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晓梦惊断
冯妙一面快步走出去,一面说道:“不必了,皇后娘娘准备的东西,必定是妥帖的。”她急急地走出朱紫殿,不想让怀儿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冯清那阴恻恻的笑,让她心里极度不舒服。怀儿就是她的命,无论谁要伤害他都不行。
返回华音殿时,灵枢和素问早已经先回来了。还没进门,冯妙就听见灵枢在抱怨:“我们两个都进宫这么久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又想起来问我们有没有验过身子,我们又不侍奉皇上,这不是明摆着找不痛快吗……”
素问正要说什么,抬头看见冯妙进来,赶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娘娘这是到哪去了,正要叫人去找呢。”
冯妙把怀儿放下来,摇头笑着说:“去皇后的朱紫殿取了趟衣裳,来传讯的宫女急得很,我就先去了。”她听见了灵枢的话,就势安慰她几句,“皇后从前帮着高太妃协理六宫时,就掌管过调配宫女,那边都是她亲信的人,你们多忍耐些,别被人抓住把柄就行了……”
说到一半,冯妙忽然自己意识到什么,转头对素问说:“快去把刚才那件衣裳拿过来,我要再看看。”
素问正要把那衣裳放进樟木箱子里,听见她说要看,便提着衣肩把衣裳整个打开。屋内的三个人脸色都微微变了,灵枢忍不住先叫嚷起来:“这衣裳让人怎么穿啊?皇后……皇后是故意整人呢!”
那衣裳只有折在外面的一层是好的,折在里面的衣襟上却染着大团的污渍,不知道是菜汤还是油彩,穿着祭祀先祖必定要犯下大不敬的罪名。
冯妙立刻明白过来,冯清知道她从来不肯把怀儿交给别人,故意叫人支开了灵枢和素问,又特意在她要查验衣衫时接近怀儿,扰乱她的心神,让她来不及细看便匆匆离开。这位骄横的皇后娘娘,倒是终于聪明了一回,冯妙应下那衣衫没有问题时,还有不少别的宫嫔在场,衣衫已经拿回了华音殿,再去质问便成了空口无凭。第二天便是定好的祭祖日子,即使找予星帮忙,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另外缝制一套了。
“娘娘,要不提早去跟皇上说明吧?”素问仔细看了看那件衣裳,污渍油腻,恐怕清洗也不容易。
“不用告诉皇上了,这些日子为了更改姓氏的事,皇上已经够心烦了,怎么还能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冯妙咬着唇低头想了想,“这事咱们就靠自己吧,我不会让她如愿的,相反,我给过她那么多机会,她都不知悔改,我也不必再对她客气了。”
鲜卑人世代传说,他们的先祖起源自鲜卑神山之中,早些年开国皇帝四处征战时,每年还会专门返回神山石洞去祭祀。因此,洛阳城内的宗庙,仍旧是仿照石洞祖庙的格局修建的。
宫嫔们都知道皇上格外重视这次改姓祭祖,都早早便到了。一些近支或是年长的宗室亲王,也可以跟皇上一起祭祖。东阳王也在场,脸色却不大高兴,皇帝如此雷厉风行,连世系谱也改了,过了今天,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改叫元丕了。
冯妙用一件披风裹住全身,掩着唇不停地咳嗽。袁缨月走过来,小心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昨天夜里着了凉,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咳嗽发热,赶在祭祖这天,真是不凑巧。”冯妙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声咳嗽不断。
袁缨月也没再说什么,只叮嘱她喝些姜汤驱寒。斜对面,冯清得意地笑着看过来,她不相信冯妙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让那件衣裳干净如初,在她看来,冯妙裹着披风,不过是在遮掩不合时宜的衣装罢了,要么是穿着那件脏污的衣裳,要么是穿了从前的旧衣,无论哪种都是对先祖不敬。
眼看时间快要到了,素问悄悄走到冯妙身边,对她低声耳语:“皇上正往这边来了。”冯妙不动声色地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外走去。
冯清看了玉叶一眼,让她跟过去看看。不一会儿玉叶便回来了,悄声对她说:“昭仪娘娘往更衣的帷帐方向去了,她一向跟内六局的人交好,会不会有人帮她赶制了新衣送来?”
冯清瞪圆了眼睛想了想,对玉叶说:“你在这里等着,本宫去看看。”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机会让冯妙难堪出错,绝不能让她轻易躲过。
更衣用的帷帐内光线昏暗,略带阴暗潮湿的空气里,飘浮着一股诡秘的香气。冯清向内走了几步,只觉那香气像是勾魂摄魄一般,引着她要往更幽深处走去。过往十余年的经历,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
奉仪殿内,她第一次见着了年轻的大魏天子,那种眉目俊朗的男子,她以前从没见过。
深夜宫道上,穿着便服的皇帝,凑在她面前和气地问:“表姑母,朕也叫你清儿,好不好?”
方山灵泉行宫,那个俊朗男子已经成了她的丈夫,对着她柔声低语:“等到大婚时,朕再还你一支一模一样的步摇来。”
她伸手向前抓去,可半空里忽然映照出另一幅景象,皇帝拥着冯妙,两人低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眉眼间的笑意里满是柔情。她闭上眼用力摇头,想要甩掉她不想看见的景象。再睁开眼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人影,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眉眼五官,身上的衣衫却依稀还是平城前些年的款式。这副装扮,让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滢……滢妹妹?”冯清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冯滢早已经故去多年了,还是她亲自命人封死了棺木。
那人却不应声,回身沿着幽深的暗道快步离去。七月十五中元节前,朱紫殿出现过的诡异景象,又浮现在冯清眼前,她快步追过去,口中焦急地叫着:“滢妹妹……冯滢!你是来责怪我的吗?”
眼看冯清的手就要触到那人的衣袖,那人却绕了个弯,往更深处走去,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被冯清拉扯过的衣袖间,掉出一样东西。
熟悉的香味陡然冲进冯清的鼻端,她停下步子,往地上看去,一枚镂空银球骨碌碌直滚到她脚下,里面装着一颗滚圆的药丸。那是月华凝香的味道,她不会认错,她从小就服用这种药丸保养肌肤,梦想着长大后能出落得国色天香,进宫
成为皇帝的宠妃。
如果不是此时忽然看见这枚药丸,她几乎都快忘了,在方山灵泉行宫时,她无意间听见了父亲与大哥的对话,才知道冯家的女儿,都因为服食过月华凝香而不能生育。从她在奉仪殿出疹子那个夜晚开始,她的结局就早已经注定了。
多可笑啊,每一代冯家女儿,都幻想着靠月华凝香博得帝王的宠爱,可就是这种药丸,让冯家女儿永远生不出皇帝的子嗣,就连姑母专宠十几年,也从来没有过身孕。母亲用最难听的话责骂她,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可那药丸,是母亲带进昌黎王府的陪嫁啊!
冯清捂住脸,她的一生根本就是个错误,可她为了这个错误,连自己的小妹都害死了。冯妙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冯滢得到了永久的安宁,只有她自己,除了后位便一无所有!
宗庙内,元宏刚刚才到,便听见不远处的帷帐内有一声惊叫传出来,接着是瓷器、陶器落地的连串脆响。小宫女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皇后娘娘,您认错人了,奴婢只是个粗使的宫女,不是您说的什么……什么……”
帷帐与祖庙本就有一条暗道彼此连通,并不隔声,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落进元宏耳中。他的脸色一沉,对身边随侍的太监说:“去看看是什么人吵闹喧哗。”
没多久,内监便带着一名穿鲜卑衣裙的粗使宫女上前,那宫女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脖子上还有两处明显的掐痕。元宏看见她那身衣裳,沉着声问道:“宫中早已经禁绝鲜卑衣装,你怎么还穿着旧样式的衣裳?”
“回皇上,”宫女跪在他面前,好半天才喘匀了一口气,“奴婢是在宫中做粗活的,因着今天皇上和娘娘们祭祖,便被派到这里来清扫后院的石像。这些衣裳都是从前宫里做的,样式旧了,可用料都还是好的。内六局的予星姑姑就挑了一些给做粗活的姐妹们送来,让我们备菜、染布、打扫的时候穿。做这些活的时候,最容易弄脏衣服,又不会有贵人在场。予星姑姑说,宫里裁制新的汉服,开销很大,可贵人们的衣装事关重大,只能从我们这些粗使宫女身上想法子节省了。”
元宏仍旧板着脸:“话是在理,不过毕竟违逆了朕下过的旨意,赏罚必得分明才行。既然是予星叫你们穿了鲜卑衣装,朕就罚她半年的薪俸,以儆效尤。至于她能想到为后宫节省开销,难得她有这份心,朕就不深究了。至于你,毕竟惊扰了宗庙,朕就罚你在这里清扫三年,把后院的石像全都擦洗干净。”
小宫女赶忙磕了个头谢恩,刚要离去,冯清便紧追过来扯住她的头发,口中说出的话癫狂迷乱:“冯滢,你怎么还敢告到皇上面前去?你做出那种不干不净的事来,留着你也只会成为祸害,我是在替你了断你知不知道……”她的脚步凌乱,眼神也有些迷离涣散。
皇后说出的话,让在场的妃嫔和宗室亲王都暗自心惊,他们大都还记得那位早夭的冯家三小姐,听着皇后的意思,冯家三小姐也曾经失贞,而害她早夭的人,正是她的皇后姐姐。
元宏的脸色陡然变了,他本就思维敏捷,此时已经从冯清的话语里,推测出了大概的情形。他原本以为冯滢是病死的,没想到却另有实情。他还记得冯家那个最小的女儿,因为身子不好,性情格外安静,这样一个女孩儿,竟然也有人下得去手害她。
冯清这时才看见皇上就在面前,清凉的空气散开,脑海中忽然清醒过来,再看面前的人,分明是个陌生的小宫女,并不是冯滢。她头疼欲裂,竟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后退了几步,又撞倒了身边的烛台。
元宏见冯清举止不端,又当众说出这样不堪的事来,已经怒不可遏。“皇后举止癫狂,当众胡言乱语,又惊扰了宗庙先祖,实在不堪母仪天下,”元宏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从现在起,废去皇后封号,你找一处干干净净的佛寺,好好反省去吧。”
“皇上,您要废了我?”冯清嘴角扯起一抹笑来,夹杂着自矜身份的骄傲和感慨无奈的凄凉,“也罢,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不过,无论您今后喜欢谁、立谁为后,臣妾都是您第一个手铸金人、入主正宫的皇后,在宗庙里的拓跋世系谱上,只有臣妾的名字能跟您并肩,就算臣妾死了,其他人也终究只能在臣妾脚下。”
元宏见她仍旧疯言疯语,心中的愤怒委实已经积蓄到了顶点,但他答应过冯诞,无论如何都不会取冯清的性命。就当作是对冯诞的一点补偿也好,他不再追究冯滢究竟是因何而死,但他也不想再看见冯清了。
“来人,立刻送她出宫!”元宏不耐烦地喝斥,挥手让侍卫带她下去。身边侍立的内监赔着小心问了一句:“皇上,是不是送到明悬寺去……”
话还没说完,又激起元宏更大的怒火来,明悬寺是他专门为冯妙修建的,里面的一草一木,都钟灵毓秀,怎么能容得了冯清去使用?他的眼风一扫,内监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头说道:“城北的瑶光寺十分清静,正是清修的好地方,送往那里正合适。”
元宏冷哼一声,这才算是准了。冯妙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看着侍卫把废后送出宗庙外,身上穿着那件御赐的深衣。那些脏污,被冯妙索性用墨迹遮盖。涂抹成了一幅泼墨山水,至少不至于对先祖不敬。
她刚入宫时,穿的便是博陵长公主给冯滢准备的衣裳,今天找了一件旧的出来,提早让予星安排了粗使的小宫女换上,故意引着冯清一路追过去。宗庙的更衣帷帐内,向来都会燃着带些迷幻作用的香料,好让帝王宗亲祭祀时,感觉到更加贴近上苍神灵。内心澄澈的人,在这香味中会感觉到无边的愉悦,而内心污浊的人,却只会想起痛苦和惊恐,从而越发绝望。
掉落的月华凝香是真的,外面的银球却换过了,冯妙舍不得丢弃原先那个刻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银球,仍旧留了下来。直到这次静下心来把从前的细节串在一起,她才猛然想到一个似乎绝无可能的念头,文澜姑姑口中的李夫人,和青岩寺里的李夫人,或许都是同一个人——拓跋宏的生母。李夫人给她留
下了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没有她配的药,后来也不会有怀儿,只是不知道李夫人现在身在何方。
祭祖照常进行,皇后当众举止癫狂,原本支持皇后和太子的亲王们,连求情的话也不好说出来。
废后毕竟不是件喜事,元宏和冯妙两人,各自都觉得有些怅然,元宏是替冯诞和冯滢惋惜,冯妙却只觉得无奈,毕竟再怎样也换不回冯滢的性命了。宫中的下人们最懂得拜高踩低,冯清以废后之身被送去瑶光寺,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刁难。冯妙私下叫素问去送些日用东西给她,不叫寺里的姑子太过为难她。
素问去了一趟,回来时脸上略带些不忍,把寺里的情形讲给冯妙听:“她到了瑶光寺,才真的失心疯了,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被废,仍旧穿着离宫那天的皇后凤服,脏得发臭了也不肯脱下来,叫姑子们对她行跪拜大礼。姑子们哪肯理她,把她关在一间禅房里,只有她带去的婢女玉叶还肯照顾她……”
冯妙不忍心再听,只叫素问隔些日子再去看看,别让姑子们太过欺侮她。
冯清被废的消息传到太子耳中,太子元恂也不由得惊恐万分,总觉得父皇的怒火不知何时就会烧到自己身上。这样惊惶不安地过了几天,元恂竟然生起病来,太子医丞向元宏禀报,太子的病是心气郁结所致。元宏原本也没打算将他禁足,便准了他每日出来走走,但仍旧叫他反省自己的错处,不准他参与政事。
元恂在寝宫附近走了几次,总能凑巧碰见高照容,她仍旧蒙着面纱,说自己是按照御医的嘱咐,出来晒晒太阳的。
隔着轻纱看不清面容,高照容的声音又很温柔和气,一来二去,元恂便在心里把她想象成了自己的母后,把自己的委屈、惊惧全都对着她倾诉。
起先高照容只是默默地听着,在他说不下去时,才柔声安慰几句。到第三天时,高照容听了太子的话,幽幽叹了口气对着元恂说:“恂儿,皇上废了皇后,却并没有废去你的太子之位,可见他还是念着你们之间的父子情分的。他现在生你的气,一来是因为你自作主张,违逆了他的旨意,二来也是因为你实在不爱读书。”
“高母妃,儿臣今后愿意听父皇的话,再不敢有丝毫违逆了,”元恂急切地说,“只是读书这事,那几位夫子讲的话,又长又晦涩,儿臣听一句便头疼得不得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老先生讲学,是很无趣,也怪不得你,”高照容低头想了想,忽然说道,“不如这样吧,从前为了投皇上的脾气,我也读过些书。经史子集,别的不说,史书倒是多少知道一些,我可以挑些事来讲给你听。”
“那自然好!只是……会不会太麻烦高母妃了?”元恂想起二弟元恪的聪慧,知道必然跟他这个生母的教导分不开,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一位知书识礼的母妃,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让父皇刮目相看。
面纱之下,高照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传出的声音却仍旧温柔细腻:“不会的,在本宫眼里,你和恪儿一样,都是皇上的儿子。”她做出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自言自语似的说:“讲一段什么好呢……恂儿是太子,今天就先讲一段跟太子有关的事吧。”
一个听得认真,一个讲得仔细,高照容像讲故事一样,自然比宫里那些汉人夫子有趣得多:“汉武帝原本立了卫子夫为皇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可汉武帝年老时,又得到了钩弋夫人。这位夫人也生下了儿子,武帝喜爱幼子,以巫蛊之罪为名,处死了太子,逼得卫皇后在宫中自尽,将帝位传给了钩弋夫人的儿子,这个孩子当时只有八岁……”
还是那段历史,什么都没有变,可从高照容口中讲出来,总带着点别样的意味。好像从汉武帝的太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元恂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他仍牢牢地盯着高照容,恳求她再讲一段。
“秦始皇的太子扶苏,是一个能文能武的人,秦始皇临终时,将王位传给了幼子胡亥,又担心自己死后,能干的长子会篡夺自己弟弟的王位,便赐扶苏自尽……”高照容有些为难地掩住嘴,“这些书看的时间久了,也不知道记得对不对。”
元恂怔怔地愣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问:“高母妃,为什么皇帝上了年纪,就都偏爱幼子,不喜欢原来的太子了?”
高照容侧头想了想说:“并不是每个皇帝都偏爱幼子,只是今天凑巧说起的两个太子,命运都悲惨了些。恂儿,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
“是,多谢高母妃,儿臣记住了。”元恂躬身答应着,整个人却无精打采。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高母妃,你读过的史书里,有没有顺顺当当即位的太子?”
“这一时半会儿倒是想不起来了,”高照容犹豫着说,“我读过的史书本就有限,你冯母妃才最擅长读书呢。你父皇啊,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提起冯妙,元恂眼中的惧怕和不甘更盛。华音殿里住着两位皇子,一个聪慧非凡,另一个天真可爱,父皇更喜欢那两个皇子,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元恂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又问道:“那……历史上被废的太子,最终……最终都怎样了?”
“多半都获罪被杀了吧,”高照容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恂儿,你的脸色不大好,读书的事也不能急在一时,我看今天就先说这么多吧,改天我再来。”她把帕子收好,深深地看了一眼呆坐着的元恂,缓步走开了,心中暗想这孩子胆子还真是小,随便一吓就怕成这样。知道怕也好,越是怕到极点的人,做出来的事才越大胆。
冯诞的灵柩送回平城没多久,从前的昌黎王府便传来消息,冯熙病情日渐沉重,已经到了药石无效的地步,恐怕后事也该提早准备着了。冯熙毕竟算是皇帝的长辈,论理元宏总该去慰问一番。可洛阳城中事务繁多,他实在脱不开身。这时有人提议,可以让太子代皇帝去平城探望,既不违孝道,又可免去皇帝两处奔波。
元宏听说太子近来一直在书房里用心读书,心里的火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又想起太子医丞说过的话,便准了元恂代他去一趟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