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她瞎扯了,他来了。”
站在门边的人忽然打起精神,在抛出这句话后,马厩里的气氛顿时陷入紧窒。身旁的男人依旧压着九金,另外两人朝着门边走去。
透过月光,九金瞧见了段子七,真是蠢得可以,居然一个人跑来。
“为什么是你?师公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话会有多伤人,可是九金看不想看见七哥哥为了她受伤。她是想帮他的,只是没想到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死了。”子七撇了她眼,赌气般地回道。真是个没情趣的女人,他那么有气场地出现,准备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她却问他师公呢?!公她个头。
“那你来干嘛啊!”她都急着快哭了,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
“带你走。”子七很冷静地丢出三个字,而后看向挡在门口的那俩人,这就是凶手吗?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不够猥琐,“你们不就是嫉妒我长得帅,帅到天怒人怨让你们想毁容嘛,不关她的事吧,抓她做什么?难道她的容貌也勾起了你们妒忌心?”
“你哪里比我帅了?!”
好了,有人不服气,开始叫嚣了。
子七懒懒地哼了声,嘴儿一撇,“去问长眼睛的人。”
“喂,你摆明了是来送死的吧?”九金忍不住骂道,这人怎么那么蠢啊,都什么时候了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哄哄人家哇,居然还有心情比谁帅。
“我是来带你走的。”子七微笑看向她,不厌其烦地重申。
“啧啧,你在说笑么?你以为我们会让你那么轻易走?”
“啧啧,我最讨厌人家学我讲话的调调。”子七不悦地蹙眉,环顾了眼四周,很主动地走进了马厩里,慢慢靠近九金。
啧你个头啦,会惹众怒的哇!
果然,九金猜得很准,他真的犯了众怒。
原先站在角落边的男人脸色一沉,低语:“我也讨厌。”
话音刚落,除了那个县令儿子外,其他两人就冲了上去。九金瞠目介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堂堂的大男人,分明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却活脱脱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用力地把七哥哥压倒在地上。没错!就是压倒,饿狼扑虎般地压倒,然后……拳脚相交。
“哈哈,你哥哥好有气势哟。”县令儿子忍不住调侃。
“是、是啊……”九金想去帮忙又脱不了身,只好捂住眼睛不去看。气势?大概他的出场是真的很有气势,只可惜这股气势维持不了太久,“傻瓜……”
九金的声音有些许哽咽,骂得很轻很轻,终于轮到她骂他傻了。早该想到的,他又不会功夫,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带她离开。可他还是来了,选择跨进马厩的那一刻,他应该就料想到了自己不会平安离开的。
“哭了?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呀。那如果让他看着你死,应该比揍他泄气更省力些吧。”发现到了九金的不对劲,县令儿子很兴奋。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又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敢碰她试试看。”子七很奋力地挡开迎面而来的拳头,用半开玩笑地口吻说道。
听起来这完全是句很没气势的警告,把县令儿子给逗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想跟我比谁更卑鄙么?”做人真难,他好不容易想走君子路线了,为什么非要逼他?
“嘁,是又如何,你不如先考虑怎么让自己活着出去更实在。”
“我死不要紧,很可惜我没那么容易死。喜欢玩卑鄙是吗?你如果敢碰我的女人,我会弄死你全家。哦,不对,是让你全家生不如死。”
他娘的!县令儿子忍不住把涵养全抛开骂脏话了,他就没见过死到临头嘴还那么贱的人,“你们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还有力气说这么多废话?!给我
往死里打。”
县令儿子的声音刚落,长安裴大人的嗓音就飘了进来,淡淡的,不怒不愠,像在闲话家常,“好了,别打了,跟我回衙门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堆衙役挤进了马厩,冲上前把那三个人给抓了起来。阵仗实在有些隆重,好些人差点就踩着九金的身子冲过去,幸好九金躲避及时。
“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看看段少爷和九姑娘有没有受伤啊。”见自己带来的几个大夫完全怔怔地站在一旁,活像稻草人似的,裴澄忍不住大吼。
“少爷,你没事吧?”反而是一心护住的龙套反应比较灵敏。
“别、别碰我!”好痛!段子七轻嚷了声,当他铁人是不是,被那两个疯子打了那么久,不会有伤啊,“九金,去看看九金……”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但是从子七虚弱的声音听来,那些伤也够呛的。毕竟这三个人是曾在铜驼陌杀过不少姑娘的人,也不会只是花拳绣腿而已。九金揪着眉,腿上使不出力气,她就干脆爬到了他身边。又不敢去碰他,吃不准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九金犹豫了好久,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把手给我。”反而是子七率先开了口,他无力地伸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想抓住九金的手。可是眼角的伤,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九金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不放心地追问:“你是不是真的没事啊?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是啊,我快死了。等我死了之后,你用席子随便把我包起来就好,落叶归根嘛,有空你就把我丢到长安的护城河里去吧,要是实在没空,就丢到上清宫的井里去,沾沾仙气也好……”
“你……你能不能创新一点啊,做什么每次装死都是这段话?”九金被气得哭了,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觉得他应该是没事了,可是看他说话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又放不下悬着的心。
“别吵,别打扰我交代最后几句话。”他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是真的觉得有些累,想睡了,却又不舍得松开她,怕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死老头怀里,“以后别再做傻事了,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我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为我操心,你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好。还有……其实那天我已经毁婚了,只是你没有给我机会解释而已,我想娶的人只有你……可是原来是我太自信了,你想嫁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想睡会,你等我醒了再走好么?”
“喂,喂!七哥哥?”他是猪哦,为什么说睡就能睡着?她还有话没有讲啊,九金很无助地低下头,看着在倒在她怀里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的男人,抽泣了些会,她突然很不端庄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混成一堆,很没美感地会聚在她脸上,边哭,她边还不顾形象地大喊:“我、我也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怕哇,我怕一个人……怕再被人笑是傻子……你为什么不早讲,为什么不早点讲嘛……”
跟着吴仁艾赶来的项郝就站在不远处,周围很嘈杂,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九金的每一句话。
最终,九金还是没能待在子七身边守着他醒来。因为她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晕了过去。等到九金苏醒的时候,已经在上清宫了,围着她的是小吴和红扁,连师公都没了踪影。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九金几乎再也没见过师公了。
按照小吴的说法,师公正忙着筹备婚礼的事。
九金才意识到,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是由不得她来决定什么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有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人会出现在上清宫。九金瞠目结舌地瞪着客堂里正惬意品着茶的人,一袭白衫,干净利落很是尊贵。怔愣了须臾,九金才慢慢地走上前,眼眸垂着,蠕了蠕唇,没能挤出一句话。
“怎么了
?不认得了哇?”反倒是来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话音里头带着的亲切笑意,让九金心头一暖,鼻腔也跟着一酸,抿着唇,半晌终于出声了:“观世音,我好想你……”
“你个傻丫头。”段夫人轻叹,伸出手,将九金拉到了自己身边,很是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发,眼眸中散出的光芒就宛如一个慈母:“怎么瘦成这样了?真是的,一会跟我去客栈,我把落凤也带来了,你爹也在。我们还给你带了些长安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
“你怎么住客栈?”九金显得颇为惊讶,她有听说那三个人虽然落网了,但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洛阳县令。所以裴澄又顺藤摸瓜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两个官员之所以会一死一伤,也是洛阳县令所为。兹事体大,裴澄也做不了主,就带着犯人赶回长安了。七哥哥因为有伤在身,留在了洛阳静养,铜驼陌租的园子也还在,段夫人为什么不去那儿住?
“那儿清净,我才不想见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呢。”段夫人埋怨道。
九金被逗笑了,撒娇般地在她身旁坐下,替段子七说起了好话:“七哥哥已经变了好多了,也比以前有出息多了,他真的是个很敬业的仵作。听裴大人说,现在他连马吊都不打了。”
“嘁,那又怎么样,连自己女人都追不回来,还谈什么出息。”
“我……”九金听明白了段夫人的言下之意,讲话也吞吐了起来,吱唔了会,才勉强地笑了笑:“那不关七哥哥的事。不是都说父母之命么?我爹娘都不在了,你和段伯伯就是我爹娘了,在长安的时候你们都做主把许给了师公。婚约不是儿戏,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这话,让段夫人脸色一白,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来洛阳时,她便听说九金变了,没想到是真的变得让人不认得了。这伶牙俐齿、应对得体的模样,怎么也瞧不出从前那个傻丫头的痕迹了,难怪会把子七折磨得那么惨。
她苦笑,握着九金的手,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你到底还是在怪我们。”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们,如果当时你没有收留我,说不定我早就横尸街头了。只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好呀,我还是会经常会长安来看你们的。”
段夫人也不是傻子,倘若这丫头真嫁给梅项郝了,到时候嫁鸡随鸡多半会跟着去杭州的。当真还会回长安来探望他们吗?长安对于她来讲,毕竟是个伤心地,“哎……你开心就好。我们段家的女儿不能嫁得冷冷清清的,既然你把段家当成了娘家,那婚礼的事宜我得监督着梅项郝,不能让你委屈了。”
“段夫人说笑了,晚辈怎么舍得委屈了阿九。”伴着明快的笑声,项郝撩袍跨进了客堂内,客套地向段夫人行了个礼,顺势自然地轻掐了下九金的脸颊。
看起来,他们俩的感情是真的很好,也好子七的确不该在事隔半年后再来搅局,一切都晚了。段夫人端起了长辈的架势,嘴角儿撇了撇,慈眉善目,“日子定了吗?嫁衣还是让我来挑吧,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亲手替自家闺女挑嫁衣呢。”
“嗯,我会把具体事宜跟您交代下的。”说着,项郝转身撇了眼九金:“身子才好不要在外头待太久,回屋里休息去。”
“可是……”她想陪观世音哇,还想去客栈看看落凤和爹呢,最最关键的是那些她最爱吃的长安特产。
“我会留段夫人用晚膳的,一会我们一块送她回客栈,顺便去探望下你爹和落凤。”项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感觉到项郝似乎有意支开九金,段夫人也配合了起来:“乖,听你未来相公的话,回屋子里休息吧,我们谈正事呢,一会你再来陪我。”
“哦……”九金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嘟起嘴,略显不满地离开了。有没有搞错呀,他们所谓的正事是她的婚礼耶,她是主角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