管你是B、是L,还是G,不管你爱的是什么性别、什么年龄,甚至什么物种,只要竭尽全力让对方快乐了、幸福了,就都是爱情!”
“阿姨,你说的,不适合我们……”
“妈你说得太好了!就是场合和对象不对,你应该去平权大会上讲演。Baby哭了,你赶紧上楼看一下。”
“有吗?”
莫妮卡妈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楼上,扔下了她俩的性取向和出柜问题,上楼照顾外孙女去了。厨房里只剩下萧清和莫妮卡,两人相对时,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弄得很囧。
“呵呵。”
“呵呵。”
深夜,萧清瞥见莫妮卡独自坐在别墅门外台阶上喝着啤酒的身影,推门走过去,劈手夺过酒瓶。
“秋天了,夜里凉,你怎么能坐在台阶上?怎么还能喝啤酒?”
“已经过了12点,我出月子了。”
莫妮卡笑着从她手上拿回酒瓶,萧清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
“知道的以为你坐的是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的是牢,刚被释放呢。”
“坐下聊会儿。”
萧清和莫妮卡并肩而坐,一年前,就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她们第一次并肩坐在这个台阶上,从萧清母亲的车祸聊起了父母、家庭和彼此,从那时起,每一次两人坐在这里,就成了这栋房子里最美的记忆。
“我妈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啦,其实我觉得她那样说超可爱。她说得挺对,莫妮卡,不管他(她)是谁,你该去找一个竭尽全力让你快乐幸福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到?我现在就很快乐、很幸福。”
“咦?我怎么不知道你找到了一个让你快乐幸福的人?”
萧清望向莫妮卡,遇到了她凝视自己的深邃眼神。
“去年我们也是半夜坐在这里,聊起你妈妈发生车祸、你要不要休学回国,好像就在昨天。”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儿……”
“我生了一个Baby,你爱上一个人,凯瑟琳和本杰明结了婚、回了香港。”
书澈,书澈……又涌上了萧清的心头,她把刚得知的真相告诉莫妮卡。
“我刚刚知道缪盈和宁鸣在一起了。”
莫妮卡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那书澈呢?”
“他……从来没有向我解释过,他没有和缪盈复合。我是亲眼看见缪盈和宁鸣恋爱的样子,才知道他们彻底分开了。”
莫妮卡一眼看透了萧清的纠结。
“你现在是不是急得抓耳挠腮,‘他怎么还不来找我?’是不是追悔莫及,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收回‘你们分手就算有十分之一是因为我,我也不能和你好’那句话?”
“你要不要这么耿直?”
莫妮卡哈哈大笑,伸手搂住萧清的肩膀。
“明年这时候,不知道我们俩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说着过去的一年?”
“为什么不会?一定会!”
“永远这样子该有多好。”
萧清当初拒绝书澈有多干脆决绝,现在就等得有多焦急绝望,任凭她每天百爪挠心,他始终不解风情,绝不越雷池半步。就在萧清上课等、下课等、上班等、下班等、走路等,任何时候都在等,而书澈依然麻木不仁岿然不动的僵持时刻,一股神秘力量拔刀相助。
走出法学院,萧清一眼看见莫妮卡身穿横抱式婴儿背带,把Baby挂在胸前,等在法学院外面,她走向母女两人,诧异她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莫妮卡,你怎么来了?”
“她哭了一下午,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停止,只好带她来找你了。”
这种状况萧清早已驾轻就熟,她把背包扔到地上,伸手接过Baby,轻摇拍打着哄她:“我不在家,你不乖了,是不是呀?”和平时一样,莫妮卡不由分说脱下斜挎背带套到她身上,完成了移交。
于是,法学院外出现了萧清身穿背带、怀抱Baby、和莫妮卡微笑并肩一起哄孩子的感人场面,法学院的学生们都看到了,书澈随着三三两两的同学走出教学楼,循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
萧清完全没有留意众人对她们的侧目,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Baby身上。而Baby一见萧清,愁苦的小脸秒露笑容,咯咯咯笑个不停,伸着小手要抓她。萧清埋头亲吻Baby,一抬头,猝不及防,就被莫妮卡一口亲在脸上,这让她一愣,随即看到四周——来来往往的同学包括书澈的惊讶、猎奇、窃笑、意味深长的各种目光。萧清的脸刷一下红了,加深了她的可疑和不可描述。
亲完萧清之后的莫妮卡大方坦荡,冲书澈打招呼:“嗨,书澈。”
书澈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来到她们面前:“嗨,莫妮卡,好久不见。”
书澈望着萧清怀里的Baby,问莫妮卡:“这是你的小孩?”
“哦,我们的。”莫妮卡挂着一脸甜蜜,还往萧清身上靠了靠。
面对失控的莫妮卡和失控的局面,萧清脸部肌肉板结,似笑非笑。
书澈风轻云淡,别提多正常了,抚摸着Baby的小脸献上赞美:“她好可爱!像个小面团儿。”
莫妮卡特别诚挚地询问书澈:“你觉得她像我多一点,还是像萧清多一点?”问完一脸淡定,像问了一个特别正常的问题。
萧清这一刻的表情,到了“尴尬癌”晚期。
没想到书澈比莫妮卡还淡定:“我听说小孩子和谁在一起时间长,就长得更像谁一些。”
莫妮卡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希望她像萧清多一些。”
萧清干得不能再干地笑了一声:“呵呵。”
“亲爱的,咱们走吧。”莫妮卡一手拎起萧清的背包,一手挽住她的胳膊,向书澈告别,“拜。”动作僵硬得像半身不遂的萧清被她挽着,离开了书澈。
“你搞什么东东?”
“他还在后面看呢,继续!我就不信看到这一出,他还坐得住!”
莫妮卡只能帮到这里了,这刻以后,就没有以后了,书澈居然——继续——稳坐!萧清望穿秋水,等到花儿都谢了……等到一天深夜,莫妮卡和Baby都已经入睡,她突然感觉窒息,觉得自己再等下去,就要等死了……
一把拉开卧室门,冲到门口,提拉上鞋,飞奔出别墅,在夜色里奋力飞驰,骑到了书澈家门外,一个急刹车,任凭自行车倒地,几个箭步来到门外,深呼吸,按门铃,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门开了,书澈惊讶狐疑地望着气喘吁吁的萧清,她像一枚导弹,砰一声,打到他面前,劈头盖脸,咄咄逼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缪盈没有复合?”
“你没有问过我呀。”
“你知道她和宁鸣在一起了吗?”
“知道呀。”
“知道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你也没有问过我呀。”
“就……就算我什么都不问你,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
“你说过我和缪盈分开有十分之一是因为你,你都不能面对自己,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何况,我是吃过亏、挨过揍的人,吃一堑长一智嘛。”
“那、那……莫妮卡跑到你面前那样,你怎么还不着急,还不来找我?”
“如果那是你的选择,你最终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我祝你幸福。”
萧清被噎得七窍生烟。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过去、现在、以后,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
“是——吗?我不是很确定……”
书澈又露出了欠抽之微笑,凑近萧清,他们又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了。她再也不想束缚自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忘乎所以地吻他。他以更加忘乎所以的疯狂,一把把她抱进门。她被他按在门上,不能动弹。
一个漫长、窒息、灵魂和身体一起战栗的热吻持续着。
萧清放飞自己、彻底沦陷,两人的呼吸稍微平息,她在他的怀里猛然醒悟,咬牙切齿。
“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
“你故意不解释清楚,故意让我反复纠结,故意让我说了一遍又一遍喜欢你!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上蹿下跳、情不自禁的样子?”
“因为你这样儿很可爱,哈哈哈哈!”
书澈仰天长笑,萧清奋力挣脱,但他的双臂就像紧箍,把她紧紧圈在怀抱。
“你知道吗,萧清?我多喜欢和你这种鸡飞狗跳的爱情,我多想谈一个正常的、平凡的恋爱,你——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爱情!”
他们终于可以彼此坦承爱意,没有顾忌地在一起了。
笼罩着刘彩琪的诡异之象并没有结束。一天清晨,刚从睡梦中苏醒,她就被眼前的一片猩红惊吓坐起,发现那片猩红是被子上的一片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更令人惊悚的是,这片血迹并非孤立存在,一溜儿血滴,一直从被子上延伸到床边的地毯——卧室的地板——最后到了卧室门口。
抬手掀被下床,一只凝结的血手闯入了视线!那是自己的左手,翻开手心,手掌中央有一条长长的皮开肉绽的伤口,血都是从这条伤口里流出来的。
刘彩琪失声尖叫,睡梦中的她,手掌怎么会出现这么深的一条伤口?鲜血怎么会从卧室门口一直长流到了床上?
走出卧室,血滴记录下刘彩琪毫不自知的足迹,从卧室门外一直延伸到楼梯,延伸到一楼客厅。她拽了一条毛巾缠住左手,先去查看别墅大门,门锁得好好的,没有被人破门而入的迹象;窗户也锁得好好的,玻璃完好无损;客厅整洁有序,除了——大理石地面上一端连接楼梯,一端通往厨房的一行血滴。
走进厨房,那里发现了异样,操作台上散放着案板、切了一半的洋葱、芹菜、胡萝卜,还有一把锃亮锋利的切刀,这些东西上面溅落了点点滴滴的血迹,切刀干脆躺在一摊血里——这里,应该就是掌心的伤口的起源地。
刘彩琪缓缓后退,惊骇,更多的是迷惑。看上去,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进入这栋别墅,那么到底是谁在深夜制造了她的伤口?她第一次意识到所有异象也许并非出于外因,通过自己终日疑神疑鬼,二十四小时神经紧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个经过身边的陌生人在她眼里都居心叵测,每个试图接近她的人都像是暗藏杀机这些征兆,她怀疑自己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
刘彩琪不得不把自身状况和自我判断向私人医生和盘托出,向她求救。
“医生,有没有可能是我伤害了自己?”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梦游症状!”
“您服用的抗抑郁药物,会产生多种副作用,比如幻觉、妄想,不排除其中某一种会导致服药者在睡梦中行动,醒来对此毫不自知,这种情况虽然非常罕见,但也有过多起先例。”
“你是说,我可能因为服药所致?”
“我只是猜测,有这种可能。”
她的情绪到了临界点,崩溃到哭泣。
“给我换药吧,这太可怕了!我怕……说不定哪天,我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给杀死了!医生,请您帮帮我!”
“斯特朗太太,我可以为您换药,别担心,如果确定是药物反应,我保证:更换了药物,您担心的状况不会再出现。我也建议您:安装一套家庭监控系统,您可以通过录像帮助我确定,是否因为药物,具体是哪一种药物导致了您出现的这种副作用。”
“我会考虑的。”
“斯特朗先生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找个信任的朋友,陪您一起居住、生活,或许是个好主意。”
医生的建议刘彩琪听进去了,她决定找人来陪伴,同时也保护自己,因为现在的她无法自控,必须有个人或者依靠外力对她进行干预。
北京,反贪总局,何晏找到李主任,两人闭门开了第一次案情碰头会。
“关于举报人的身份,我进行了初步调查,经过核实,这个刘彩琪,三年前曾任伟业集团总裁成伟的特别助理;一年前,她获得工作签证,赴美进入美国CE公司任职,这家公司曾经寻求与伟业合作,共同竞标书望市长主持招标的地铁项目;几个月前,刘彩琪嫁给了CE负责中国业务的总裁鲁尼?斯特朗;一个月前,鲁尼因为涉嫌窃取商业机密和违反《反海外腐败法》两项罪名,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这些是我目前综合搜集的情况。”
“看来,刘彩琪的身份,足以保证她举报的情况并非无稽之谈。何晏,说说你的侦查思路。”
“刘彩琪既然敢实名举报,就说明她不但不惧怕,甚至希望我们去找她,也说明她手里可能掌握着指证书望和成伟权商勾结的证据。她是突破口,她是关键人物,我必须亲自和她见个面。”
“你打算让她从美国回来一趟吗?”
“不,我去!”
“她专程回国接受调查,和你专程飞一趟美国和她见面一样惹眼,都容易走漏消息,打草惊蛇。”
何晏对此胸有成竹。
“我女儿在旧金山斯坦福法学院读JD,没有比我去旧金山探望女儿更合情合理、更不会引人注目的理由了。”
“这样好,因私赴美,没有人会怀疑,到了美国小心行事,随时保持联系。”
“是。”
在事先没有任何告知的情况下,萧清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Hello。”
“清儿,我是老爸。”
“爸?!”
萧清十分惊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
“你的来电怎么显示是美国号码?”
“因为我就在美国呀。”
“你到美国了?在哪儿?”
“旧金山机场。”
“天哪!你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不就达到制造惊喜的效果了嘛。”
“你现在在机场?一个人?刚下飞机?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一个人来的,咱们直接在我住的酒店见面吧,我发给你一个定位。”
“我很快就能赶到。”
“我也很快,一会儿见。”
“爸,我真被你惊喜到了。”
何晏“哈哈”笑了两声,挂断电话。喜从天降,萧清乐得一时不知干什么好,随即,一个疑惑冒上来:作为一个出国程序烦琐的国家公务人员,老爸突然行踪神秘地来到美国,貌似还是一个人,他来干什么?
半小时后,萧清开着莫妮卡的车,来到何晏下榻的酒店外,这是一家毫不起眼的经济型酒店,何晏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远远看见父亲站在酒店大门外等她,萧清把车停在他面前,欢呼雀跃地叫着“老爸”下了车,父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萧清带何晏到一家中餐馆吃晚饭,席间当然绕不开父亲为什么来旧金山这个话题。
“清儿,你怎么什么都不吃?”
“我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兴奋里,一点也不觉得饿。爸,你这次来美国干什么?公事儿还是私事儿?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何晏回答了女儿,却巧妙地避开了她的问题。
“这次来,我有一大心愿要还,想参观一下你的学校斯坦福,好好膜拜一下。”
“必须的!我当向导。”
“就安排在后天吧,你时间方便吗?”
“方便,你这次来计划待几天?”
“明后两天,大后天就飞回去,来之前往返机票都买好了。”
“就待两天?跨越半个地球飞过来,干吗匆匆忙忙急着回去呀?”
“回去还有工作。”
“可是我们只能在一起待两天,还不够逛景点呢。”
“本来也不打算逛,就想看看你上学、生活的地方。”
“那明天你想去哪儿?”
“明天白天我想在酒店休息,倒倒时差,你不用过来陪我,晚上有时间的话,咱爷女俩儿还可以一起吃晚饭。”
“明天白天你不用我陪?”
“不用,知道你又要上课又要上班,不想耽误你时间。”
“时间我可以调整的。”
“你就听爸安排吧。”
“我知道了,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事儿吧?”
父亲笑而不语的样子,女儿无比熟悉,萧清知道缄默是何晏的工作常态,所以,她基本确定了父亲此次来美一定和公务有关,明天被他安排给了工作。
“我明白了,三不原则:不问,不打听,不议论。”
这是何家的传统,对于何晏的工作,萧清从小到大,一直严格遵守这个“三不原则”。这时手机响了,萧清一看是书澈打来的,觉得刻意回避反而不自然,只好当着何晏的面,接起他的电话。
“喂?”
“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对面坐着父亲,萧清没法回应书澈的热烈甜蜜,只好“嗯”了一声敷衍。但是何晏似乎听到了话筒里的声音,抬头饶有兴趣地望着女儿。萧清被父亲盯着,声音和反应更不自然,书澈在话筒另一端感觉到了。
“你现在说话不是很方便?”
“对。”
“今晚放我鸽子,又不告诉我有什么事儿,你在干吗?”
“回头告诉你。”
“那你几点能过来?”
“说不准。”
“OK,那你先忙,就让我……想你致死吧。”
“完了我打给你。”
“请在我逝世以前。”
萧清看不见她的嘴角已经漾出了甜蜜的笑意,被何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挂断电话,她若无其事继续吃饭,父亲对女儿察言观色。
“方便告诉老爸,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同学。”
“不仅仅是同学吧?”
“就是同学。”
“清儿,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说出来,让老爸也高兴高兴。”
“等确定了,我一定向你们禀报。”
“那就是有疑似人选了,这回我能见见他吗?”
“恐怕不行。”
“为什么?”
“等我……再确定一下吧。”
“你要确定什么?”
萧清沉默不答,她还要再确定什么呢?书澈这个人,还是他们的爱情?都不是……说不清自己的犹豫因何而起,能说清的只有书澈的身份与众不同,他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家世和父亲,还有着复杂莫测的现状以及未来……
送父亲回到酒店休息,萧清马不停蹄开车到了书澈家,刚在门外站定,门就开了,她被他拦腰一把抱进门里,不由分说就是一个缠绵的长吻。
“晚上你去见谁了?”
“一个国内来的亲戚。”
“亲戚?他(她)要接见我?或者要我出台跑腿儿效劳吗?主人!”
“我还没想好,因为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哦,我现在还见不得人,那就只好……继续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啦。”
第二天,在学校上完上午的课,萧清担心对英语和道路都不熟悉的父亲万一要出门会遇到麻烦,就开着莫妮卡的车,又来到何晏下榻的酒店,副驾驶座上还放着她给父亲买的午餐。还没有开到酒店大门,她就看到何晏的身影正坐进一辆Uber网约车,离开了酒店。萧清突然萌生出好奇,她想看看父亲背着她去做的工作,这趟美国之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跟着Uber网约车到了旧金山著名的渔人码头,何晏下了车,信步走向码头,萧清停好车,横穿过街道,追赶上父亲的脚步。
何晏走向海边围栏,围栏边独自伫立着一个女人的背影,他走到女人身后,停步站住。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不像是陌生人该有的距离。就在萧清疑惑之时,女人转过身,面对何晏,她的面容清晰可见。
萧清猛然醒悟,她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那是她在参与鲁尼调查案的过程中通过照片早已熟悉的一张脸——刘彩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