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我爱你,蓄谋已久(全) > 我爱你,蓄谋已久·燕小嫦篇_第一章 护膝、牛奶,以及我相信你全文阅读

2002年的第一场雪,我上高二,我的羽绒服在掉毛,中午淋的雪化了,羽绒服湿湿的,那股鸭毛味儿熏得我不想喘气儿。

学校里设施改革,给教室弄了台空调,每个星期限电十五度,一间教室五十来个人,全靠喘气儿取暖。

这么冷,哪有心情上课!

“燕小嫦,起来背一下。”历史老师笑吟吟地看着我,一副“小样儿,又走神了”的模样。

怎么又是我!

历史课,老实说以前大家都不怎么当回事儿,后来我们班主任辞职不干了,历史老师走马上任当了班主任,大家就都提起精神来了。不过我还是提不起精神,可能因为我们历史老师长得太白净,看着好欺负。

我站起来,根本不知道老师让我背什么,看也不看一眼,我特牛地说:“不会。”

历史老师也不为难我:“坐下吧,好好听讲,自习课到我办公室来背。”

自习课,我拿着历史书去班主任办公室,他正在和办公室里的女老师闲聊。他叫王昭阳,是办公室最年轻的一个,长得好看,说话利索,穿衣讲究。

女老师都很喜欢王昭阳这个小白脸儿,同学们也喜欢,我不大喜欢,我除了自己谁也不喜欢。

王昭阳让我自己找个地方坐,我就坐在窗台那边,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一不小心又走了下神。

王昭阳用手指头在桌子上弹了一下,微微皱眉,严肃又不怎么严肃:“你想什么呢,男朋友?”

“我不早恋。”我干脆利索地回答。

王昭阳抬了下眼睛:“不早恋就对了,你们才多大啊。”他抽了张板凳在我旁边坐下,端着胳膊表示关切,“来,跟我说说,你这一天到晚上课发呆,究竟想什么呢?”

我也不客气,直话直说:“我要是说您上课没意思,您会生气吗?”

王昭阳起了兴致,带着丝笑意:“我上课怎么就没意思啦?”

“也不是没意思,就是,老师,我不喜欢学历史。”

“为什么?”

“我觉得没啥用。”

王昭阳隐隐冷笑一了一下,说:“可是你考试要考这个的。”

我无话可说了。

但他也没训我,叹了口气站起来在我的肩膀上拍一下:“死记硬背吧,以后你就知道历史的好了。”

这年我十七岁,王昭阳二十四岁,未婚。

那天晚自习回到宿舍,还没开始洗漱,宿舍电话就响了,舍友叫我去接。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一接起来,吴玉清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你这个小杂种,婊子养的野种,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死啊!”

吴玉清是我爸的情人,我知道她又喝多了。

那时候我还年轻气盛,明知她喝多了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还是愿意跟她呛,我说:“婊子养的不就是骂你自己吗?”

吴玉清:“野种,我回不去了,死过来接我!”

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我从宿舍出来,住校生是不能随便出校的,但自行车棚那边可以翻墙。我今天倒霉,翻墙的时候被校卫抓住了,把我扭送到了传达室。

班主任王昭阳过来接我。

传达室大爷在用自己的白瓷盅喝茶,王昭阳问我为什么要私自出校。

我编理由:“我来月经了,出去买卫生巾。”

王昭阳脸色变了变,说:“你先找同学借不行吗?”

“借了,没有,而且她们的我用了过敏。”

王昭阳让我不要跟他撒谎。

一咬牙,我说:“我懂还是你懂,你不相信我还能脱了裤子给你看吗?”

传达室大爷抬眼皮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王昭阳脸色铁青,隐着两分怒火,把我揪出了传达室。

学生都回宿舍了,现在学校的路上没什么人,王昭阳就站在我面前,很愤怒,他质问我:“燕小嫦,有你这样跟老师说话的吗?”

“有你这么跟学生说话的吗?连来月经你都要管!”虽然我是学生,他是老师,但男女之别我还是懂的。

王昭阳依然忍,但是已经气得脸在抽了:“你要什么卫生巾?我出去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买。你快开假条让我出去吧,不然超市都关门了。”

“燕小嫦!”

在老师眼里,我是个问题少女,撒谎、逃课、夜不归宿……不良记录一大堆,除了成绩还凑合。

王昭阳吼得我说不出话来,吼得我有点想哭,我咬了咬嘴唇:“不买了,我回宿舍。”

扭头我就往女生宿舍走,王昭阳拉了下我的胳膊,把我拦住以后又急忙松开,他说:“你跟我说什么理由,我就让你出去。”

我犹豫了起码两分钟,终于沉声说:“我后妈喝多了,我去接她回家。”

“你后妈在哪儿?”

“练歌房。”我不耐烦地回答。

王昭阳皱眉:“那是学生该去的地方吗,你爸呢?”

“死了!”我瞪着他,甚至于憎恨,眼泪夺眶而出。

王昭阳愣了愣,看着我的眼泪,估计我说的是真的:“对不起,你别哭。”

我撇过脸去擦了把眼泪:“你让不让我出去?”

“太晚了,我陪你去吧。”

我看着他,觉得他闲事儿管得有点多。我是有自尊心的,我从来不跟同学讲我家的事,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燕小嫦是依靠别人干这种不入流的工作才站在这里的。

王昭阳开着摩托车把我带出学校,我就坐在后面,羽绒服透风,膝盖觉得很冷。

路上,王昭阳除了问路就没跟我说过话,我们之间隔着点距离,摩托车都得叉着腿才能坐,我特别怕自己贴到他身上,手指用力地抓着身下的铁架,感觉特别尴尬。

吴玉清已经在练歌房那个破皮沙发上睡着了,睡就睡吧,手还不老实,在掏皮沙发破洞里面的棉花,一朵一朵揪出来扔在地上。

我走过去扯她,王昭阳在旁边端着胳膊冷漠地看着,也不来搭把手。

把吴玉清扯起来以后,地方不远,我说走回去,王昭阳说坐摩托车回去,看着他那个严厉的态度,我不好反驳,于是把我后妈又放上了摩托车,后妈坐中间,我挤在后面,怕她掉下去。

我家住的老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爸还当工人的时候分的,破破烂烂,木板门,很不安全。

吴玉清不配合上楼梯,我就吼她:“你会不会抬腿啊,你是死人吗?”

吴玉清就跟我对着骂骂咧咧:“我是死的,我死了好去下面报仇,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这种话我从十五岁听到现在,见怪不怪了,黑着脸把她往楼上拖,我家住四楼,每次把她拖上来,我都累得半死。

王昭阳一直在后面跟着,估计是怕我们两个摔下楼梯,但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用钥匙扣上的小手电筒照着亮。

进门的时候,我和吴玉清打了一架,她说我关门的时候挤到她的手了。

她揪着我的头发:“你个白眼狼,我养了你几年,你就要夹死我啊,你给我跪下,跪下!”

吴玉清按着我的头要我给她下跪,我才不跪,直接用脚踹她的肚子。王昭阳这才看不下去了,伸手拉我们,没说什么话,只是拉。

吴玉清到现在才发现王昭阳的存在,扯我头发扯得更厉害:“好啊你,十几岁就学会勾搭男人了你,我掐死你这个野种,掐死你!”

她骂我别的也就算了,可这是我老师,说的是人话吗?

我也不管头上疼不疼,一脚把她狠狠地踹开,吴玉清摔倒在地上,觉得打不过我们两个,委屈地坐在地上哭,说自己命苦啊,摊上这么个白眼狼啊什么的。

我揉着头皮,根本不想搭理她,打算直接走人,但王昭阳没走,对待家长态度还是和气的。他蹲下来安慰吴玉清,扶着她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我是燕小嫦的班主任,怕她一个人不安全陪她过来的。大姐,你先去休息,我还要带燕小嫦回学校,她明天要上课。”

吴玉清确实站起来了,对上王昭阳那温和的眼神,看这人年纪不小,估计信了。忍了忍自己的眼泪,吴玉清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踉踉跄跄地回了房间,摔上房门。

我家只有两间房,进门一间房,里面一间房。里面那间又当卧室又当客厅,吴玉清就睡那里。进门这间房里摆着一张床,我回来的时候就睡这儿。

王昭阳看了看这个环境,没什么地方坐,只能坐在我的床上。

我的床还是很整洁的,虽然都是用旧的床单、被罩,但也干净。

王昭阳微微皱眉问我:“你爸爸没了?”

我黑着脸没回话。

他接着问:“你就和后妈住在这里?”

堵在心里的话忍不住还是说出来了,我说:“她也不是我后妈,她跟我爸根本没结婚。”

王昭阳可能被这个复杂的关系整蒙了,微微跷着二郎腿,手掌放在膝盖上,坐得还算端正,一派为人师表的模样,他说:“燕小嫦,你能不能跟老师说说家里到底有什么困难?这样老师也好帮你。”

所有的老师都会这么说,我只当是他们的官话。一个班级五十多个学生,有难处的不只我一个,帮得过来吗?

“你能帮我什么?”我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想起来他是我老师,态度放柔和了一些:“我爸妈都死了,这个女人是我爸骗来的,我给她房子住,她给我交房租。”

我妈去得早,我爸是个人渣,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赌、打麻将,都不干活挣钱。我爸算长得有点相貌,就骗了从外地跑来“卖”的吴玉清,接到家里来,吴玉清养着我们父女俩。

我十五岁的时候,吴玉清三十岁,我爸意外死了。

我没把她赶走,因为我需要有个人养我;吴玉清也不走,她说她要报复。

王昭阳问我:“她经常打你?”

“我也打她了。”

王昭阳抿着嘴巴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自己重叠的两条腿,回头朝我床上看了一眼,说:“你的床单很干净,自己洗的吗?”

我咬了咬嘴唇:“还真不是我自己洗的,这两年我就没自己动手洗过床单,但它始终都是干净的。”

王昭阳说:“她还是很照顾你的。”说着他站起来,“走吧,回学校,明天要上课。”

我没说什么,黑着脸跟在王昭阳身后。楼道很黑,他依然用小手电照着路,我盯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往下走。王昭阳留着平头,头不大,但肩膀很宽,穿的是一件立领夹克,他是个年轻人,虽然是老师,但是也好打扮。

我就这么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到了楼下,还是要上王昭阳的摩托车,他终于问了我一句:“你冷不冷?冷的话就上去拿件衣服。”

我摇了摇头。我冷,但是我身上这件羽绒服,已经是最厚的衣服,我没什么衣服,整个冬天基本都靠它过。

这羽绒服不好,洗过以后里面就一块儿一块儿的,好多地方空得只剩下两层布。所以没必要的话,我也不洗。

正想上车,王昭阳把车筐里的护膝给我,让我戴上它。

我不是很会弄这个,扯了半天没扯开,王昭阳叹了口气,拿过一个护膝打开,低头给我围在膝盖上。

王昭阳给我绑得很紧,越紧越暖和,围第二个的时候,他低着头随口说:“你没穿棉裤。”

我记得入冬的时候,班级里有人感冒,王昭阳曾经站在讲台上,很不客气地说:“有些女生爱漂亮,冬天就穿一条裤子。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臭美的地方,以后感冒发烧都不准请假,要臭美回家美去!”

但今天王昭阳这句话不像训话,而是一句关心问候,很随意的口气。

我的眼泪又刷一下掉下来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想哭。

楼下很黑,我不说话,把脸转到一边去不让他看到,王昭阳围好以后,也没再说什么,上了摩托车,我叉腿坐上去,依然不好意思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小心翼翼地坐在后面。

漆黑的道路上,摩托车前灯在地面铺开一个长长的扇形,一步一步,照亮颠簸未知的道路。

没有头盔,风吹得我耳朵僵硬,冷得几乎要没有知觉。

护膝被绑得很紧,我坐在摩托车上需要将膝盖弯曲,我能明显感觉到它的存在。再看看老师的膝盖,迎着风,应该很冷的吧。

摩托车刚在车棚停下,我赶紧剥掉腿上的护膝还给王昭阳,王昭阳也没说什么,自然地接过来放回车筐里上了锁,然后陪我一起朝女生宿舍走。

他话不多,也可能是跟我无话可说,我觉得很别扭,怕他要跟我说点什么。关于我的家庭,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同学里有知道我没有爸爸妈妈的,听到这个大多是说一句“对不起”。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说对不起,因为我爸作死是他活该的。

“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说,不用撒谎,老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王昭阳走在我旁边终于开腔。

我心里不痛快,感觉被同情了,低声念叨:“我没什么困难。”

王昭阳说:“那她下次再让你去接她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现在只有吴玉清了,就是她再讨厌,也只有她了。没有她我就没有学上,我只能暂时迁就着她。

我没回答,王昭阳又问:“那你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没有。”我冷冷淡淡地回答,脚步一顿,“你能不要再问了吗?”

王昭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无奈地点下头:“好,我不问了,你只要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老师也不想多管。”

我脸色就不好看了,老师就是老师,图的不就是升学率吗?我家没有亲

戚,亲戚都让我爸活着的时候得罪光了,哪有人管过我,哪有人关心过我?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王昭阳敲了敲铁门上的锁,宿管阿姨出来开门,王昭阳撒起谎来也很流畅,客气地对阿姨说:“学生生病了,带她出去看病刚回来,开下门吧。”

阿姨开门,我走进去,什么也没说,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朝铁门外看了一眼,看到王昭阳还站在那里,目光就放在我身上,大概看见我走了,他才好放心回去。

心里微微一抖,这种被守望的感觉,竟然如此复杂。

第二天我理所当然地迟到了两分钟,王昭阳已经在教室里监督学生早读了。我站在门口,王昭阳扭头看我一眼,眼神淡淡的,示意我去座位上坐下。

整个早读,我都没有心情,肚子饿得泛酸水儿,又冷又困,又忍不住偷偷瞄王昭阳两眼,又怕被他发现了。

一整天我都战战兢兢的,怕他忽然想起来要跟我谈话。

冬天,中午课间操换成跑步,大部队围着操场教学楼一圈一圈地跑。我现在越来越讨厌跑步,因为我在发育,一跑起步来胸部就坠坠地疼,女同学都穿上胸罩了,但是我没有,还穿着初中时候的小背心。

每次跑步我都在想这件事情,好在是冬天的羽绒服看不出身材来,可是到了夏天怎么办?

我决定解决下这个问题,周末放假回家,趁吴玉清不在家,我打算偷她一个胸罩。吴玉清的胸罩很土,全都是大红色的,裤头也是。

挑了个勉强看得上眼的,我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想要试试。家里也很冷,脱掉秋衣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我把胸罩穿上,也不懂什么大小合适不合适,好久才扣上扣子,走到衣柜前面的大镜子前看了看样子。

这个时候听见开门的声音,吴玉清回来了,我赶紧脱掉身上的胸罩,套自己的秋衣,但已经来不及打扫现场了。

我刚把自己的秋衣套了半截,吴玉清严厉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心里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我不能怕她,冷冰冰地说:“找衣服穿。”

吴玉清就又瞪我一眼:“衣服穿好去做饭!一点儿事情都不知道做!”

做好饭,我和吴玉清对着头吃,都不说话。她吃相很差,她骨子里就是个村姑,也没受过什么教育,人还凶得要死。

我听她吧唧嘴就烦,吃了几口不吃了。

吴玉清嫌弃地看我一眼:“吃那么一点点,瘦得跟条鸡脖子一样。”

她这人说话不好听,我挺烦她的,看着自己的床,想起王昭阳说的那句“她也很照顾你的”,又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里,有吴玉清比没吴玉清强。

我坐在床边看书,也算看得进去。就我这样的,没钱、没朋友,除了看书、学习,干不了什么别的。

那天吴玉清出去上班之前,往我床上扔了五十块钱,依然是特不耐烦的口气:“缺什么自己买。”

吴玉清走了,我把这五十块钱展平又叠起来,叠起来又展平,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委屈啊,我冤啊,凭什么人家有爸爸养有妈妈爱,我却没有,我只有吴玉清。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够了拿着五十块钱出去了。

找到一家卖内衣的店面,里面装修得真好,那些内衣也真漂亮,店员看着我不冷不热的。我不挑样子,直接看上面的价格,便宜的就多看两眼。

最便宜的要十四块。

我没舍得买,也不好意思挑。

回到学校,我有了五十块巨款,简直觉得怎么都花不完了。那时候有种饮料叫“非常柠檬”,绿色瓶子的,两块五一瓶。

我记得最后一次喝它,是我爸那天打麻将赢钱了,我从桌子上拿了两块五,就买的它。

今天我决定挥霍一次,在学校的商店里买了一瓶,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看着饮料上的包装纸的线,就怕喝到一半以下。

那天晚上,宿舍有人说丢了五十块钱。我已经躺在上铺睡觉了,她们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说话影射我:“还买饮料,没爹娘、没家教。”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噌噌地爬下来,叉腰站在说这话的女生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女生装腔作势地:“哪说什么了,我们在讨论谁是小偷。”

我就瞪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呀?”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觉得谁是小偷?”

女生阴阳怪气地:“我又没说是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真的,差点儿我就打她了,要不是我没有爹妈撑腰,经不起她们折腾,我今天肯定就打她了。

我也不上去睡了,抱着胳膊随便找一女生的床边坐下:“好,你们查,今天还非要查出来钱是谁偷的不可了。谁这么不要脸啊,好意思偷怎么不好意思站出来!晚自习之前丢的是不是,今天中午谁最后出的宿舍,晚饭时候有人回来吗,反正跟我没关系。”

她们顺着我说的话开始研究,互相做证啊什么的,最后也没查出来个结果。

闹得挺晚,我们宿舍还扣了量化分。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下面那个女生在骂我,说什么要找她爸爸来收拾我。

当时我也没什么感觉,等进教室的时候,越想越不痛快,往后排一站,趁着教室静悄悄的,直接问那女生:“你早上说什么了?”

女生没敢回答。我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顺手捞了本书拍在桌子上:“找你爸爸?找你爷爷来也没用。”

这女生就被我骂哭了。

班主任王昭阳来了,在讲台上问:“昨天晚上302谁不好好睡觉说话了,站起来!”

我噌一下站了起来,这帮货,你们怎么不站啊?

班主任看我一眼,特严厉:“还有呢,她一个人能说话吗?”

同宿舍的班长跟着站起来,飞快地向班主任解释昨晚的事。那个被我骂哭的货也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班主任罚我们去操场跑步。

我是跑在最前面的,也是跑得最快的,她们三两结群并一排,只有我孤孤单单。王昭阳站在操场边上端着胳膊看,把班长叫过去问了点什么,就放我们走了。

下了早读,班主任把我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我脸色挺不好看的,生气。班主任皱眉问我:“你怎么把××骂哭了?”

“我没骂她。”我皱眉反驳,憋不过气,“谁让她狗嘴乱喷,说我偷钱?”

王昭阳看着我,他喜欢跷二郎腿,还是皱眉,一副嫌我不成器的样子说:“不是你拿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这话一听我就不乐意了,合着您也觉得是我拿的呗,我就瞪他。

王昭阳换了个温和点的坐姿,垂了下眼睛说:“我相信不是你拿的。”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在安慰我。

他的表情异常坚定,带着些安抚:“我相信你,真的。”

被信任让人感动,我又委屈了,撇着嘴开始掉眼泪。凭什么啊,凭什么就让我承受这些,就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不争气,他们死了?

王昭阳依然坐着,保持师生的距离,他说:“燕小嫦,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生,别哭。”

我抬手抹了把眼泪。

他想起点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牛奶,还是热乎乎的,递给我,冷冷淡淡地:“拿着。”

我纠结要不要拿,他又说一遍:“拿着。好好学习,你以后肯定比她们都有出息,别想那么多,听见没?”

接过牛奶,我哭得更加凶了,发自内心地、哽咽地说:“谢谢你,老师。”

回到教室,我小心翼翼地背着同学享受了这袋热牛奶。我羡慕过有牛奶喝的同学,那时候一袋牛奶一块二毛钱。

这是袋纯牛奶,好难喝,像有股牛屎味儿一样。我喝不惯,勉强喝到一半就觉得喝不下去了。

可我知道这是好东西。

我也不是没长心,王昭阳虽然作为班主任,挺凶的,但人家心不坏。

王昭阳的这份厚爱,我简直无以为报。作为学生,我觉得能报答他的就是好好学习了。

王昭阳说,我以后一定会比她们有出息。这话我听来不像鼓励,更像一个要求,我要是没出息,就是对不起他这句话。

班主任把我换成了历史课代表,一个星期大概要收两次历史作业。早上,王昭阳偶尔会塞我一袋牛奶。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这股牛屎味道。

端午节正好赶上周末,上完上午的课,学校提前放假了。很多同学都直接回家了,食堂也没有准备午饭。

我也随着大部队走出学校,他们骑着自行车在下坡路上撒野的时候,我在学校路边修自行车。

我的自行车又破又烂,平常我都不愿意骑,要不是天太热,路上走着难受,今天我还不修它。

大爷跟我说:“别着急,补个胎很快。”

我勉强笑一下:“没事儿。”

其实我甚至希望他修得慢一点,这样我就多了点理由在外面逗留,我不想回家。

六月的太阳在头顶照耀,又饿又热让人有点发昏。我常常一个人满怀心事地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希望每条路都没有尽头,让我这样无知地走下去,不必应对任何未知的烦恼。

他们到家了有香喷喷的米饭,我到家了有冷言冷语的我很讨厌的吴玉清。

学生大部队渐渐散去,我在路上看到了谢婷婷,正在和一帮痞子样的人在路边打闹。我是无心在意的,谢婷婷看见了我,笑眯眯地跑过来:“小嫦姐。”

谢婷婷比我小两岁,现在念高一,家里条件还行,买进来的。以前我读初中的时候,这丫头就和我一个学校,知道我燕小嫦的大名。

像我这样的孩子,在学校里肯定安生不了的,本人不才,确实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也有男生为我打过架,堵在学校门口十几个人轰轰烈烈地送我回家。

只是高中寄宿以后,我渐渐就不和那些人联系了。

因此喜欢和社会人群厮混的谢婷婷,一直把我奉为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见到我,就要眉开眼笑地过来套近乎。

我瞅她一眼,特有范儿地点了下头。谢婷婷已经到了我跟前,说:“姐,修车呢?”

我又点下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那帮痞子就都过来了,谢婷婷向朋友介绍:“这是我小嫦姐,漂亮吧。”

痞子们点头,其中一个痞子已经坐到我跟前,看着岁数不大,真黑真黑,应该是晒的。

这痞子叫陈飞扬,体校的,个子很高。

陈飞扬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两瓶冰镇矿泉水,往修车大爷的木盒子里扔了两块钱,拧开一瓶递给我。

我犹豫着接过来,听到一帮痞子暧昧的嘘声。扭头再看一眼陈飞扬,人家啥表情都没有,仰头喝水,喉结一个轱辘一个轱辘的,喝够了又往自己手上倒了一捧,然后拍在脸上,头发上都是水花。

我于是没喝,把矿泉水瓶放在旁边。

谢婷婷想跟我说话,看我爱搭不理的,带着这帮人走了。陈飞扬也拎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走了,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

修好车,我骑自行车回家,刚上了车子,就看到王昭阳的摩托车从我身边擦过,扬长而去。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姿,对瘦弱的我来说如此高大端正,仿佛我永远望尘莫及的依靠。

终于还是到了家里,我用钥匙捅门,刚把门打开,就听见吴玉清的房间那边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燕小嫦?出去!”

我急忙退出去。

吴玉清又把男人带回家了。因为今天我突然放假,她没想到我会回来。

我在门口蹲着发呆,听不到声音,不知道里面什么时候会结束。我很饿,楼道里又很闷,隔壁家里传出来的粽子香,快把我香晕过去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一个男人从我家里出来,挺矮挺矬的。男人瞟了我一眼,神清气爽地下了楼。

我又等了两分钟,开门进去,吴玉清头发乱糟糟的,刚从床上起来。

放下书包,什么也不说,我去厨房开火做饭,吴玉清穿着个洗旧的背心,乳房耷拉着,穿着红裤头没穿裤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数落我又多放了一个鸡蛋,鸡蛋不要钱吗,三毛钱一个好不好?

把饭菜端上去,稍微靠近吴玉清一点儿,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女人才有的味道,我觉得很恶心,除了打架之外,一点儿也不愿意靠近她。

刚扒了两口饭,就有人敲门。吴玉清让我出去看,我去开门,是对门家的孩子端着个白瓷碗站在门口,碗里放了四个粽子。

我家对门的人还可以,清楚我家的情况,对门阿姨只是觉得我这孩子不容易,但她的关心也仅限于端午节赏俩粽子的程度。

“我妈让我送过来的。”

“不用。”

“拿着吧。”

既然是好意,非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了。为了防止还碗还要走动一趟,我是想直接拿粽子的,被热粽子烫了一下手,只能直接把碗也收了。

关上门,吴玉清开始跟我吵架:“谁让你拿人家的东西!”

我说:“他们自己送过来的。”

“送你你就要啊,要不要脸?”

这怎么又跟要不要脸扯上关系了?我不高兴,跟她呛:“有你不要脸?”

吴玉清噌一下蹿过来,抢了我手里的碗,开门就把碗扔出去,粽子都掉在地上,碗在地上摔得乒乓响。

她一边摔门一边喊:“老子不要你们可怜!”

我不理她,找了本书打算看,吴玉清摔完门后开始收拾我,一把把我手里的书抢走,我手里还拽着,直接撕掉了一页。

吴玉清抄起个鸡毛掸子,一下就抽在我的肩膀上。我“啊”一声跳起来,跟她对着打。

但我现在太瘦,多数时候我是打不过吴玉清的,只能往她脸上拼命地砸书,越砸吴玉清越生气,拧着我的小胳膊:“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吃老娘的、穿老娘的……打死你、打死你!”

身上不知道究竟挨了几下,我不觉得疼,只是愤怒,怒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大胖子,可以狠狠地欺负她。

我也不动了:“你打啊、打啊,打死我这个房子就是你的了,打死我就没人吃你的、穿你的了,你有种打死我!”

吴玉清忽然又不打了,在我肩膀上狠狠拧一把,抓着鸡毛掸子冲进自己房间,开始号啕大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实话说,我爸死的时候,我甚至兴奋过。我知道他们死了,这个房子就是我的了,我可以把房子卖掉,然后我就有一笔钱,可以拿着钱去流浪。

只是我一个小孩子,不懂怎么卖房子。

我又开始动卖房子的念头了,我又想去流浪了,像安妮宝贝的书里写的那样。看着摔了一地的书,我又想起王昭阳跟我说过的话,他说我以后肯定会比她们有出息。

我燕小嫦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志气,我去流浪能干什么,最多找个饭店端盘子,端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把书收拾起来,找到刚才被撕掉的那一张,用透明胶布把那张纸皱皱巴巴地粘回去。这是数学辅导册,回去要交作业的。

我和吴玉清两天没说话,做饭就是她做她的我做我的,自己吃自己的。

两天以后学校开学,晚自习之前到就可以。我中午吃完饭就过去了,宿舍没开门,就在教室里泡着。

一个人坐在这里,趴在桌子上睡得满头大汗。王昭阳看到教室风扇开了,进来关风扇,发现趴在角落里的我。

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睁开眼睛抬起头,头发贴着额头,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儿,茫然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可能在做梦。

王昭阳习惯性地皱眉,他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来做题。”

王昭阳了然地点了下头,想起点什么,问:“燕小嫦,你是不是认识些社会上的人?”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大概又是要训话了。

我没回答,王昭阳说:“老师不反对你们跟什么人交朋友,但你是个女孩,家庭条件特殊,你心里得有数,别让自己吃亏,知道吗?”

我不清楚王昭阳说的吃亏具体是什么亏,想起来那天修车的时候,那些人围着我王昭阳可能看见了,解释下:“我不认识他们。”

王昭阳大概对我的话是不会全部相信的,又点了下头,问:“吃饭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我没回答,王昭阳说:“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办公室里现在也还没有老师,王昭阳也是来得早的。我不清楚现在到底几点了,夏天天黑得越来越晚。

王昭阳的桌子上放着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从外面买的炒菜,这样都能闻见香味儿。 他找了个凳子给我,让我在他旁边坐下,说:“跟老师一起吃吧。”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我嘴巴馋。

说着,他开始翻抽屉,又找出来一双一次性筷子,打开以后剔掉毛刺放在我手里。小塑料袋里有三个馒头,我们一人拿着一个吃,王昭阳嘴很大,几口就几乎要吃完了。

我闷着头不好意思看他,故意吃得很慢很慢。王昭阳吃完一个馒头,就没再吃下一个,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很别扭,心想还是吃快点儿吧。

把这口馒头吃完,我想着自己该走了,王昭阳急忙把第二个馒头递给我,说:“多吃点儿。”

不能吃啊,王昭阳叫我来吃饭,肯定是临时起意,本来买三个馒头,就是人家自己吃的,我现在已经吃掉一个了。

我不要,王昭阳非给,盛情难却,我就掰了一半来吃。吃完这半个,确实也饱了。

王昭阳让我把剩下的半个也吃了,我说我真的饱了,他也不见外,悠悠地拿了那半个馒头再次动起筷子。

他吃了一口,把自己的水杯递给我,说:“帮老师接杯水去。”

我急忙拿了杯子去接水,走在路上紧紧握着这个水杯,仿佛是个很重要、很亲切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王昭阳已经打扫完现场,我把水杯递给他。

“回去吧,好好学习啊。”说完话,他拧开杯盖喝了口水,表情一下僵住了,差点儿把水吐出来。我笑了一下,提醒道:“烫。”

王昭阳缓了缓嘴巴里的感觉,低头抿着嘴巴:“嗯,谢谢你,回去吧。”

我们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中间有个周末,学校是敞开大门,允许学生出去放风的。每次敞开大门的时候,我就要去对面摊上喝那个两毛钱一碗的米粥,特别值。

这天还没下自习,我又开始惦记起米粥了,这时教室门口出现谢婷婷的身影。我知道她来找我,但我不想跟她出去,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能走。谢婷婷离开门边,到门口对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一个社会上的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我们教室,大大方方走到我桌子旁边,低着头:“燕小嫦,跟我们去吃饭吧!”

教室里的同学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投过来。我低着头装没听见,他有点不高兴,觉得我没给他面子:“别写了,有什么用啊,走。”说着就来拉我的胳膊。我就有点恼了,甩开胳膊瞪他:“你谁啊你!”

这男的总不能打我吧,就是想把我拉出去,班长急忙溜出教室去找班主任。

王昭阳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这人拖出了教室,我是想到外面说清楚,不想在教室里出丑。

“放手!”人未到声先到。

这男的确实放手了,但也不怕我们班主任,他又不是我们学校里的人。我正了正衣襟,到墙边站着。

王昭阳瞅着这男的、谢婷婷以及另外两个小伙伴:“哪个班的?其他班级的教室不能随便进,不知道吗?”

班长站在我旁边,拽了拽我的胳膊,意思是让我别担心。

这男的不是学校的,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摆了个和气的表情,说:“这不马上就下课了吗?”

“马上下课了就能随便进人家教室拽女同学?人家不愿跟你走看不见?”王昭阳说着垂了下眼睛,“滚滚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班教室门口!”

那个拉我的男的就有点不乐意了,好歹是有谢婷婷拉着,火急火燎地跑了。

我还贴着墙壁站着,王昭阳看我一眼,让班长先进去,冷冰冰黑着脸:“到办公室来。”

我低眉顺眼地进了办公室,心里盘算着怎么解释,想着班主任大人又要训怎样一番话。

但王昭阳压根没提这事儿,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习题册,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表情挺严肃的。那本习题册是我的,今天早上刚交上来的,里面确实有很多空白题没做。我觉得至于吗,空题的学生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怎么只找我,再说他又不是数学老师。

我老实巴交地交代:“不会做。”

王昭阳更严肃:“不会你就撕书吗?”

我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他把书随便一翻,就翻到我用透明胶布粘过的那一张。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真的有这么干的,因为这张的作业懒得写,就直接把那一页撕掉,觉得自己挺聪明,其实在老师那里真是小花招。

我脸色不好看了,说:“这不是我撕的。”顿一下,补充,“我不是故意的。”

这页纸不光撕过,当时我和吴玉清打架的时候,她打我,纸就攥在我手上,攥得很皱,还有些其他撕裂的痕迹。

王昭阳似乎反应过来了,换了副脸色问我:“你是不是又和你后妈打架了?”

“老师,您不是说不提这事儿了吗?”我垂着眼睛说。

我并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的家庭原因对我另眼相看或者多一份照顾。但其实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王昭阳要不是觉得我可怜,能管我这么多吗,只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我不舒服。

王昭阳吸了口气,把这个问题暂时压下去,问我:“那你这些空白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那是真的不会。”

“那你就空着?”他有点凶,接话的速度很快,“你空着等谁帮你写呢?”

我顶嘴:“我不会也不能瞎写啊。”

王昭阳这时真的生气了,瞪着我说:“等你上了考场,高考的时候,你不会你就交白卷儿,是不是?交白卷儿就给你分儿了?”

我看他凶得就快把书直接砸我脚边上了,忽然有点害怕。

他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不会就是不会啊,我咬着嘴唇,王昭阳已经站起来,把手里的书往靠近我这边的桌角一摔:“去写,从第一页空着的地方开始写,一个都不能落下,回教室去!”

看他那么凶,我心里挺赌气的,这大热的天,不让人去吃饭、不让人去放风,在教室做题!什么破老师,没人性,就知道分数!

我拿了习题册扭头就走,到了我的位置上,把习题册往桌子上一摔,写就写!

第二天中午,同学都去吃午饭了,我依然坐在教室里写习题册。

还是很热,反正也没人管,我把风扇开到最大,吹得连毛孔都在摇摆。

王昭阳再次从门口经过,进来把风扇从一挡调回四挡,我敢怒不敢言,破老师,就知道帮学校省电!

勉强解决了两道题,发现难度确实不那么大,只是我一看这个题型,就知道是我不会的那种,一点脑子都不愿意动,直接PASS掉。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王昭阳买饭回来了,还是两个小炒菜。

但王昭阳没去办公室,直接走到我旁边,把菜放下,声音温和了点:“别做了,先吃饭。”

先吃饭……

这声招呼很亲切,亲切得仿佛在家里一样。我茫然地看着他,王昭阳:“吃吧,罚你也不能饿着你啊。”

我又咬了咬嘴唇,看着桌子上的菜不好意思主动动手。

王昭阳坐下,把袋子打开,递给我筷子,把馒头推过来。我看了下,这次他买了五个馒头,他果然是三个馒头的饭量。

吃完饭,王昭阳收拾好残局,让我接着做题。然后去他办公室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给我。

我礼貌地用双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王昭阳问:“会做吗?”

我摇摇头。

他把习题册拿过去看,弯着腰认真地看:“哪个不会?”

“空着的都不会。”

他于是又坐下来,找了一支笔、一张纸,开始在纸上乱画,我算看出来了,他也不怎么会。他画了很久,一直在研究,很认真的模样。

其实王昭阳只有二十四五岁而已,也是个大男孩罢了,而且他长得白净,真被扔在学生堆儿里,也容易被误会成是个学生。

看着他算题的样子,我说:“老师您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题比现在简单?”

“怎么了?”他问。

我听说是这样的,这些题都是一年比一年难,我说:“要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

他懒懒地回答:“我上高中也是没几年前的事儿啊。”

也对。

我看他这题做得这么吃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不是数学也不太好啊?”

“我是文科生。”他说,补充道,“再说都这么久了,学的这些玩意儿早忘了。”

我忽然又觉得他很亲切,不像个老师,像朋友。

就这么看着他,王昭阳终于做好一道题,扭头看我一眼,把演算纸递给我:“看看,哪一步不懂我给你讲。”

我就对照着题目看了看,果然是他写的这个样子。这些我为什么学不会,因为我基础太差,老师在教的时候,很多基础问题一笔带过了,我不了解其中的过程,就不能理解它是怎么跳跃过来的。

但是王昭阳写得很详细,我就能看懂了。

我迤迤然点头,王昭阳看着我,让我写下一题。然后又碰见不会的,他再拿过去研究。

他研究的时候,我就不写了,一门心思盯着他看。王昭阳斜眼看我,示意我该干吗干吗去,但是自己又管不住嘴巴,问我:“大学打算考什么专业?”

“没想过。”

还是低头计算着东西,他用闲聊的口气说着:“马上期末考了,完了就高三了,连个方向都没有?”

哪有什么方向,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敢想。

我说:“那你怎么学历史了?”

王昭阳很无奈的样子:“我是被调剂的。我当时报的法律,分儿低,没够上。”

“那您成绩也不怎么样啊。”

王昭阳没抬头,侧脸对着纸张的样子,有种亲切的帅气。他说:“嗯,跟我比?以后到这小学校当老师,一个月拿一千块钱工资,你愿意啊?”

“啊,你们工资这么低?”

王昭阳叹口气:“是啊,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娶老婆啊?”

我眨了眨眼睛:“那你有女朋友没?”

王昭阳瞥我一眼:“管这么多呢。”

把手里的演算纸扔给我,王昭阳百无聊赖地在转笔,我低着头,鼻尖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觉得很好闻。

那时候我没见识,不知道人家用的是迪奥运动型香水,一小瓶要几百上千。一个月一千的工资,哪供得起他这么挥霍?

关于王昭阳,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