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府的门匾已经摘去,毕竟这里不再是公主府。
李玉台也不能再住在原先的公主寝居中,所有逾制的东西都封存了起来,导致偌大一个公主府,只有少部分还能用。
钟迟迟见到她的时候,是熟悉的素衣简钗模样,不过这次不再是故作姿态的请罪。
她一个眼神,李长夜便自觉避了出去。
屋内只剩了两人,李玉台顿时收起了恭顺模样,冷冷地看着她,眼中似有警惕:“你们还想干什么?”
钟迟迟淡淡地看着她,开门见山道:“贺秋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目光骤然一缩,瞪着她看了好久,才哑声道:“我没有派人杀她……”
钟迟迟当然知道不是她杀的,那条有问题的抹额是周云卿准备的,李玉台没有动机杀贺秋娘,贺秋娘之死依旧悬着。
正因为如此,她才特意来问李玉台。
“那她来公主府绣抹额”
“是她自己要来的!”李玉台急忙道,“她说我是李长暮的阿姐,想要讨好我!她虽然蠢,我也没欺负她,抹额是她提议,也是她主动帮忙绣的,但是我真不知道里面偷偷绣了脏东西”
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大亮,喃喃道:“是李长暮!一定是李长暮!贺氏眉间郁郁,李长暮根本没有传言那样喜欢她”她声音陡然升起,“一定是李长暮利用她”
话音戛然而止。
钟迟迟收回手指,瞥了一眼门外徘徊的身影,眸光急闪数下,轻声道:“不是李长暮,是萧怀璧!”
李玉台猛然睁大了双眼,透着不敢置信,可惜被点了穴,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
“中秋巫蛊案是萧怀璧一手策划,陆敬从和崔羡都是萧怀璧请来为你设下的套,揭露邓桐舞弊的崔舍是萧怀璧指使的,为邓桐代笔的也是萧怀璧,甚至更早以前”钟迟迟顿了顿,看着她不能抑制的泪水,心中忽然困惑。
但还是说了下去。
“江靡也是萧怀璧找来的。”
她是愍帝嫡女,纵然落魄狼狈,骨子里也仍存着尊贵和骄傲,能教她低头的人屈指可数,此时却满目哀痛,泪流满面。
钟迟迟怜悯地看着她,轻声道:“你杀了他的侍女,杀了他的未婚妻,还杀了自己的驸马,那又如何?你还是得不到他”顿了顿,“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李玉台流着泪,眼里没有否认。
钟迟迟动作轻柔地从腰际悬挂的锦囊中取出一件白玉玉璧,悬于指间,展示在李玉台眼前。
李玉台一见到玉璧,目光可怕得仿佛要吃人。
“你瞧,这是他送我的”钟迟迟柔声笑道,“你杀崔文姬做什么呢?他本来就要同崔文姬退亲了,他早就把玉璧送了我作定情信物呢!”
李玉台顿时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她碎尸万段。
钟迟迟轻轻一叹,收起玉璧:“可惜你那次下的药不够猛,没能让陛下幸了我”又妩媚一笑,“不过就算你得逞了,三郎也不会在意的!”
嫉恨之火直冲脑门,李玉台也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被解了穴,大喝一声:“我杀了你!”便朝钟迟迟猛扑过来。
这样大的动静,门外自然不会听不到。
几乎在同一时刻,门被撞开,李长夜冲了进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钟迟迟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抽出软剑,任由李玉台倒在地上。
“陛、陛下……是、是”
又一剑刺入,她双目一睁,再也说不出话来。
钟迟迟收了剑,抬头看他,突然有些害怕。
她开始确实是想来问李玉台关于贺秋娘之死,但当李玉台误以为李长暮主导巫蛊案时,她便起了杀心。
巫蛊案本来就只是为陷害李玉台而设计的,止于李玉台是最好的结局。
何况她还欠萧怀璧一条命,既然萧怀璧费尽心思也没能弄死李玉台,她正好拿李玉台这条命还了萧怀璧。
可是李长夜此刻的神情
不是愤怒,也没有震惊,甚至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李玉台,神色目光冷静得让她止不住的心虚后怕。
“我……”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什么,刚张开口,他便疾步朝她走来。
不过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劈手夺了她的剑。
剑刚到了他手里,门外脚步声匆忙临近,原本被勒令守在远处的侍卫们听到动静姗姗而来,待见到屋内情形,全都愣住了。
李长夜蹲下身,将剑刃在李玉台的衣衫上正反抹了两下,又抬起齐眉,仿佛检查了一下剑身上是不是还有血迹。
放下剑时,冷冷道:“庶人李玉台意图谋刺朕,已被朕亲手诛杀!”
钟迟迟顿时愣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他抓住手用力朝前一拉,一个踉跄,几乎没站稳。
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一味大力拖着她朝外走去。
除了一开始的踉跄,钟迟迟跟上他的脚步是没问题的,只是觑着他的脸色,心里越发忐忑,可一路上都是人,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着等上了御辇,或回了宫再好好和他说。
然而,出了公主府大门,他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自嘲,又仿佛灰心。
“李长夜!”她紧张地去拉他的手。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顷刻,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
“你走吧”他低着头,语气淡淡,“朕不想再看到你。”
钟迟迟一怔,没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却没有再多说一字,转身上了御辇。
高福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敢起步,直到车内冷冷淡淡地传出一声:“起驾回宫!”才一脸胆战心惊地催促起驾。
钟迟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车轮滚动的一瞬,帘子微微一动,露出他冷沉的侧脸。
没有看她。
心中蓦然一痛,热气直冲眼眶……
……
高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一惊,失声道:“陛下,钟娘子她”
“闭嘴!”李长夜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不见愤怒,惟有疲惫,“朕不想再听到她的事……”