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琼壶暗缺
拓跋宏扶住冯诞的身子,缓缓点头:“朕答应你,不取冯清的性命。”
冯诞扯起嘴角,只说了一个“谢”字,身子就滑倒下去。
洛阳城内,始平王拓跋勰命人悄悄送信给冯妙,让她知道拓跋宏的确曾经被齐军围困,不过现在已经安然无恙地脱险了,很快便会启程返回。他派去的人手到达时,拓跋宏已经顺利渡过了淮水,始平王怕冯妙担心过度,便在正式的战报送回之前,先叫人来告诉她。
听说拓跋宏平安脱险,冯妙立刻觉得心情大好,叫素问拿金银来赏赐给送信的人。恰好这时让予星帮忙准备的衣裙也做好了,冯妙把衣衫拿在身前比量,铜镜中依稀映出的仍旧是一张姣好的面容。她一向纤瘦白皙,看上去倒比冯清还更显小些。
素问站在一边笑着说:“娘娘这时站到外面去,别人都会以为是新选进宫的美人,一点也看不出已经有过一位皇子了。”她仔细看了那衣裙几眼,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裙装的式样,怎么好像跟宫里常见的不大一样?”
冯妙微笑着说:“这是我刚入宫那时的款式,衣袖口收得更窄,腰线也比现在略低一点。你没见过那时的鲜卑衣装,难怪会看着别扭些。”宫中衣装的款式都有定例,不过每年裁出来的新衣,细节上多少都会有些变化。迁都到洛阳以后,鲜卑衣装中也渐渐带上了些汉服的特色,袖口比以往略见宽大,刺绣图样也更多了。
素问掩着唇发笑:“娘娘当初必定倾国倾城,难怪会被皇上看中。”
往事不足为外人道,冯妙只是端详着镜中的人影,并不说话。过了片刻,她才回身对素问耳语道:“把你配好的药交给予星,她的姐姐在御膳房做事,有办法悄悄掺进送给皇后的饭食里。”离宫之前她就有意培植凉月、予星这对姐妹,这次回宫以后,她们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仍旧是她最有力的帮手。
皇帝即将返回洛阳皇宫的消息传开,宫中从妃嫔到宫女、太监,人人都喜不自胜。各宫妃嫔们想着皇上回来后必定还要开宫宴,都提前向内六局预定新衣。自从冯妙以左昭仪的位分重回皇宫,拓跋宏就再没去过任何旁人的寝宫,宫宴是她们唯一能见到天颜的机会了。内六局的宫女还有一部分留在平城,一下子要给阖宫上下所有的娘娘赶制新衣,忙得不可开交。
掺进皇后饭食里的药渐渐发挥了作用,冯清越来越觉得夜里多梦,白天也越发心烦意乱。这天早上,冯清又为一点琐事觉得心中烦闷,便搭着玉叶的手,踱出朱紫殿散步解闷。刚跨出门口,冯清便看见地上放着五只金粉色的钱袋,四只平放在下,一只摞在上面,倒像是祭奠死人的摆法。她看着忌讳,对玉叶说:“这不是你的钱袋吗,怎么放在地上?”
玉叶上前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有些奇怪地说:“奴婢的钱袋一直系在腰上,并没有解下来啊。这五只钱袋里面都装着金锭,除了那一次,奴婢怎么也不会同时准备这么多钱袋啊。”她和冯清心里都明白,“那一次”指的便是前些年上元夜拿钱收买那几名男子的事。
这事究竟做没做成,连冯清自己心里也糊涂了,事后她也怕了,听说那几个人已经被灭了口,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看着拓跋宏对冯妙宠爱如常,她便知道,要是被拓跋宏知晓是自己收买了那些人,恐怕下场会比死还要惨。她有些嫌恶地推了玉叶一把:“还不快收起来,堆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玉叶把那几只钱袋捧回殿内,冯清就站在门口等。不远处,几个做粗活的宫女正围在一起说话,正中间一名穿水绿色衣裳的宫女眉飞色舞地说着话:“……七月十五这天,亡魂都会返回人间,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爱恋的也好,记恨的也好,都会再回来看上一眼……”
一名圆脸的宫女撇着嘴问:“有那么玄乎吗?我记得在家里的七月十五,最多就是放个河灯而已。”
水绿衣裳的宫女陡然提高了音量:“怎么没有?!你可别不信邪……”她看看四周,重新压低了声音:“我在家乡的时候,有个小官吏强夺民女做妾,那姑娘气不过,就上吊死了。第二年七月十五之前,那恶人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只那姑娘从前穿过的绣花鞋,你们猜他怎样?没过多久,他就也上吊死了,就在那姑娘吊死的同一个地方!我爹娘说,都是因为那姑娘的怨气不散,索命来着……”
圆脸宫女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听着怪吓人的,七月十五眼看就要到了,幸好我不做恶事,也没什么人惦记我。”
另外一个鹅蛋脸的宫女也跟着说:“散了吧,散了吧,讲起这些玄玄乎乎的事,讲到天黑也讲不完,还是干活要紧。”
几名宫女都拿了自己的东西,各自散去了。水绿衣裳的宫女转着眼睛,悄悄瞥了冯清一眼,低头快步走开了。
天气明明很热,阳光也很刺眼,冯清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牙齿直往一起叩。刚才那些宫女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落进她耳中,吓得她不知所措。玉叶收好了钱袋走出来,看见冯清的脸色,先唬了一跳,忙上前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清转过头来,一把捏住了玉叶的手腕:“那些钱袋……快去扔了,不不,快去挖个坑埋了,一个也不要留着了,快去!”
玉叶不明所以,只能答应了折回殿内,把五只钱袋都埋进了后院。
接下来几天,每天清早,朱紫殿门外都会出现五只钱袋,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到了夜里,朱紫殿附近又总出现穿鲜卑衣装的人影,看着依稀像是冯滢的样子。上元夜那桩事和从前害冯滢丧命的事,原本就是冯清的心病,再加上饮食里的药效,她夜夜噩梦不断,终于熬不住发起烧来。
御医来替冯清诊脉,她却缩在床上一角,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玉叶上前劝解,见她额上都已经热出了汗,仍旧紧紧攥着被子不肯松手。
“娘娘,您大概是太累了,喝点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玉叶低声安慰。
冯清惊恐地瞪着眼睛,望向四周:“我不
喝,我也不睡,这几天一闭上眼睛他们就会来找我的。他们身上全都是血……”
“玉叶?玉叶!”她伸出一双手,抓住了玉叶的腕子,眼睛紧盯着烛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人是你去找的,钱是你给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他们就算要恨,也不该恨我啊……”
玉叶正要开口说话,院子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花盆打碎在地上的声音。冯清抖着身子让玉叶去看看,可是玉叶一离开床榻边,她又怕得不得了,只能跟着玉叶同去。
两人绕出内殿,冯清双眼刚刚适应了院子里昏暗的光线,就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院子里正站着一只白猫,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她。猫爪子还在刨着地上的泥土,被玉叶埋好的钱袋,不知怎么被它刨了出来,两只丢在旁边,两只被它踩在爪下,还有一只被它叼在嘴里。白猫的肚皮上,有一大片殷红如血的颜色。
“胜雪!是胜雪!连它都来找我了……”冯清惊恐地抱住头,那曾经是她最喜欢的玩伴,整晚抱着睡觉,最终却被她用一根簪子刺穿了肚皮。
玉叶随手拿一根木棍,想要把那只猫赶开,白猫张开嘴“喵”地叫了一声,跳上墙头便不见了。她丢开木棍,转回身想要扶起冯清,冯清却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不要靠近我!”玉叶被她推得倒退了两步,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此时冯清又猛地站起来,扯住玉叶的衣袖苦苦哀求:“别走,在这陪着我,我害怕……”
华音殿内,灵枢正一口口地喂着拓跋怀吃饭,水绿色衣裳随着她的动作不住地飘飞。素问走进来,看了一眼坐在冯妙怀中的小皇子,却没说话。冯妙给怀儿擦了擦嘴,让奶娘抱他下去玩。
“素问姐姐,怎样了?”奶娘一走,灵枢就迫不及待地问。
“闹出那么大动静,连御医都给赶出去了,差不多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后病了,”素问抿着笑说,“还有不少人在私下嚼舌头,说皇后其实是疯癫了。”她瞥一眼灵枢,打趣地说,“你可真厉害呀,编了几句瞎话,就把趾高气扬的皇后娘娘给吓出病来了。”
“那是!”灵枢明知道素问在开她的玩笑,仍然得意扬扬地应下来。主意都是冯妙出的,她不过是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上次送点心时,灵枢认识了不少各宫的大小宫女,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还得有素问配的好药才行,”冯妙也接口说道,“这位皇后娘娘看到的、听到的,只怕比咱们真正布置的要恐怖百倍。”
灵枢皱一皱鼻子:“可我还是不甘心,就算她疯了,她也依然还是皇后啊!过几天药劲儿过了,说不定她又好了,等她回过味来,还不得捏死我!”
冯妙摇着头说:“要是她从此知道心生畏惧,就不会再随意害人,可要是她仍旧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再手软了。这几天先不必送药过去了,灵枢晚上也先不要再穿着那身衣裳去游逛了,免得我们做得太过,被朱紫殿的人发现什么。”
拓跋宏返回洛阳时,是与冯诞的灵柩一同入城的。皇帝亲自为臣子扶灵,这是大魏历史上从没有过的殊荣。可惜,身后再多荣耀,对冯诞来说,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乐安公主果然生下了一个女儿,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可她甫一出生,见到的便是家中为父亲布置的灵堂。拓跋宏传下口谕,等冯诞的丧期一过,便向他的女儿下聘,等到这个女孩儿长大,在自己的皇子中间,任她选择夫婿。
皇帝的銮驾还没到,旨意便已经先到了,命皇后冯清和皇太子拓跋恂,到宫门处跪迎。
冯清被玉叶搀扶着跪在宫门内侧时,整个人都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玉叶给她脸上扑了一层细细的粉,可那粉根本无法服帖,只虚虚地浮在表面上,反倒显得她更加面容憔悴。她在夜夜噩梦不止中过了大半个月,双颊明显地深陷下去。
跪到将近午时,拓跋宏的銮驾才出现在宫门外,他跨进宫门便直接停在太子面前。拓跋恂俯身叩拜下去:“儿臣……见过父皇。”
“你还知道朕是父皇?!”拓跋宏的声音不高,却冷冷地透着天威难测,“朕还没死,你做主做得早了些。”
“儿臣不敢……”拓跋恂吓得瑟瑟发抖,可他一向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讨父皇欢心。
拓跋宏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大概是太子身边的幕僚提醒过,拓跋恂今天穿了一身十分正统的深衣。拓跋宏怒气稍减,喝问道:“你可知错了?”
“是是,儿臣知错了。”拓跋恂忙不迭地点头,希望能就此蒙混过去。
拓跋宏用马鞭指着他问:“错在何处?”
“儿臣错在……错在……”拓跋恂心里知道,要是能像二弟那样,说出几句漂亮话来,这场风波也许就能平安过去,可他本来就没怎么认真学过汉话,此时拓跋宏又故意用汉话发问,他越是紧张着急,就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拓跋宏一向最恼恨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此时见了简直怒不可遏,抬脚便踢在他胸口:“混账东西!朕告诉你,你在祭天时未穿冕服,是对天不敬,你篡改朕的旨意,随意变更服饰,是对君父不敬,你命人责打昭仪,是对母不敬。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你……”
太子虽然体型肥壮,却远不如拓跋宏矫捷,被他一脚踢中前胸,整个人都向后倒去。拓跋宏仍旧不解气,向左右高喊:“来人!取板子来!朕今天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账!”
随行和迎驾的官员都在宫门口看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大家心里清楚,皇上这回是动了真怒了。侍卫一路小跑着取了荆木板来,却躲躲闪闪不敢上前。拓跋宏一把夺过木板,劈头便往太子身上打去。
冯清此时好像才刚刚回过神来,膝行着上前几步,向拓跋宏叩首恳求:“皇上别再打了,恂儿他还小……”
因着冯清挡在前面,拓跋宏暂时停了手,面色铁青地怒斥:“他还小?恪儿比他还小几岁,都能懂得‘濯缨濯足,自取之也’的道理,他呢?读了几年书,连《诗经》《论语》都背不全。”
拓跋宏转身对着太子说:“连你的幼弟
,都知道在朕出征时,盼着朕平安归来。你这个太子,倒是做了些什么?你叫人打伤了庶母,这些天有没有去探望过一次?”
连番质问,太子越发无言以对,只能抬起半边衣袖,遮住流血的面颊。
拓跋宏看了冯清一眼,对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生厌恶,却因着冯诞新丧,不愿为难她,转过脸去说:“把皇后架到一边去,她要是再过来,就跟太子一起挨打!”玉叶赶忙连拉带拽地把冯清扶到一边,免得她再惹恼了皇上。
荆木板在拓跋宏手中挥舞得呼呼生风,一下下都直往拓跋恂背上打去。拓跋恂从小也算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这种罪,口中连连哀号。也不知道一共打了多少下,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拓跋宏手中的荆木板从中间断成两截。他余怒犹在,把手里的半截断木板丢在脚下,叫侍卫再去找木板来,还要让始平王上前接着打。
冯妙这时牵着怀儿刚刚走过来,她原本不想让怀儿看见这些,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可眼见太子被打得奄奄一息,想起林琅便觉得心中不忍。她俯身对怀儿说:“怀儿不是早就想父皇了吗,过去找父皇吧。”
怀儿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跑到拓跋宏身边,抱住了他的腿,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他还从没见过父皇生气暴怒的样子,难免有些害怕。
拓跋宏低头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满腔怒意顿时消散了大半,他俯身抱起怀儿,柔声安抚:“怀儿乖,父皇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听母妃的话?”怀儿搂着他的脖子,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回去把自己做过的错事,好好想清楚,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拓跋宏丢下这句话给太子,抱着怀儿快步离去。
太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侍从等皇帝走远了,才敢过来搀扶,无奈拓跋恂身形粗壮,两名侍卫搀扶着也很费力,只能再去找肩辇来抬,折腾了大半天,宫门处的人才散尽,只剩下冯清仍旧跪在原地。
“娘娘,咱们也走吧?”玉叶轻声问。
冯清双眼盯着地面,人已经被明晃晃的日光晒得有些虚脱,目光死死盯着身前的地面。冯妙,又是冯妙,她自己在皇帝心里比不过冯妙的分量,她认下的儿子也比不过冯妙认下的儿子。她才是皇后,却处处被冯妙压着一头,她实在不甘心!
双明殿内,高清欢正把一包草药扎紧,推到高照容面前:“这是十天的药量,服用过后,你身上的疹子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拓跋宏已经返回洛阳,我不方便再深夜进宫,你在宫中多小心,能要回二皇子固然好,如果要不回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都是你的好妙儿,把我害成现在这样。”高照容仍旧拖着慵懒的长声,脚尖一下一下地踢打着地面。
“没有跟我商量之前,不要轻举妄动,”高清欢用手指轻弹衣袖,一只盘旋的飞蛾,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你上次私自做主送那封信,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要是被人发现你偷偷模仿拓跋宏的笔迹与南朝联络,这几年布的局就全都白费了。”
“恪儿可是最像他的儿子,”高照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剩下那两个,一个是绿眼睛的野种,凭他再怎么遮掩,那些老臣心里都明白着呢,另一个肥头大耳不知道长得像谁。”她抬眼在高清欢脸上看了看,嘴角绽开一抹妖娆的笑意:“我看那小野种的双眼,还以为是你做的好事,你巴巴地跟上山去,不会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吧?”
高清欢起身走到门口,一手打起半边帘子:“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高照容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嘴角仍旧挑起,眼中却渐渐透出冷意,她的恪儿,怎么可以管别的女人叫母妃?
拓跋宏返回洛阳的第一夜,便歇息在华音殿,怀儿闹着非要跟父皇一起睡,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又被送回了奶娘身边,整个早上都噘着小嘴不高兴。拓跋宏把他顶在肩上,高高地举了几次,他才终于又咯咯地笑了。
灵枢进来带怀儿去洗脸,拓跋宏才重新握住冯妙的手:“真是难为你了,朕昨天还在城外时,听见勰弟禀报说,你挨了杖责,实在是气坏了。朕特意在宫门口责打太子,也是为了给那些老臣一个警告。”
冯妙倚在他胸口低声说:“我没什么,只是打铁要趁热,这件事上那些老亲王理亏,皇上得趁着这时再多提些要求来。”
“朕知道,不过朕的那些王叔们,一定会反对汉化新政,这件事还得好好安排一番才行。”拓跋宏在她额前轻吻一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他已经是天下至高无上的帝王,却还是不能为心爱的女子安排好一切,免她惊,免她苦。
拓跋宏怕她多思多虑,故意说起些别的事来:“你那夙弟手脚功夫虽然不行,可穿上羽林侍卫的甲胄,看着倒真是丰神俊朗。朕打算让他当天在太极殿前侍奉,南朝不是一向自负衣冠风流、美男辈出吗,过些日子南朝使节来议和时,朕就让他们看看,咱们大魏也多得是美男子。”
冯妙也没多做他想,低声说道:“皇上自己就是个俊美男子,别人去了,都是衬托皇上罢了。”听见别人夸奖自己的弟弟,哪怕是最无用的外表,她总归还是高兴的。
接下来几天,拓跋宏几乎每天都议事到深夜。冯妙知道,他心里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大魏一向明立储君,因此历朝历代的太子废立,都是一件大事。在这件事上,冯妙并不想劝阻拓跋宏,恂儿的确不是做太子、做皇帝的好材料,他冲动易怒,又胆小犹疑,遇事不能决断。即使只是从私心考虑,想到林琅,她也不愿眼见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继续在太子这个位置上被反复炙烤。冯清亲近他,宗室亲王拉拢他,都怀着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废去了太子之位,他或许反倒能平平安安地做个闲散亲王到老。
可宗室亲王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暗中联合起来,支持这个从心底里不愿汉化的太子。两相僵持不下,拓跋宏和亲王们只能各退一步,废去了拓跋恂的太子仪仗、用度,只保留一个空洞的名号,让他在自己的书房内读书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